斐然抓住她的手,一個轉身,便將她壓在牀架上,“你不是問我要不要當兄妹嗎?我告訴你,我不要!”
很冰冷,很堅定的答案襤。
瓔珞看着他,心中失落。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讓我見到你!”她撥開他的手要走,又被他一個用力按了回去。
“我身邊,除了妻子這個位置,我什麼都不想給你!”他俯首,冷聲宣佈鱟。
沒錯,他放不下她,在如何都放不下她,哪怕她砸碎了他的心,哪怕她討厭他討厭到要逃開,哪怕她百般輕賤他的心,他都放不下她。
瓔珞內心無比震撼,他竟是如此的執着?
她好想,好想答應他,可是……她如何能?
嫁給他後再給他納妾嗎?
她做不到,做不到自己生不了,卻要看着他和別的女人生,尤其是在見證了懷瑾那一對的愛情之後,她更做不到了。
不要孩子更是萬萬不能,文家只剩下他了,她怎能自私的讓文家斷後?
何況,他也是不想的吧,他一定也想替文家延續香火,倘若他知道……
所以,不能!
再如何想,也不能!
“可惜,這個位置偏偏是我不想要的,既然如此,沒得說了。”她譏笑,用力推開他。
斐然被她推開,整個人像是失了魂,再一次,她再一次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的心,一顆重新撿起送到她面前的心。
“奴家要沐浴了,你要留下來觀看嗎?”屏風後,傳來她又嬌又媚的聲音。
斐然看過去,怎能,怎能還如此談笑自若?
瓔珞知他在看,很大方地背對着他退下衣裳。
在姣好的身軀倒映在屏風上的那一刻,外面的男人已疾步而出。
門也關得巨響。
瓔珞笑了,看着水裡的自己,很可悲的笑了,淚水滴落在水裡,一顆顆,不斷。
……
沐浴完,瓔珞帶着祈天澈離開,心,無比沉重。
因爲,又傷了他。
因爲,懷瑾將她的命交到她手中,祈天澈就是她的命。
祈天澈活,她活,祈天澈死,她死。
正因爲如此,她才與李培盛撒謊、保證,其實,這個男人的那口氣還能留多久連她也不知道,也許在半路就沒了。
所以,這份託付無比沉重,比她的命還要重。
直到鑽進馬車裡,她都刻意無視那雙自始自終都默默注視的目光。
馬車啓程,她知道屋檐上有一個人一直在以輕功送走她,她狠心放下車窗簾不願去看。
就這樣吧,回活人谷,也許,從此不踏出活人谷是最好的方法。
直到馬車跑了起來,越行越遠,一路飛檐護送的身影才停了下來,落寞神傷。
他,連在她身邊守護的資格都沒有。
※
半個月後,活人谷
一座剛堆起的墳墓,還有一塊以血寫成的木牌,以及……
“噗!哈哈……”
看到插在墳前的那三根樹枝和那顆花生,主僕倆還是忍不住大笑。
李培盛絕對是天底下最忠心的奴才,居然想到要用樹枝代替三炷香,又以一顆花生作爲祭拜的供品。
不知道太孫妃知道自己的男人死後竟是這般淒涼,會作何感想。
“小姐,香燃完了。”當歸看向插在一棵樹上的香,忙止住笑道。
瓔珞也趕緊止住笑,一臉嚴肅地上前,“當歸,開挖。”
當歸得令,立即拿起鐵揪挖開那座墳。
瓔珞也用手幫忙。
主僕倆很快就將上面的泥土挖開,將墳裡的男人拖出來。
然後,瓔珞顧不上歇息,忙取出銀針就地給他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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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師父研究出來的藥泥,不知道混合了多少種藥材,也不知道燒了多少天多少夜才能讓藥完全與土融合,這藥泥有極大的修復功效,所以她就斗膽按照師父留下的醫術去做,封住祈天澈的那一口氣息,把他跟死人一樣埋了,兩柱香後,再挖出。
本來想告訴李培盛的,是他實在太搞笑。
而她也擔心自己失敗,因爲倘若失敗,這人真的就死了。
“小姐,動了,動了。”一直把手放在男人頸動脈上的當歸,突然驚喜地喊。
瓔珞取出針,累得坐在地上。
這下,總算可以有臉去見那個女人了。
“當歸,把他扔進泥沼去。”
“啊?小姐,這樣折騰他,真的沒關係嗎?”當歸擔心地問,他氣息並不明顯耶。
“就是要把他折騰死,不死怎麼重生。”瓔珞嫣然一笑,起身先走。
“小姐,他好重啊!奴婢不行啦……”
“不行也得行,不然我把你扔進去也可以。”
當歸無語,這樣子,當然不行也得行了。
……
十日後
“小姐,小姐!”
