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華隨着李初晴進了她的屋子。
衛國侯生性風流,庶子庶女滿院跑,嫡子卻只有一個,早早便封了世子。李初晴作爲衛侯世子的獨女,自然是極受寵的。她的閨房鑲金纏銀,古玩珍寶都是隨意擺放,便是隨手擱在桌子上插着折來枝的也是萬金難買的前朝定窯的長耳白瓷囊。
居移氣,養移體,這樣教養出來的貴女纔是真正的“貴女”。
周清華的閨房佈置並不比這差,不過卻也極有興趣打量參考一下別人的閨房。她四處打量了一下,等到李初晴換完衣服出來,她正在在一架小屏風前面認真端詳。
李初晴伸手拉了拉她,示意她看自己的衣服,眉宇間的得意神氣是怎麼也掩不住:“怎麼樣,很好看吧。”
周清華在旁看着,亦是小小吃了一驚。
李初晴的裙子上面有春夏秋冬四季景色,每一幅都精妙絕倫,而這四幅畫和在一起看卻又是百齊放的圖案。當穿着裙子的李初晴小步走來,便好似百仙子行在百之中,團錦簇。
周清華認真打量了一下便知道這裙子定然是舅母了心思的,固然在外觀上爲了配合李初晴這樣小女孩的審美觀偏向華麗,但內裡卻是低調精緻,銀線金絲繡的暗紋若隱若現,顯然不是凡品。
不過以李初晴的年紀,雖然還夠不到找夫婿的時候,卻已經可以藉着機會通過那些交好的世家小姐進入那些貴夫人的眼裡,將來相看夫婿更有優勢。
換了衣裙,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周清華和李初晴也不打算耽擱,準備起身回宴會裡——李初晴是今日的正主,還是很需要出面招待一下客人的,再說還有幾個要好的朋友要聚聚呢。
李初晴是閒不住的性子,一邊走一邊和周清華說話:“六姨母待你好嗎?以前在家裡見到她的時候我覺得她人還挺好的,常送我點東西,手環啊、吃食啊......什麼都有。而且祖母祖父都挺喜歡她的,說她爲人孝順知禮。不過祖母和我娘也常說,越是這樣的人越是要小心待着,你也一定要提點心啊。別像個傻大姐似的給人騙了纔好......”囉囉嗦嗦一堆話,簡直什麼都講,身後跟着的丫鬟都低着頭作耳聾狀。
周清華倒覺得李初晴是個傻大姐,傻的可愛。也不知道衛國侯府這根深錯節的後院裡是怎樣養出這樣天真可愛的她。見她叨叨地沒完,周清華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頭,笑道:“好了,不用擔心,我都知道的。”
李初晴撇撇嘴:“我還不知道你嘛......”她頓了頓,還是轉開話題,“這次生辰只是小辦,除了邀請了你和涵姐姐之外,我還請了謝家的謝晞雲,王家的王瑤禾、成王府的容潔還有崔家的崔錦繡。”
大越四公府三世家,分別是:王、陳、謝、崔、韓、鄭、周。四大公府掌兵事,三大世家從文職,各有所長。
容潔也是周清華表姐——周清華嫁入成王府的姑姑就容潔的母親。原主的記憶裡,容潔、王瑤禾以及崔錦繡都是李初晴要好的朋友,邀來也不奇怪。只是不知怎麼這次居然會請了謝家的大小姐謝晞雲。
這樣想着,周清華便問了出來,反正和李初晴說話也不必費太多心眼。
李初晴也有點奇怪:“其實是她自己要來的。我在王姐姐的那邊見過她幾次。謝家這一輩只她一個女兒,寵得很,所以她性子也很傲,尋常看不上旁人。也不知怎麼,忽然就想來我生辰宴了。”
周清華皺皺眉頭,總覺得這謝小姐來者不善。不過說起來,在衛國侯府裡她反正也不可能鬧什麼無法處理的大事來,天塌了有高個子頂着,她這個未成年還是在一邊看着吧。
李初晴卻是興致勃勃的八卦道:“你不知道,謝晞雲有個弟弟,不僅長得好,天資還很出衆。聖上還親口贊他‘天上仙童,謝家玉樹’。”
周清華掰着指頭算了下,忍不住汗顏道:“這位‘謝家仙童’大概也只有十歲左右吧......”謝晞雲只比李初晴大三歲,今年十二歲。根據謝夫人遠近聞名的體弱,接連生子這種事是不要想了,謝晞雲的弟弟至少要比她小兩、三歲。
李初晴也忽然想到這個問題,心目中風姿卓越的美男子變成故作高深的小屁孩,深受打擊,頓時沒有探究美男的心情。
說說笑笑間,她們便到了擺着酒席的廳。
崔錦繡和楚潔已經到了,正坐在椅子上閒聊。見到周清華與李初晴攜手而來,便都站了起來。
崔錦繡生了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眉清目秀,一雙秋水似的眼睛彷彿永遠都帶着水光,典型的小白容貌。她今日穿着品藍紋錦比甲配白色中衣長裙,梳了個倭墮鬢,更添一份清秀文靜。她抿脣笑了笑,還未說話面頰上便浮出了羞澀的紅暈,說道:“你們來啦......”
