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意識,沒有感知,秋葉差點以爲自己墜入了夢裡。
…………
這是哪裡?
屋外是白雪皚皚的山脈,屋裡溫暖如春,厚重的地毯柔軟得像草坪,踩在上面,悄無聲息。窗下的搖椅上坐着一個穿白色軍裝,連頭髮都是白色的人正在低頭看書,背對着,看不清面容。
鏡頭不斷拉近,輕微顛簸,那是走路時視線的波動。
“晚宴準備好了,希望你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我有沒有這份榮幸邀請你一同出席?”
是鳳起的聲音?雖然略有不同,但確實是鳳起的聲音,這是鳳起的記憶?
搖椅隨着男人的起身晃動了幾下,男人放下手中的書,深紅色燙金紋的《西莫爾鍊金手札》。
他是誰?
…………
冰雪世界,粉妝玉砌,穴漫天飛舞,迷亂人眼。
鳳起駕駛着紅色戰機,長槍一劃,茫茫白雪破開一道裂縫,但更多的雪落下,飄在發燙的機體上,化成了水。
雷達掃描一圈,沒有發現目標。
忽然,一隻銀色巨狼從雪地裡竄出來,撲向鳳起。
鳳起來不及閃避,與巨狼扭抱在一起,兩臺戰機轟然倒地,翻了幾個滾,揚起一蓬蓬銀白色的雪,一直滾到山腳才分開。
“你是怎麼藏的?”鳳起問。
“很想知道嗎?”男人的聲音在這冰天雪地裡,有種別樣的清柔。
鳳起笑了笑:“你的鍊金獸是銀狼嗎?像你這種級別的鍊金師很少還有駕駛獸形機的。”
“不是,我駕機技術不太好,獸形機比較適合我,而且一開始學的就是獸形機,習慣了。”
“很漂亮的戰機。”
“謝謝。”
…………
“這是那個人的資料,難怪以前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鳳起猶豫了一下,沒有打開屏幕:“你說說看。”
“他十六歲時被囚禁在阿塔摩亞監獄,關了十年,是薩菲羅爾登基後把他放出來的。乖乖,那可是號稱所羅門帝國最黑暗的阿塔摩亞監獄。說是剛出獄那會連話都不會說了,薩菲羅爾找了最好的醫生陪他康復,教他鍊金術,教他駕駛戰機。”
鳳起的眉頭深深擰起:“他爲什麼會被關進監獄?”
“是因爲……”
…………
黑色電流正在清洗思維空間,大腦超過了負荷,秋葉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同一時刻,在鐵匠鋪基地,激戰還在持續。
整整一個月,蘇彤陽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天,神經高度緊張。五百個人只有兩個治癒系,就算後來有學長們的參戰,可也沒幾個治癒系。
藍方攻勢猛烈,單算戰損比,紅方要高於藍方,分組系統果然是智能的,一開始就多給了紅方一個治癒者。
一個月下來,蘇彤陽瘦了一大圈,全靠一口氣支撐着。
“擡到裡面來!不要放在走廊裡!小心點,你踩到傷員了!”忙瘋了的蘇彤陽喊得嗓子都啞了。
治療系的老師其實一直在旁邊守着,但不論學生們有多忙亂,只要傷員沒有危及生命,他都插着雙手,不幫任何忙。
“痛痛痛!我骨頭斷了!”一個學生大叫。
蘇彤陽初步檢查了一下,噴了止疼噴霧,把一臺治療儀拖過來放在他腿上,又把遙控器塞到那人手裡:“自己來!”然後又去看別的傷員。
這個時代,骨折雖然疼,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小傷。
通訊器響了起來,另一名治療系的同學喊:“b2陣地傷了好幾個,蘇彤陽,你快去看看!我脫不開身!”
還在準備階段時,同爲新生的治療系同學就對和蘇彤陽分在一組十分不耐煩,動不動冷嘲熱諷。到了戰鬥階段因爲實在太忙,沒空耍心機,所以兩人關係稍有緩和,但凡是有危險吃苦的事,那人總是打發蘇彤陽去做。蘇彤陽不在意,反正多經歷一些,不是什麼壞事,不過就是累一點而已。
帶了幾個人蘇彤陽跑到b2出口,明明記得昨天看這裡還是一個石坡,現在幾乎被夷爲平地,黑暗中,一些紅方隊員坐在地上,神情痛苦。
“能不能走?能走的自己起來!死了沒?死了的去第一醫療區,沒死的去第二醫療區!”蘇彤陽早已習慣了,熟練地指揮擡人。
他看見不遠處有一輛被打得只剩一半的車,一個學生好像被卡主了,正費勁地想從裡面鑽出來。
“誰來幫我一下!”