當歸衝進藥房裡,她家小姐正在忙着研製藥。
她家小姐自從回了活人谷後,好似因爲無聊,喜歡上研製藥了,就算身子再不好也要做,要知道,過去,要她家小姐研製藥就跟要她命似的,除非是沒藥可用了她才做。
“咋咋呼呼的,小心我把你嫁了。”瓔珞威脅。
“小姐,不要啊!奴婢一輩子跟着你!哎呀,不是啦,奴婢是想跟你說,皇上不見了!”
瓔珞手上的草藥落地。
不見了?
活人谷若是沒有她的同意,別人休想安然無恙的進來,更別提還帶走一個人了。
除非——他醒了!
聽說,太孫妃今日下葬,那麼他不見也沒什麼稀奇的了。
太孫妃會那麼容易死?連她都不信,他居然信!
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吧。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才能激得他醒來。
唉!
只是這樣是不是太不尊重她這個救命恩人了一點?當她是神,還有第二次起死回生的功力嗎?
“當歸,準備馬車。”她拍拍衣袖,走出藥房。
“小姐,去哪?”當歸跟在身後問。
“去挖別人的墳。”
當歸腳步頓住。
挖……別人的墳?
……
陰雨綿綿的山林中,偶有烏鴉叫,加上暮色漸深,整片山林中,更加陰森可怖。
一個身影趴在一座新墳前,不停地挖,不停地挖。
他身上緊着白色中衣,披頭散髮,面色蒼白到幾近透明,真的,真的很像鬼。
劉氏撐着紙傘帶着一把小鐵鍬返回墓地,想要挖墳取出裡面的陪葬品,卻在靠近時發現新墳前好像有一道白色的鬼影,忽隱忽現。
“啊!鬼啊!!”她嚇得魂飛魄散,立即扔了小鐵鍬,慌不擇路地飛逃出這片陰森森的林子。
男子不受半點影響,用雙手繼續挖,直到十指滲血也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
他不相信她死了!
在他活過來之後!
他們有半年之約的!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剛下葬的棺木終於顯露出來,他顧不上身子虛弱,用盡全身所有力氣將棺蓋推開。
當他看到棺材裡的確躺着屍首時,心涼大半,有些不敢再往上看,怕看到那張魂牽夢縈的臉。
直到,他看到交疊在身前的手很大,大得像是一雙男人的手,他這才驚喜地確認屍首的臉。
那張臉,他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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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是楚墨!
確定不是她後,他終於放心地笑了,血從嘴角溢出。
他就知道她沒死,她不會那麼容易捨棄他們好不容易生死相許,不離不棄的感情的。
她不會捨得放下孩子不管,不會捨得沒親眼見證他醒來後就死去。
他最愛的小東西,爲他,一直,一直都很頑強地活着。
笑望越來越暗的天空,他放任自己倒下。
……
瓔珞從馬車上下來,當歸怯怯地拽着她的衣袖跟在身後走。
這裡好可怕,到處都是墳墓,光是迎風飄揚的白幡都能叫人心裡發毛,總覺得背後陰風陣陣。
“小姐,你確定皇上真的在這裡嗎?”她好想勸小姐回去啊。
“那不就是。”瓔珞看向前面已經被挖開了的墳。
當歸一看,嚇得忙躲到主子身後。
死人!是真的死人!
