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山君前輩都不把這事放在心上,那我還擔心什麼?”
胡麻得了小紅棠捎來的口信,倒是心裡暫時不慌了,只是對這挑皇帝的事,多少還是覺得有些離奇。
好歹是皇帝啊,你們說挑就挑,當去街上挑狗子呢?看哪隻乖買哪隻?
再者,胡麻便是努力的想,也想不出來,就自己現在認識的這些,哪裡有看着像皇帝的啊,一個個的土包子,難不成要讓轉生者上?
那可真就是要把人害死了,轉生者都喜歡躲起來,不敢見光,真要坐到了皇帝的位子上,不得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梅花巷子與府衙,都不插手,但不插手,也就等於表明了態度,自己已經記下了這筆賬。
還以爲胡家後人這個身份,到處都能唬人呢,現在倒是發現,唬人確實能唬,但也到處都充滿了暗戳戳的挑釁,以及試探,麻煩事倒是比以前更多了。
這麼下去,早晚害得人得疑心病,天天琢磨誰想害自己。
不過轉生者本來就有很重的疑心病,倒不算啥。
“那就走吧!”
放下了這個事,胡麻便也輕輕的嘆了口氣,起身在旁邊收起了火盆、稻草人等東西,一併放在了驢背上,然後向了旁邊那個草繩綁着的漢子道:“別的總歸都只是小事!”
“現在,也該正兒八經去見見你家老爺了。”
“……”
如今,七日成煞之期將至,論起門道里的規矩,五煞壇使既然來設了壇,便等於開始了請五煞老爺,那麼七日之後,五煞老爺必然降臨此處。
甭管中間是不是被人破了壇,殺了煞使但七天時間到了,他若是不來,那便會顏面大損,怕是在堂上,也成了一個笑話。
而他若是來了自己便要看看他的本事。
心間疑雲盡去,便一拍驢屁股,慢慢悠悠回青石鎮子這邊。
那命煞壇使便也只能跟着,若在外人眼裡,明明只是被一根草繩拴着,偏偏這根草繩,就是他怎麼也解不開的束縛,況且想不老實也不行,走的慢了,都要被那頭驢踢上一腳。
心間又是絕望,又是迷茫,已是忍不住壯了膽子問着:“已經是這樣了,大人又何必還帶着我?”
這倒真是有些不解了。
自己知道的,都已說了,面對這等人物,想來也沒有活命的機會,他爲什麼還要這麼廢力的一路牽着自己?
自己哪有這麼大的利用價值呀!
找個陰溝裡直接一刀子給自己放了血,多簡單省事呢……
“帶着你自是有用的,反正我說話算話,肯定會殺了你,你又何必這麼着急?”
而胡麻也只是笑着安撫了他一句,便轉過了頭去,這命煞壇使也絕望了,只能一步一步的被驢扯着,深一步淺一步的跟着回到了青石鎮子來。
如今的莊子裡面,也是一片森嚴。
夥計們都拿出了刀槍,守在了莊子裡,馬背上也都放了鞍子,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冷不丁看到了胡麻回來,這才忙忙的迎了上來,都鬆了口氣的樣子:“麻子哥,你去哪裡了?聽說最近好幾個地方亂了呢!”
“聽說南邊山裡到處都在鬧匪,還有邪祟伺機作祟,聽說死了不少人了,我們都害怕他們會打到咱莊子裡來。”
“如今,百姓們也都緊閉了門戶,連大門都不敢出了哩,咱紅燈會前天還往下面捎了信,說讓莊子裡的人收拾好刀槍,都跟了娘娘去百里外的山裡,抓什麼作祟的金銀娃娃……”
“……”
胡麻自是對這些都瞭若指掌,並且知道,青石鎮子離老陰山近,又恰在五壇中間,受到的那種煞氣衝蕩帶來的無形壓力自是最大。
但又因爲,那些鬧了亂的地方,反而是從五煞壇開始,自外而內,所以青石鎮子倒一時置身事外了,便笑道:“既是紅燈娘娘說了,你們怎麼沒去?”
“徐叔說的啊……”
周大同道:“前腳燒香人傳來了命令,後腳他就讓使鬼捎來了信。”
“說咱們這莊子裡夥計都年輕,還沒來得及學到啥本事,這次就不用跟着了,守好了自家的莊子,就是大功一件了。”
“……”
“嘖!”
胡麻都不由得感嘆了一聲,徐香主這人,講究。
“也不光是鬧匪呢,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周圍邪乎的厲害,尤其是黃狗村子那邊……”
旁邊的李娃子也從竈房裡拎着燒火棍出來了,湊到胡麻身邊說:“最近都沒有去巡夜,之前想去來着,出了莊子,走不出幾步,便被嚇的跑回來了。”
“哦?”
胡麻倒有些好奇,道:“還有什麼邪乎事?”
