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猴兒酒一起走了出來的時候,胡麻就看到了外面那些傢伙都老老實實的抱頭蹲好,周圍是一羣全副武裝的人用槍指着他們。
沒有辦法,如今他們得回了此前轉生的回憶,各自的把式與身手,倒還不錯,甚至是因爲紫氣傳渡的原因,便是手裡的絕活,那還是有些作用的。
但是面對着這黑洞洞的槍口,卻實在生不出拼這個命的勇氣。
因此,當那如臨大敵的武裝人員衝了出來時,他們便也只好抱頭蹲下了,只是彼此目光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的惱火與無奈,終於盼到了胡麻出來,便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別動,都老實點……”
看着與烏頌博士一起走出了基地的胡麻,武裝人員更緊張,厲聲喝斥。
又向胡麻叫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立刻放開烏頌博士,我……”
剛剛從裡面出來,胡麻便一直被人用槍指着,期間有無數個可以開槍射殺他的機會,只是,哪怕胡麻什麼都沒有做,也很難會有生靈對他生出殺意。
所以,每一個瞄準了他的人,都會在覺得自己有機會開槍之時,心裡生出奇怪的陰影,最終錯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機會。
他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覺滿心都被怪異的感覺所籠罩,唯一能夠理解的現實邏輯便是,這個非常詭異的人,就這麼進入了基地,然後綁架了烏頌博士,大搖大擺帶了出來。
“你有辦法嗎?”
胡麻看向了猴兒酒,笑着問道。
猴兒酒搖了下頭,道:“以我的身份,哪怕我說出了是自願跟你離開,也不會有人相信。”
“我起碼要提交報告,再通過心理評測,確定是我自己的意願,再做好了最高級別的安保準備,纔可以跟你離開這裡……只是那樣時間會拖的太久,我不想等那麼長時間再看到資料。”
“行吧。”
胡麻只好打了一個響指,霎那之間,所有的安保人員,都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手裡的槍仍然端着,甚至有不少人手指仍放在扳機上。
但每一個人,卻都像被關機了一下,低下了頭來,周圍一下子變得無比的安靜,那些被槍指着的轉生者,也終於慢慢站了起來,可旁邊那個以爲得救的出租車司機卻愣住了。
“高維力量……”
猴兒酒讚歎的看着胡麻,眼中有着深深的驚喜:“果然,超凡只有三維與高維之間的區別,不存在所謂的級度差距。”
“便像是在兩塊磁極之間的鐵球,只有從這一塊磁鐵到另外一塊磁鐵的過程,卻不會存在於中間的位差。”
“你們那個世界,發展時間還短,科技不如我們這裡,但你們那裡受到了太歲的影響,有了超凡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絲,也是超維存在的可能。”
“登階入府,上橋歸鄉,這是生命層級的劃分。”
“只不過……”
說着,倒是又搖了一下頭,道:“以後還是要小心一些。”
“個體的意識,無法支撐這麼龐大的能量級數,所以,在漫漫長河之中,理論不會存在有私心的神明。”
“因爲神級力量太過強大,橫跨整個宇宙的生滅,億兆年的跨度,沒有任何個體意識可以承受這麼久的湮滅。”
“私心,也是意識的一種,是註定會被淹沒掉的雜質。”
“我能看得出來,你現在是在通過一定的儀式與規則,來保護自己的個體意識,但這一塊,以後還要更嚴謹一些,某些時候,完全遵守社會秩序,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
“……”
胡麻點頭,笑道:“說的是。”
“我有時候,也只是藉由這種方法來提醒自己。”
“迷失是一種強烈的慾望,沒有這麼大的人間,可以固定這個錨點。”
“……”
轉生者們本來都想要朝了胡麻罵上一通了,都是這傢伙害得自己這些人被人拿槍指着,在場的人可都是老實交巴的,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被這麼多人,拿槍指着的經歷啊!
不過一看他們兩個人聊的話題有點聽不懂,便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再就是,哪怕隔了一世,如今見着了猴兒酒,心裡卻還是有一點點壓力的……
“博士來了,那麼我們這場會議也應該做準備了。”
胡麻並未帶了這些人走遠,而是手掌攤開,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動作,在他的身後,一切的物質,建築,道路,便都已經消失。
出現在了這個世界的,乃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建築,裡面擺放了一溜的八仙桌,太師椅,與這個世界的建築多少有些不同,卻讓人覺得很熟悉。
“諸位,請吧!”
胡麻笑着向他們道:“這是我給諸位準備的酒宴,也是我的喜酒,開會的地方也在這。”
“可以在這裡說說話,也瞭解一下現在兩方世界的變化。”
“而我,還有一個人需要邀請!”
