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香丫頭,或者說洞子李家,還是很守江湖道義的……”
看到了這一隊高帽役鬼出現,胡麻心裡也略鬆了一口氣,從進陰府之時,他便已經想到了這條後路。
想要繞過鬼門關進出陰府,鬼洞子是最合適的,也最放心的,只是,若從陽間下來,便需要千里跋涉,趕去靈壽府,消磨時間,但想上去,便只是一句話的事兒了。
自己當初送了香丫頭回去,本就對洞子李家有恩,送了這樣一枚銅板。
要麼不用,既然用了,洞子李家把自己與地瓜燒一起接上去,想來不算什麼問題。
不過,見到這高帽兒役鬼,只擡了一頂轎子過來,胡麻也皺了下眉頭,見地瓜燒還在旁邊伸了腦袋瞧,一臉感慨自己到了下面人脈也這麼廣的樣子,便道:“你腿腳不方便,讓給你坐吧!”
“我腿早好了,就是這趟下來,又被小鬼咬了一口……”
地瓜燒嘴裡說着,倒是毫不客氣就坐上去了,又轉頭道:“江湖兒女,客氣啥?前輩過來坐我腿上。”
“?”
胡麻都有些無奈了:‘這是因爲腿一直沒好利索,就忙着惹事,所以新傷加舊傷了?’
倒是在他們謙讓之中,那高帽子役鬼,看了看,忽然之間,從前面打燈籠的開始,一個個的從中間分開,一團影子,便這麼分成了兩團,一隊役鬼,變成了兩隊。
就連他們擡着的一頂轎子,也變成了兩頂,然後看着胡麻,仍是客氣的陪着笑臉請胡麻到轎子上坐。
這回胡麻便不客氣了,招來了小紅棠,在自己懷裡坐着,然後便已起行。
“兄弟們,好好在下面呆着,等奶奶我上去找走鬼門道學學,研究一下怎麼起壇,一定請你們上來吃香的,喝辣的……”
地瓜燒邊坐了轎子走,邊感情真摯的跟那羣歪瓜裂棗道別。
旁邊的胡麻倒是聽着忽然警惕之心大起,暗想着不行自己主動教給地瓜燒吧,省得她去找旁人學……
……只是也古怪,那羣歪瓜裂棗居然也一個個哭唧唧的,這特麼瞧着還像是真感情?
相比起那邊,他倒是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小紅棠一眼,小丫頭正乖乖的在轎子裡被自己抱着,但胡麻心下卻頗爲驚訝。
倒是在如今才頭一次發現,小紅棠在陽間時,與其他的小使鬼無甚分別,但到了這陰府,重量幾乎比得上活人……
陰鬼神魂兒皆是輕的,小使鬼就算跟了主人,能多受些香火,但這個份量,也有些太誇張了吧?
倒是對這位婆婆留下來的家傳小使鬼,越來越好奇了。
雖然小紅棠一直跟着自己,但話說回來,自己對她的瞭解,其實還是很淺啊……
……
擡轎的役鬼兩條小短腿不停的倒騰,很快這兩頂轎子便已消失在了沉沉迷霧之中,也在胡麻等人走了很久之後,這枉死城邊,才忽然有一條淡淡的影子顯現了出來。
二鍋頭如今瞧着賊頭賊腦,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一會咬牙,一會羞的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
“這小兄弟,說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他若是那胡家的傻少爺,那我之前在老陰山裡打聽的又算什麼?”
“老天爺哎,合着我一直在當着家主人的面搬他家東西?”
“不是,他若真是胡家人,那我該不該信他?”
“那事,告不告訴他?”
“……”
“……”
胡麻倒是不知道二鍋頭並未走遠,只是當二鍋頭整個陷在了迷茫焦慮、驚慌失措與嚴重社死的情緒裡時,他心裡也在慢慢的思量着。
自打二鍋頭取了陰陽二景盤再到拿了紫太歲之後的事,從神手趙與降頭陳就開始的暗示,以及孟家大老爺的那一聲喝……
……然後就忍不住笑了。
早先一直困擾着他的一個問題,便是如何處理自己的身份,在還沒入府時,那三個身份的處理方式,已經隨着這一身本事越來越大,參與的事情越來越高,而漸漸的不適用了。
尤其是此番孟家吃了大虧,也就到了鎮祟胡家人露頭的時候,只能說……
……二鍋頭老兄,實在太客氣了。
對這位老兄溜走了的事,他倒也不着急,反正他肯定是按捺不住要跟自己聯繫的。
再說了,真跑了他,還能跑得了明州府君小紅燈?