蘇彤陽連忙踩着亂石堆跑過去。
這時,一架翼型機低空飛過,激光束像雨點一樣落下。
完全暴露在打擊範圍內的蘇彤陽無處可躲,飛濺的碎石反彈在臉上,疼得他直抽氣。
翼型機一看有機可趁繞了半圈又飛了回來,光束更加密集,恨不得把地面刨去一層。
玩蛋了,這回我也要戰死了!蘇彤陽抱着頭蹲在地上。
突然一隻有力的手將他攔腰一抱,視線翻轉,他摔在座椅上,激光束擦着他的身體而過。
“喲,撈到一個治療系,手氣真好,能賞光一起吃頓晚飯嗎?”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蘇彤陽先是發現他進了一輛陸戰車,再擡頭,看見一個酒紅色頭髮,長着桃花眼的三年級生。
那人優雅地按下攻擊按鈕,一枚炮彈發射,準確命中翼型機,翼型機冒着黑煙逃走。
發現蘇彤陽正盯着他看,這人側過臉,露出迷人的微笑。
但他立刻又集中注意力,打開通訊頻道:“霍普,霍普,聽到回話,帶一隊人來b2補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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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起把秋葉背下戰機,抱到湖泊邊上,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讓秋葉枕在他腿上。
秋葉還昏迷不醒,但身上污濁的顏色已退去,呼吸也恢復了正常。
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了,鳳起鬆了口氣。
淡雅的霞光從天邊鋪開,日光噴薄而出,透過晨霧灑滿大地。又是新的一天。
鳳起想找點東西替秋葉冷敷一下額頭,可翻遍了全身也沒找到合適的。從身上撕點布料?沒有利器根本撕不開堅韌的軍用布料。
最後他拿起玩具龍,在湖裡浸了浸,用肥大的屁股幫秋葉擦了把臉。
秋葉悠悠轉醒,終於睜開了眼,他嘗試着擡了擡手,發現自己還活着。
“我這是怎麼了?”秋葉咳嗽了一聲。
“你可真夠大膽的,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嗎?”鳳起冷哼了一聲,“戰機的精神壁壘反彈了你的精神控制,還連帶了一些髒東西,反過來污染了你的精神世界。”
秋葉摸了摸額頭:“如果被污染了會怎麼樣?會死嗎?”
“不會死,但是會失去自我意識,可能是發瘋,可能是癡呆。”
秋葉心有餘悸,可又想起了那道黑色電流,想起那一觸即離的輕輕一碰,下意識地抿了下脣:“那個時候是……”
鳳起的耳尖紅了一瞬,用力哼了一聲掩飾:“我的屬性有吞噬能力,勉強可以幫你清理污染物,但這還是要靠運氣的。”
秋葉在想的其實不是這個,兩個人精神力的交流實際上相當於建立了淺源的精神紐帶,這是一種極爲親密的行爲。雖然這一小股精神力會隨着時間而消失,但這感覺十分微妙,記憶的流入,靈魂的觸碰,沒有體會過的人無法感受。
“好了,以後不要再亂來了,聽到沒有,你以爲控制一架戰機是這麼容易的事嗎?”
秋葉斜睨一眼:“我不是控制住了嗎?”
“運氣,懂嗎?這是運氣!”
“要不是我,我們兩個就死了!”
“那時候我已經在想其他辦法撤退了!”
秋葉說着說着就來氣:“我早就說過應該讓我也學習戰鬥系法術!如果我們兩個都開着戰機,就不會被他們三個圍住了!”
鳳起也很惱:“你現在輔助系法術學得很好,學什麼戰鬥系!”
“你**!霸權!軍閥!你都不願意聽我的想法,你這是剛腹自用!”
“是剛愎自用!”
“哈!原來你知道這個詞啊!”
鳳起知道自己被耍了,乾脆閉上嘴,可隔了幾秒又說:“你跟我吵架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躺在我腿上!”
秋葉猛地跳起來,坐直了身體。
腿上一涼,鳳起有點後悔,但又說不出口。
小肥龍也醒了過來,坐起圓滾滾的身體。
它擡擡手,擡擡腳,扇扇翅膀,扯着嗓子怪叫:“啊!我的肚子破了!裡面的棉花都掉出來了!”
沒有人理他。
它飛起來轉了幾圈,又哭了:“啊!我的屁股溼了!沾了好多泥巴!”
還是沒有人理他。
秋葉斜了鳳起一眼,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喂,問你個事。”
“幹什麼?”鳳起黑着臉。
“在你記憶裡我總是看到一個穿白軍裝的人,他是誰啊?”
鳳起剎那間表情僵硬,面色雪白。
“怎麼啦?不能問嗎?”秋葉有點被他嚇到。
鳳起陰晴不定:“你看到多少?”
“也沒看到多少……太混亂了……”
就在鳳起不知該如何應對時,兩人的銘牌響了起來,同時光芒閃爍。
“演習結束,演習結束,獲勝者紅方,資源數16000:15128,請所有參加演習的同學返回基地……”
秋葉激動地跳了起來:“資源車到了!我們贏了!你聽到了嗎,我們贏了!”
逃過一劫,鳳起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贏了!雖然在意料之中,但還是值得慶祝。看着秋葉興高采烈的樣子,鳳起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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