“……”
其他人皆笑向了他與週四小姐說着恭喜,然後一一的進入了大宅子之中。
彼世留下來的印象太深,其中有很多人,在那個世界生活的時間,甚至超過了這個世界,所以,哪怕是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裡,看到了那古色建築,便也記起了各種禮數與習慣。
倒是在其他人都去了宴席上準備着時,胡麻來到了出租車旁邊。
那位剛剛還蹲在了車旁邊抽菸的司機,這會子已經徹底的傻了,自己這一天裡,究竟看見了什麼?
看見了這個傢伙隨便與人握握手,對方便自願跟着他走,看見了這個傢伙向前一指,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一條筆直幽暗的道路,看到了這個傢伙,甚至可以直闖軍區……
而如今,其他人都已經消失了,就那麼忽然之間,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他卻仍然不肯放過自己?
“神仙,神仙饒命啊……”
這一回他一點也不猶豫,直接就丟了手裡的菸捲,準備向着胡麻跪下來了。
“莫跪莫跪,當不起當不起……”
胡麻忙扶住了他,笑道:“還有一站目的地,得靠你拉着過去呢……”
“我何德何能拉這麼一個神仙啊……”
出租車司機已經徹底的麻了,也完全放棄了抵抗了,真就讓幹啥幹啥,乖乖的開了車。
在胡麻的指引下,出租車駛向了某個靠海的城市,並且,來到了一處破舊而落後的老城區,然後胡麻在這裡下了車,友好的讓了出租車司機一根菸,自己靠在了車上默默等着。
“這回你又是要找誰?”
出租車司機太害怕了,這會子反而適應了,一邊抽菸,一邊居然還想打聽。
“朋友。”
胡麻輕輕開口,點了點頭,道:“你看,她來了。”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這座城市剛剛下過雨,四下裡一切都溼漉漉的,每一個人都很忙碌,焦急的走着,無暇他顧。
昏黃的路燈下,正有一輛小吃車行了過來,蹬車的,是一位老人,看起來年齡已經非常大了,一隻腳應該不太好,所以蹬起了三輪來時,便有些吃力。
後面推着車的,卻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她將校服上衣解了下來,系在腰間,模樣生得很白淨,俏麗,但卻分明是沒有化過妝,甚至頭髮也只是簡單的紮了起來。
彷彿可以看到,她手臂上還有些擦傷的痕跡,額頭也有一點紅腫,但面上卻一直掛着笑,開心的說着:
“奶奶,奶奶,你不要偷懶啊,我怎麼感覺勁兒全讓我一人使了。”
“……”
“蹬着呢,蹬着呢……”
老人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分明是孫女推的太用力,自己腳都快跟不上蹬動了,便回頭提醒:“你也慢點,咱不着急,奶奶啊,下午就去把排骨買了,回去了給你做生抄小排吃。”
“啊……”
她歡喜的笑着,道:“那我更得推快一點啦,這麼小氣的奶奶,終於捨得給我做排骨啦!”
“想吃就做嘛……”
老人笑着:“但該攢的錢咱們也得攢,留着給我小孫女上大學……”
兩人說說笑笑,從出租車前經過,有種別樣的乾淨與美好。
但是,一個喝了一半的奶茶,忽然扔到了路中間,推車的女孩嚇了一跳,正是上坡的時候,三輪車頓時有了往下滑的跡象,她急忙用身體扛住了車,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
向了路邊看去,就見是三四個穿着與她一樣款式校服的學生,這會子正擠眉弄眼的向了她笑着:
“哎喲,董同學,又出來陪你奶奶擺攤啊……”
“對不住,對不住,我想請你一杯奶茶喝,你怎麼沒有接住呀?”
“……”
女孩看見了他們時,臉上便露出了幾分黯淡,但餘光瞧見了前面的奶奶,卻又努力的換上了笑臉,道:“謝……謝謝呀,我要陪我奶奶回家了,有事咱們……明天說吧……”
“好……好嗎?”
“……”
“爲啥呀?”
有個身材微胖,挑染了頭髮的女同學笑道:“不是說好了放學一起去酒吧玩嗎?”
“哎呀,你居然放我們鴿子,真是過分呢!”
“……”
旁邊立時有人接了話,笑道:“對呀,剛剛在學校廁所裡說好的嘛!”
“說好了讓你在校門口等我們,你怎麼偷偷就跑啦?”
“要不是之前有人看見你跟你奶奶在這裡擺攤,我們還想不到到這裡找你呢!”
“……”
看着她們那過分誇張的笑容與眼睛裡的冷意,女孩明顯更有些慌了,額頭上的紅腫與胳膊上的擦傷,也在這時變得隱隱作痛。
她臉上有着恐懼與擔憂,彷彿是怕前面的奶奶聽出來,只是用力的向了他們露出笑臉:“我……我晚上還要寫作業,不跟你們玩,我……我要走啦!”