容潔站在一旁,有着與崔錦繡之截然不同的神韻。她生的容貌妍麗,穿着一身是桃紅色領口帶有刺繡紋的對襟外衣,裡面穿着淡粉色領口繡瓣蘭的交領衣服,胸前配了一塊金鎖,整個人如同一朵顏色鮮亮的玫瑰一般帶着明亮的光彩。她拉了拉崔錦繡的手,故作氣惱的說道:“好啊,我就說怎麼不見人影,原來是你們兩個都躲起來說悄悄話了?”
李初晴連忙叫冤:“怎麼會,我這不是去換衣裳嗎,因爲怕你們等着這才緊趕慢趕地跑過來。”
周清華也輕聲辯解道:“表姐就別打趣了,我這一路半跑半走地趕來,腳都要酸了。”
容潔卻還是不甘休,揚着頭打量着李初晴的裙子:“原來是去換了衣服啊。”她搖着頭,笑嘻嘻地道,“都說人比嬌,你穿了這衣服卻是衣服比人嬌,哈哈......”說着說着,她就忍不住彎下腰笑出了聲。
李初晴頓時羞惱了,上前拉她,兩人扭作一團。
周清華卻在一旁偷笑——依她看來,她舅母心裡的女婿人選約莫就有容潔的哥哥容皓。端看容潔容貌就可以知道她哥哥容皓是何等樣的俊美少年。且因成王妃得寵,成王府中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側妃或者侍妾,後院乾淨的很,而成王妃又是出了名的性子清冷,定然不會爲難兒媳,唯一的小姑子容潔又是個性子簡單幹脆的人物。各個方面攤開來看,容皓確實是個極好的人選。偏偏這對未來姑嫂卻是一對歡喜冤家,一見面就免不了吵鬧。
崔錦繡見那兩人鬧成一團,急得跳腳,連連道:“別鬧了,咱們坐下吃東西吧?”都要急得哭了。
周清華便上前安慰她:“沒事的,她們自持是家教良好的世家貴女,最多也就這樣扯扯衣服罷了。”
崔錦繡羞澀的低頭勉強笑了笑,拉着周清華的手說道:“哎,聽說你病了一場,現下可好了?”
“嗯,也不是大病,養養就好了。”周清華看着崔錦繡柔柔弱弱的樣子便也下意識地放輕聲音問道,“倒是聽說崔夫人年初又病了一場,如今怎麼樣了?”
大京城裡面最出名的兩個病美人就是謝家夫人和崔家夫人。和謝家夫人年輕隨謝國公去戰場從軍因而染了病不一樣,崔夫人出生不高,乃是崔國公的續絃,當真是吹吹風就會倒下的病西施。
崔錦繡低着頭揉着自己的手指,聲音柔柔的:“還行吧,我二哥常說我娘一年總是要病上幾次,這次年初病了一場接下來就有好一段時間安穩了。”她秀眉微蹙,輕輕抿脣,有點美人含愁的嬌態,十分苦惱的說道,“其實這次我娘也是被我二哥氣到了,他本來好好在書院讀書的,大家都說他日後定能金殿提名。結果他卻偷偷拜了謝國公爲師然後便吵着要跟謝國公去西北從軍,娘都哭暈了好幾次,就是不答應,爹也頭疼着呢。現在家裡都亂成一團了。”
別看崔夫人生的柔柔弱弱,她膝下還是有一兒一女的。只是不想這唯一的兒子卻是個不着調的,明明崔家手下也有兵,卻偏偏去拜謝國公爲師,個子還沒長成就要跟着去從軍。崔夫人那種性格,定然是要哭得病倒的。
別人的家事,周清華倒是不好隨意插嘴,只是問道:“你二哥心意很堅定?”
“是啊,平常他最是孝順不過,可這次卻是鐵了心要去軍中學些本事,被父親打了一頓還是照常要收拾行李要走人。可到哪兒不是學啊,再不濟父親也可以教他啊。”崔錦繡軟綿綿地說道。
這一點周清華倒是覺得崔家二郎頭腦還算清楚——他上頭有原配嫡子的大哥,崔國公凡事都緊着長子定然不會栽培次子來□□。反倒是謝家,謝國公乃是出了名的名將又素來愛才,倒是有些施爲的餘地。
因而周清華嘆了口氣,到底還是開口勸道:“你也說你二哥平常很是孝順,這次決定他定然也是深思熟慮下了決心的。你和他乃是兄妹,無論如何也該體諒支持他一次纔對,要不然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去了西北,想起親人豈不是會很難過?”
崔錦繡頓時怔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可,可我娘她捨不得我二哥啊,她身子又一向不好......”吶吶地說了幾句,她又找不出旁的理由了。
一旁的容潔從邊上插話道:“要我說,男人整天呆在家裡頂什麼用?看我哥,讀書都要讀傻了。難得你二哥有志氣,你做人妹妹很該多鼓勵鼓勵他呢。”
“容妹妹這話說得倒是很有趣,成王世子在你嘴裡都成了書呆子。”遠遠的便傳來溫婉的女聲,隨之而來的是穿着蜜合色繡玉蘭短襖配蔥黃色雲紋百褶裙的王瑤禾。王瑤禾身邊站着謝大小姐謝晞雲,在這一羣最小六歲最大十一歲的小女孩裡面她年紀最長、身量最高,一張俏臉冷冰冰地板着,正步履端正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