“點不着燈籠。”
李娃子道:“紅燈娘娘的燈籠,怎麼都點不起來,而且周圍的冤家,似乎都在害怕,天天晚上哭,我們大着膽子,出去問它們爲什麼哭,也都只是向我們磕頭,沒個敢說話的。” “倒也難怪了……”
胡麻點了點頭,向了莊子周圍看了一眼,從一回來,就能感覺到那壓抑而不安的氛圍。
但這本身也不意外,這青石鎮子,本來就處於五煞壇的中間位置,換句話說,這裡根本就是五煞神選擇的降臨之處,能正常纔怪了。
如今的五煞神還沒有降臨,但聽七姑奶奶說了,黃狗村子已經擺上了奇怪的喜宴,那不明的影響,已經開始了。
“你們仍只是守好莊子就行,晚上也不用巡夜,關好大門,早早的睡覺,只管放心,鬧匪鬧不到咱們這裡來,便有什麼冤家作祟,也進不了這莊子。”
胡麻囑咐了他們一句,便讓人把驢牽進了棚子裡,命煞壇使拴在了柱子上,自己進了內院裡面換衣裳。
莊子裡的夥計們也都好奇的打量,卻不知道這人究竟是誰,但想來既是被麻子哥牽回來的,必定不是什麼好人。
而胡麻也不解釋,只是自顧自的打水洗臉,早先他用來易容的東西在制住了命煞壇使之後,便已抹去,只是外面不好擦洗,如今洗的乾乾淨淨,又取了一套嶄新的掌櫃布袍,穿在身上。
腳上蹬了香丫頭送的布鞋,拿起模糊的銅鏡照照,精神的很,便滿意的走出門來。
夥計們都正好奇的,紛紛過來:“這又是去哪?”
胡麻笑道:“黃狗村子不是正擺席面呢?我過去喝兩盅!”
“啊?”
夥計們聽了,卻又擔憂起來:“那黃狗村子宴面擺了好幾天,就沒上過菜呀,而且聽周圍村子裡的老人家,他們那宴邪性,不是給活人擺的呢!”
“有酒就行。”
胡麻也不多解釋,便進了馬廄,這次根本不用他說什麼,剛一進來,便迎到了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滿是誠意的盯着他。
胡麻也無奈了:“那就伱吧!”
說着牽上了這匹馬,又牽上了命煞壇使,慢悠悠出了莊子來。
如今日頭還早,但天陰沉,也不騎馬,順了小道,往黃狗村子這邊來,路上就聽見身邊一陣陣的陰風颳着,四下裡都毛毛燥燥,讓人氣悶,一眼望去,到處都是灰濛濛的氣氛。
剛走到了一片墳地時,倒忽地聽見一聲驚喜的叫聲,轉頭看去,就見穿着老太太衫,滿頭戴花,揹着小包袱的七姑奶奶,從旁邊墓碑後面轉了過來。
驚喜的道:“哎呀,小掌櫃你終於回來啦?”
胡麻見她這麼副打扮,好奇道:“七姑奶奶咋還背了包袱,這是要往哪裡去?”
“想着搬家哩!”
七姑奶奶鬼鬼祟祟的向周圍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他奶奶個腿,這地方鬧鬼呢,我不是因爲答應了幫你盯着這裡動靜,早就走了。”
“?”
胡麻都懵着了:“鬧鬼?”
“不是,您老人家可是正正經經的小堂官,還是邪祟出身呢,居然因爲這裡鬧鬼就要搬家?”
“……”
“不安生啊……”
七姑奶奶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她還是信胡麻的,聽他這一說,便覺得自己好像做的不對,但又不太懂,想着,便問了最實在的一句話:“堂官,究竟是個啥?”
胡麻也頓時有些無奈了。
她們這些小堂官,受封之後,冥冥之中,便會懂得一些東西,比如她平時出行的這個儀帳,那就不是自己教的,她一封正就懂了。
但也有很多東西,她也迷迷糊糊的。
於是,他也認真想了想,然後認真的向七姑奶奶道:“簡單來說,就是以後誰見了七姑奶奶你,都得磕頭,誰家擺席面,都得請你坐上座呢!”
“還坐上座?”
七姑奶奶都驚着了:“那黃狗村子就擺席面呢,我過去瞧了好幾回了,別說上座,菜都不上哩!”
胡麻道:“那是他們不懂規矩,我跟着七姑奶奶一起去,看他們敢不磕頭?”
七姑奶奶自己這小堂官該幹啥不知道,但認交情,最是信胡麻,又知道他本事大,立時大喜,道:“走,去吃席面。”
剛走了兩步,胡麻忽又道:“七姑奶奶,這麼去不行,你得吹打起來,給人瞧瞧派頭呢!”
七姑奶奶聽了,便吱吱叫了兩聲,墓碑後面,兩隻黃鼠狼便擡了紙轎子出來,還有一隻鼓起了腮幫子吹着鎖吶,嘀嘀噠噠,威風八面,伴着周遭的濛濛夜色,一起往黃狗村子走來。
周圍野地裡,也不知多少邪祟,或是晚歸的村民,遠遠的瞧見,紛紛退避,或是跪了下來磕頭,那派頭當真就是一下子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