瓔珞走過去,當歸就緊黏着她。
走到昏倒在地的男人一眼,瓔珞撥開當歸的手,“我先扶他回馬車,你留下來善後。”
善……善後?
當歸嚇得臉色發青,“小姐,小姐,你身子虛弱,奴婢先幫你把皇上扶回馬車上可好?”
“嗯,如此也好,扶過去後,你再一個人過來。”
瓔珞話音剛落,當歸立即丟開皇上,跑過去撿起落在那邊的鐵揪,埋頭苦幹。
本來她打算把皇上扶回去後,立即駕馬車離開的,小姐硬要她折回來的話,那她還是留下來快些善後好了。
唉!小姐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姑娘家啊。
※
祈天澈再次醒來就聽到一陣又一陣的咳嗽,卻只看到當歸在門外扇火熬藥。
“當歸……”久未開嗓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乾澀。
當歸一聽到這聲音還以爲見鬼了,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了眼,嚇得差點打翻爐上的藥。
“皇……皇上,您醒了?”不等牀上的男人回答,她已開心地大喊,“小姐,小姐,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醒了就醒了,用得着把天都吼爛嗎?”瓔珞慢吞吞地從隔壁的屋子過來,邊走還邊咳,臉色很難看,就連說話都有氣無力。
她看向牀上半側的男子,想不到這世上居然還有人連生病都有種惑人的病態美。
“瓔珞姑娘……”
“到現在還姑娘姑娘的叫,真是沒道理。”瓔珞不滿地打斷。
祈天澈淡笑,“那麼,請問我該喊你什麼?”
“不如,喊聲姐姐來聽聽吧。”瓔珞趁機佔便宜,這男人喊她姐姐,懷瑾知道的話一定會氣得跳腳。
“恐怕不行。”祈天澈笑着搖頭。
“爲何不行?”瓔珞挑眉。
“小姐,他是皇上,若喊你姐姐,你不是要成爲公主。”當歸小小聲地提醒。
“呵……皇上?早就不是了。”瓔珞百無禁忌地譏笑,順手倒了杯藥茶給他。
祈天澈接過茶,淺啜了口,道,“喊你姐姐可以,不過得經過一個人的同意。”
瓔珞搓了搓滿手的雞皮疙瘩,才醒來要不要就這麼膩人。
“你想見她還不行。”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這般狼狽地去見她。”他要完好無缺地去見她。
祈天澈看向瓔珞,“多久?”
“什麼多久?”瓔珞不解了。
“需要多久我才能完全恢復,或者八成。”
“有你家娘子大人不斷送各種奇藥來,不會太長就是了。”瓔珞笑道。
有人歸心似箭了。
祈天澈低眸,眼底閃過心疼。
他雖然沒醒來,但都聽得見一切,每次李培盛送回來的東西都細細說給他聽,讓他知道她是
如何爲他風裡來火裡去的。
“皇上,您能醒就已經是萬幸了,實在不該太着急,我家小姐爲了救你可是把自己的身子都弄垮了呢。”當歸忍不住替自家小姐抱怨。
聞言,祈天澈淡淡地看向瓔珞,誠心致謝,“多謝。”
瓔珞瞪了當歸一眼,“還不快去煎藥,多嘴什麼。”
當歸吐吐舌,趕緊出去了。
瓔珞一回頭就看到祈天澈一直在盯着自己瞧,便以袖遮臉,嬌羞地說,“喲,皇上這般盯着奴家瞧,奴家怪不好意思的。”
“……”又來了。
“皇上,奴家是不介意姐妹共侍一夫的,但也要那個妹妹願意啊。”
祈天澈笑了笑,目光平靜地看着她,“你這病不是一日兩日了。”
瓔珞賣弄風塵的臉立即收住,臉色微變。
祈天澈趕忙安撫,懷瑾沒同我說什麼,是我自己猜的。你到達邊關的那日身子就已不好。”
瓔珞鬆了口氣,還以爲那女人背叛她了呢,還好不是。
“是啊,這些年來接客接出問題來了。”她又恢復笑容。
“你放心,我不會說,你好好保重自個吧。”
“喲!皇上可是心疼奴家了。”瓔珞走過去,毫不避嫌地坐上牀沿。
祈天澈笑着搖搖頭,躺好,把手給她把脈,“懷瑾若是知道你爲了救我讓自己的身子更糟糕,她會一輩子都內疚。”
瓔珞毫不意外他會這麼說,這男人啊,開口閉口都是他的娘子,好像全世界只有他娘子一個人是女人似的。
一個開口閉口都是自己的娘子。
另一個開口閉口都是自個的男人。
他們何其有幸能遇上彼此,愛上彼此。
……
匆匆又過好幾日。
這日,夜幕降臨不久,當歸的聲音劃破活人谷的沉寂。
“不好了!不好了!紫雋王帶人來燒谷了!”
