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默然對視許久,鳳起開口:“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秋葉歪了下頭:“你不也一樣?”
“總比你光着腳到處亂跑好。”
視線下移,秋葉雪白的腳上穿着拖鞋,與一身制服極其不搭。出來的時候匆忙,等人在外面吹了冷風,才意識到忘記換鞋了。一被鳳起說起,秋葉尷尬地動了動腳趾。
真是的,光盯着人腳看什麼?算了,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計較!
“緊張了這麼多天,今天終於開心了吧?”鳳起道。
秋葉一本正經臉:“我很緊張嗎?我很開心嗎?”
“沒有嗎?”
秋葉繃了一會,把臉埋進了雙手,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翹,肩膀輕輕抖動,最後實在憋不住,揚起頭微眯眼,掐出淺淺的梨渦。
“好吧,我的確很開心。”
月夜下,秋葉笑容燦若春華,鳳起的目光剎那間凝滯,像是有種魔力,怎麼都移不開。
“你不開心嗎?赤鷹勳章哎,沒有多少能有資格獲得的。”
對鳳起來說,一個學校的榮譽虛名,實在算不了什麼,可秋葉的喜悅感染了他,情不自禁說道:“開心。”
“那不就行了,還板着臉裝什麼?”
鳳起淡然一笑,走上臺階,仰望着英雄聖堂緊閉的大門,大門上雕刻有上古英雄大戰邪魔的神話故事,千萬年來,英雄的事蹟代代流傳。
“你半夜來這裡,是想你爸爸了?”鳳起問。
“就是突然想來看看,你呢,也來瞻仰英雄?”秋葉費勁地擡着頭,“你坐下來,總是要我仰視你幹什麼?”
鳳起依言,於是兩個人就這麼並肩坐在英雄聖堂的臺階上,浩瀚星空像碾碎了的珍珠末,鋪灑在墨洗般的天空中,廣闊的天幕之下,銀色月光彷彿就照亮了他們二人的方寸之地。
秋葉枕在手臂上,側着臉看鳳起:“聽說開學典禮那天,你拔出了雷文諾元帥的大天使之劍,那會我正好暈倒了,你給我說說。”
“其實也沒什麼。”鳳起輕描淡寫,“當時我碰到劍的時候感覺很鬆,一時衝動就提了起來,等劍握在手裡時纔回過神,我也很意外。”
“那可是傳說沒有人能拔得出的英雄之劍啊!”秋葉着重強調了沒有人。
“都說了是傳說,別人只是怕弄壞雕像不敢用力而已。”
秋葉明顯不信,尤其是那把劍上有與鳳起身上一樣的吞噬氣息,說完全沒有聯繫,誰信?
“白天聽你跟謝將說劍,是你的武器出問題了嗎?”
“嗯,魔龍人的血液有腐蝕性,我的劍品級不高,劍身受到了嚴重損壞。”
“謝將說要找人幫你修武器,你幹嘛要拒絕?他應該認識不少鍊金師吧,白送上門的好事。”
聽他誇謝將,鳳起一下子心裡不是滋味:“認識很多鍊金師很了不起嗎?”
秋葉瞪了下眼:“喂,你關注點嚴重錯誤好嗎!”
“你是不是喜歡謝將?”鳳起寒着臉。
秋葉惱:“胡說八道!”
“我聽很多人說你以前死纏爛打追求謝將,天天在人家上下課路上堵着,寫過的情書可以編輯成冊,還每天……唔……”
秋葉連忙捂住他的嘴:“黑歷史不要講了啊!”
簡直崩潰!爲什麼連鳳起都知道了?我過去是有多出名?這種不堪的歷史還要被人說多久啊?
鳳起狠狠剜了他一眼,掙扎着扭開頭:“我還以爲你是薩菲羅爾的粉絲,結果聽人說謝將才是你真愛,你搞什麼!我今天居然聽到有人在說,你明天能跟謝將同臺領獎,一定高興壞了,說不定還會當場襲吻!你自己說,剛剛是不是在開心這事?”
“沒有的事!你快不要說了!”秋葉大叫着,整個人都撲了上去,爲了堵住他的嘴,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鳳起被他撞得向後一仰,身體失去平衡,背脊頂在了臺階直角上。
等兩人穩住身形,鳳起用手肘支撐着身體,秋葉騎在他腰上,兩隻手都按在了他嘴上。
“唔唔!”鳳起眨了眨眼。
“不許再說了!聽到沒!”秋葉齜牙。
“唔!”鳳起又眨了下眼。
秋葉這才一點一點鬆開手。
“那你到底是不是喜歡謝將?”鳳起不死心,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都說沒有了!”秋葉欲哭無淚。
“哦,那你明天上臺準備怎麼站?”
“我站你邊上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鳳起低下頭,滿意地彎了彎嘴角。
秋葉無奈,祈禱大家早日忘記那些不堪往事。
鳳起仰面望着秋葉,因爲撇着嘴,只有一邊嘴角牽出了梨渦,看上去有種別樣的意味蕩在心頭。
“喂,下來,你騎上癮了是吧。”鳳起挺了挺腰。
秋葉這才發現自己還坐在他身上,難怪軟中帶硬,還熱熱的很舒服,不像坐在臺階上又硬又冷。
手腳並用地重新坐好,秋葉意識到他們的話題已偏離了十萬八千里。
魔伐筆趣閣
“我說你的劍,要是不想讓謝將修,給我看看吧。我這兩天聽了幾節武器冶煉課,正好讓我試試手。”秋葉躍躍欲試。
鳳起側目:“我的武器雖然普通,可也花了不少錢,你確定要用來練手?”