不過倒未多想,陰府之中,沒有空間之分,一陣迷濛霧氣散開,胡麻很快便感覺到了這頂轎子,似乎有向上浮去的感覺。
待到自己身邊,出現了一種自水中向上突如的感覺,身下的轎子,便忽地停住,眼前也有幽幽的微光,自前方一片黑暗之中,突地跳到了眼前。
他從轎子上下來,深深呼了口氣,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居然如此踏實。
整理了一下衣袍,這才領了小紅棠與地瓜燒向前走去,沒幾步,便已看到前方一處洞穴也似的空間,只點了一盞油燈。
油燈左右,便見是一個身穿寬袍大袖的儒雅男子,與一位穿着綠色衣衫,瘦削白淨的女娃盤坐,見到了胡麻從洞子深處出現,女娃眼睛明顯一亮,微微直起了腰身。
又見了跟在他身後探頭探腦的地瓜燒,卻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來。
那男子見了,也笑道:“小友,別來無恙。”
“我本以爲,江湖路遠,你需要用得着這枚銅錢的時候,會是在活人地界,卻不曾想,倒是從陰府之中,得了你遞過來的信兒。”
“……”
胡麻也忙上前,向二人一一行禮,笑道:“本領不濟,走頭無路,也只能仗着一張厚臉皮,過來麻煩前輩與香玉妹子了,只是小子也深覺惶恐,不知是否給你們添了麻煩。”
說着側過了身,向二人引見,道:“這位是我義妹,她夫家姓盧。”
地瓜燒平時是個沒正形的,但這會子,人生地不熟,一聽胡麻引見了,居然也立時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
笑聲如銀鈴一般,道:“小女子被惡人陷害,扔到了地府之中,虧我這位大哥講義氣,特地去領我上來,當然能重歸陽世,全是大老爺搭救的恩德,小女子記下啦。”
說着又向香丫頭:“這位妹子也生得好看,剛剛大哥在下面跟我提你來的時候,說的那叫一個天香國色,可人標緻,我還不信呢,這會子見了,才知道原來我家大哥其實還藏還着話呢……”
這句話一下子把香丫頭也說的臉都紅了,偷眼看了看胡麻,低下了頭去。
胡麻都懵着了:這江湖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擡轎子的話那是人人愛聽,但你也不能亂擡啊……
“呵呵,好說,好說……”
這話倒是把那李家老爺說的心懷大暢,笑着向香丫頭道:“讓人設宴,便擺在這裡。”
一邊安排香丫頭去了,一邊又向胡麻道:“小友,伱對咱這裡也熟,咱們洞子李家,往常咱是不會在這裡設宴的。”
“實在是看你二位的臉色,在下面待的時間應該不短,驟然返陽,直接吃那活人飯怕是不太好,便先安排在這裡,適應下人間煙火氣,也好陪我說說話。”
胡麻道:“感激不盡。”
不多時,便見得香丫頭真的親自捧了一個食盒過來,看這時間也不久,想來是剛剛就準備了,她只是拿過來而已。
但食盒裡的東西倒是簡單,也奇怪,有酒有肉有飯,只是那肉,卻是蒸熟之後,放涼了的,已起了一層油脂,那飯,也是夾生的,酒,倒是正常的,只是像在井水裡拔過。
胡麻與地瓜燒面面相覷,挾了一筷子肉,見這肉已是冰冷的,但吃進嘴裡,居然有些燙嘴,火碳一般。
這才明白,在陰府裡面,與上面果然是極不同的。
他們乃是門道里的人,各有本事,但這一上一下,都無形之中受到了極深的影響。
“小友,你我算算,也只不到兩年時間未見,你這本事,竟有如此長進,果然後生可畏!”
待胡麻他們吃了幾筷,這位李家老爺,便端起酒來,笑着說道。
看得出來,洞子李家,極懂禮數。
按理說兩個大活人從陰府裡鑽了出來,必定身上有事,但他卻也不問究竟,只是閒談。
而胡麻選在這裡返陽,一是爲了帶地瓜燒,二是爲了幫猴兒酒找些金絲太歲,第三,本也是有事情想問,自然不介意交談。
同樣也端起杯來,笑道:“江湖事,步步兇險,我能學成了本事,還要領李家的恩情。”
“當初若不是你們指點我幾手絕活,送了我兩擔血食,怕是難有今日。”
“……”
說着,也不掩飾臉上的好奇,道:“陰府之中難辨天日,我這番下去,處理了些私事,但也耽誤了不少時候,卻不知這陽間,今日今時,已經是何年月了?”
李家老爺笑道:“年關已至。”
“竟是快一個月了?”
胡麻聽着頗有些驚訝,笑道:“那這段時間裡,倒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兒?”
“新鮮事兒……”
那李家老爺笑了笑,道:“草莽並起,天下大亂,龍蛇起陸,能人輩出,這許是都能算是新鮮事兒吧?”
“但要說最驚人的事兒……”
“鹽州有一大族,姓孟,人稱通陰孟,乃是門道里最頂尖的大戶人家,一句話便能讓這天下,掀起腥風血雨來的……”
“……但這孟家主事大老爺的正房夫人,居然被妖人綁走了,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