屋裡,已經收拾妥當的瓔珞瞪了眼過去,而後,看向另一邊也準備好了的男人,“真的打算這麼做?”
祈天澈點頭,“嗯,如此也不失爲一個驚喜。”
“她會恨死你。”瓔珞笑道,根本就是驚嚇好嗎。
祈天澈只是笑笑,不解釋。
他可不會讓她氣太久。
“那就分頭行動吧。”瓔珞說着,同當歸起身。
兩人分別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不多時,瓔珞和當歸就被闖進來的人抓出去了,並且質問祈天澈的墓,親眼證實了後,又將主僕倆抓到祈雋面前。
祈雋蹙眉,“怎麼只有她們兩個?”
“屬下的確只看到她們兩個,而且自稱神醫弟子的瓔珞姑娘身子骨好像也不太好。”火雲道。
“別把奴家跟那老頭扯上,他是神醫,我是毒醫。”瓔珞妖嬈地笑着澄清。
“瓔珞姑娘,既然是毒醫,那麼祈天澈的毒定是解了?”祈雋笑問。
“問你的狗他會清楚些,那鼻子比狗還靈。”瓔珞嗤笑。
祈雋看向火雲,火雲忿然瞪了眼瓔珞,才拱手道,“回爺,屬下確實在裡面看到了祈天澈的墓。”
祈雋一怔,祈天澈的墓?
死了,他真的死了?
“爺?”火雲喚回失神的主子。
祈雋看向瓔珞,見她神情沒有半點異樣,便翻身下馬,從火雲手裡接過火把,走向入口那堆稻草,望了眼沉寂在夜色中的活人谷。
“點火!”
一聲令下,手裡的火把也扔了出去。
噠噠噠……
疾奔的馬蹄聲在身後傳來,祈雋嘴角勾起,總算來了!
咻--
一把匕首飛擊向火把,將那原本就要點燃稻草的火
把卷起,翻飛在上空,直擊祈雋的面門。
祈雋利落避開,一腳踢開那把匕首,凜凜立於夜色下,含笑看着滿臉殺氣的女子。
懷瑾從馬上飛身而起,穩穩落在他面前,手拿天蠶絲,周身散發出駭人的戾氣。
“祈雋,你敢動這裡的一花一草,我絕對跟你拼到底!”
“你總算出現了。”祈雋輕笑。
瓔珞看到完好無缺的懷瑾的那一剎那,無比激動,因爲,她終於不負所望,把她的男人救活了。
她再也不用害怕此生沒臉面對她了。
接下來,懷瑾讓祈雋放她們主僕先走,祈雋不假思索的應允,反正他的目的已達到。
瓔珞不放心地看了懷瑾一眼,點頭,帶着當歸,上馬離去。
之所以能這麼放心的丟下她一個,是因爲知道有一個人不會捨得讓她出事。
只不過在見到那個人之前,只會先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而已。
主僕倆共騎一匹馬,很快就將活人谷遠遠拋在身後。
前方,奔騰的馬蹄聲傳來,瓔珞拉住繮繩,將馬緩緩往邊上靠,就怕來的又是另一撥敵人。
此時,天色已全黑,馬上的人舉着火把從身邊疾奔而過。
“誒!是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