秋葉昂着脖子,鼓起眼:“弄壞了我賠你總行了吧!怎小氣成這樣?上次被你坑走滿滿一箱藥,我還沒說什麼呢!都是錢啊錢啊啊啊啊!還說什麼我要錢你給我呢呢呢呢!都是騙人的吧吧吧吧!”
鳳起頭皮發麻,趕緊凝化出長劍塞進秋葉手裡。
秋葉扔了個鄙視的眼神,藉着月光仔細看鳳起的劍。
純黑色的劍身上坑坑窪窪,腐蝕程度相當嚴重。
正當他想再看仔細一點,鳳起一隻手按了下來:“收好,回去再看,有人過來了。”
秋葉趕緊收起長劍,順着鳳起的目光,看見有個人正向英雄聖堂走來。
兩人看清來人,立刻起身:“校長。”
來人是林賽校長,他穿着便衣,頭髮在月色下更顯蒼白,但眼神還是鋒利得像剔骨刀,在兩人臉上掃過。
“還不睡呢?”校長的聲音雖然沙啞,但中氣十足。
“正準備回去。”鳳起說。
校長揹着手走上臺階,在門前駐足,回頭深深望了兩人一眼:“想不想跟我進去看看。”
“可以嗎!”秋葉來了興致,幾步跳上臺階最高一層,“我本來就是睡不着纔過來的。”
“當然可以。”校長眼中有了分笑意,又看向鳳起,鳳起也跟了過來。
沉重高大的大門打開,夜裡的聖堂比白天更多了些莊嚴肅穆的氣氛,穹頂上亮起昏黃的光,既照亮了視線,又不會破壞夜晚的氣氛。門在背後合攏,腳踩在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聲響迴盪在聖堂之中,空靈而神聖。
上次來時是千來個人擁擠在一起,難免少了點氣氛,此時空闊的殿堂裡只有三個人,很是安詳。一張張英雄的畫像出現在眼前,秋葉頓時肅然起敬,躁動的心靈自然而然獲得洗滌。
他一眼就找到了秋星耀的畫像,忍不住盯着一直看。
“你跟你爸爸長得一模一樣,我還記得他剛剛入學時,也是你這般大。”林賽校長站在秋葉身後,擡頭望着畫像。
“校長,你認得我爸爸?”秋葉驚喜。
“他是我的學生。”校長轉向鳳起,鳳起正站在前後堂之間的過道上,雷文諾的雕像就在不遠處,“雷文諾也是我的學生,我爲他們感到驕傲。那天你拔出了他的劍,真是讓我感到意外。”
鳳起走了回來,淡淡道:“這沒什麼的。”
“校長,你跟我說說我爸爸的事吧!”秋葉激動道。
“說什麼?我也只是對他們在學校裡的事比較清楚,那個時候我只是在學校擔任教員。”
“那就說學校裡的事!”
“我想想,雷文諾要比秋星耀年長兩歲,我記得秋星耀入學沒多久,學校舉行了一次軍演,和你們這屆一樣,全校學生都參與了。”校長少了點平日的嚴肅,多了些普通老人的慈愛,“那次也安排了指揮權的爭奪,雷文諾是友軍指揮官,聽說他們發生了不小的爭執。”
“我爸爸是新生指揮官嗎?”
“不,他擔任的是副官的角色。據說那時候新生指揮官已經妥協,雷文諾眼看就能獲得全軍指揮權,秋星耀不服氣,突然衝上去跟雷文諾打了起來。兩人下手都很重,誰都不讓誰,拉都拉不開,打得鼻青眼腫,最後直接被送進醫療室。”
“那後來到底誰贏了?”
“大概算是秋星耀贏了吧,因爲那時敵方剛好來突襲,雷文諾還躺在醫療室裡,新生指揮官只能立刻上陣。我還聽說他們在醫療室裡也不安分,吵着吵着開始丟鞋子丟手套,丟不過癮又滾在一塊兒打了起來。”說到這裡,校長笑了起來。
秋葉聽得目瞪口呆:“我還以爲他們關係很好呢,爸爸不是元帥的心腹嗎?”
“他們長大了,關係就變好了,我還記得與外校對抗演習時,他們把人打得落花流水,頗有後來橫掃千軍的風範。雷文諾帶着秋星耀還有一些其他將領南征北戰,抵抗魔龍人,他們都是英雄。”
畫像上,一位位英雄看着他們,一張張臉,或微笑或嚴肅,或年輕或年少,令人心生敬畏。
“看到你們就讓我想起他們年少的時候,還真是令人懷念啊。”林賽回過頭,看着秋葉和鳳起,“希望你們和他們一樣,爲自己的榮耀而戰。”
到了後半夜,秋葉和鳳起各自回宿舍休息,林賽還在聖堂裡徘徊不去。
黑暗中,一位老人佝僂着背,步履蹣跚地從雷文諾的雕像後走出來。
“看到他們了?真巧,今天你在,他們也在。”林賽慢慢轉過身。
老人雖然老態龍鍾,好像多走一步路就要摔倒,可他的眼睛卻銳利如鷹。
“十六年了,真快。”老人聲音沙啞如破鑼。
“你打算怎麼做?”
“適不適合要接觸了才知道,我會再找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