前方蹬三輪車的老人,已經察覺了怎麼回事,努力的回着頭:“小云,小云……”
她太老了,老到了無力對這些人做什麼。
但她也看得出來,這些人不像是與孫女友好的同學。
更何況,今天剛見到孫女時,就看到了她胳膊上的擦傷呢?
孩子說是上體育課摔倒了,但這丫頭,從小老實,她說謊的時候眼睛不敢看人的呀!
“奶奶,我沒事,我餓了,咱們快一點回家吧!”
女孩用力的推起了車,像是非常害怕奶奶再問下去,而前面蹬着三輪的老人,也終於只是沉默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知道自己若是說了話,只會讓孫女更受人欺負,就像她初時的時候,自己爲了討好她的同學,送了他們好多炸串,結果卻讓孫女被人笑話一樣。
“哈哈,真不去呀,有大哥相中你了哩……”
那街邊上的同學看着她有些狼狽的背影,笑得花枝亂顫,挾着怪叫聲紛紛說着:
“今天你走了,明天咱們到廁所裡接着聊呀……”
“明天上課千萬不要遲到呀……”
“……”
在怪叫與嘻笑聲中,忽然有一團混合着吃了一半的炸雞柳與醬汁的塑料袋,被遠遠的扔過去,砸在了女孩的背上,在她雪白的T恤上,留下了一團髒兮兮的污痕,四濺開來。
如骯髒的花。
女孩的身體僵了一僵,推着小推車的手,都彷彿有了片刻的遲鈍。
“太過份了……”
出租車司機都看不下去了,扔了菸捲,道:“這羣小王八犢子,都這麼欺負人的?”
胡麻卻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女孩,彷彿在等着什麼。 WWW• TTκan• C○
但女孩終於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繼續推着小吃車,慢慢向前走去。
低下頭,浸滿了汗水的手背,輕輕蹭了一下眼睛。
“這是最讓我意外的。”
他看着小吃車一直走向了前面昏暗的路燈下,一直走向了她的家,才輕輕嘆道:
“之前與她聊天,聽得出來,她很在意她的奶奶,尤其是在我找到了她的因果魂後,看到了她的前後今生,也能看到她對奶奶去世的遺憾,所以,我讓她的奶奶,並沒有在一年前病死。”
“只是想讓她多享受一年親情的陪伴而已,卻沒想到,看到了她的這一面。”
“……”
出租車司機分明沒有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胡麻也不再多言,快步向前走去,在進入老舊小區的拐角處,追上了那輛小吃車,笑道:“終於趕上你們了,我記得老人家做的串最好吃,好多朋友在等着呢,我全都要了……”
女孩與老人,分明的有些驚喜,但老人看了一眼小吃車,卻還是道:“太多了呀。”
“今天我孫女生日,我得回家給她做好吃的,您看……”
“……”
“全給我就行,我們自己會做。”
胡麻收下了所有的小吃,又拿出了手機,掃給了她們買東西的錢。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然後,他才認真看向了這個臉頰微微出汗,再好看生動不過的女孩,輕輕伸過了手。
道:“我剛纔都看到了,你是一位很善良的小姑娘,至於現在的話……”
“這一切都應該改變了。”
“……”
他分明還是陌生人的身份,但說話時太過認真,而且,除了像白葡萄酒小姐一樣提防心尤其重的人,胡麻可以不讓任何人對自己生出警惕。
他的眼睛深處,有着溫潤的光芒,便彷彿一下子就可以將所有人內心深處的壓抑撫平,勾起她的嚮往來,所以,女孩糾結着。
“你……你是來幫我的人嗎?”
“……”
胡麻微笑:“不需要我,你自己便足以幫助自己。”
女孩怔住了,終於,慢慢的伸出了手,與胡麻輕輕的握在了一起。
她的身子忽然顫抖了起來,腦海裡一下子多出了好多的經歷。
彷彿只是一毫秒的時間裡,經歷了上一世奶奶因爲誤會自己在酒吧裡陪酒被氣得病倒,自己終於休了學,自己終於學會了恨所有人。
再之後,自己去往了另外一個世界,自己在那裡經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清澈的眼睛忽然變得混濁,黑暗,又再一次變得清澈,純粹,黑白分明。
然後她笑了起來,忽然笑着撲到了胡麻的身上,抱着他又叫又跳,抱着他欣喜的喊着:“前輩,前輩你終於來啦……”
“前輩,前輩你剛剛那些事情都看到了是嗎?我……”
“……”
她忽然又變得有些安靜,向着胡麻露出了一個興奮的表情:“可以動手嗎?”
“可以向她們一點一點的討賬嗎?”
“……”
胡麻能怎麼說呢?
他只是微笑着點頭,道:“可以!”
“別耽誤了咱們的會。”
“也別耽誤了奶奶爲你做的這一份生炒小排。”
“歡迎回來,地瓜燒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