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秘聞

彷彿有涼氣自腳底鑽進,原本熱騰的血液也涼徹透骨,那種冷冰冰的感覺,讓她毛骨悚然,一下子就呆住了。

自她穿越以來,聽到的故事裡面,這一對帝后都彷彿是世間最恩愛的眷侶,一生都只有彼此。他們親梅竹馬長大,少年時便訂下婚約。之後依照婚約成婚,並肩於金戈鐵馬的戰場共同打下越國的錦繡山河,最後並稱雙聖、一同臨朝,在史書上留下那光輝燦爛、永遠不可分離的姓與名。

可是,這手記之上的詩詞卻生生的剝開那美好的外衣,顯出那殘酷的現實,將那位皇后不可磨滅的怨恨留了下來。就像是張愛玲所說的:人生是一襲華麗的旗袍,爬滿了蝨子。華麗的外表下,醜陋依舊存在。

周清華抑制住自己顫抖的手,翻看着着遺留下來的手記。

大概是真的憤慨到了一定的程度,失望到了一定的程度,一向粗枝大葉、不喜歡記事的那位穿越同仁用那憤怒的筆觸、前言不搭後語的寫下了自己當時無人可以訴說的心聲:

“真是可笑,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我的丈夫。我與他一同長大,我們曾經抵足夜談,分享彼此的心事;我們曾經大醉於樹下,互相定罪最後一起被太傅責罰;我們曾經一同在花燈節上互贈禮物,互相告白。我與他一同奔赴戰場,我們曾經互相拔劍對月立誓,不離不棄,光復山河;我們曾經毫無保留的將後背朝向對方,一同殺敵;我們曾經都以自己的身軀替對方擋過刀劍,不顧生死。

我本以爲,這就是愛情。這就是我穿越而來的意義,我們永遠相愛,唯有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離。可是,他今日卻告訴我,他要納妃,他需要一個強壯的繼承人。即使是滿面的羞愧,他將話說出口的時候,也沒有一絲的猶豫。而我們的兒子,居然也早已是參與其間的知情人——他認爲他父皇的行爲並沒有錯,他病弱的身體撐不起這江山,更加渴望去過那悠閒無爭的日子。

真是可笑。簡直可笑到了極點!!!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居然是我的丈夫,我的兒子!”

後面是一片的墨跡和空白紙頁。周清華用顫抖的手指翻到唯一有記錄的那一頁。

“那個女人死了,她是躺在我送過去的鳳榻上死去的,連她剛出生的孩子都沒能保住。我想,這大約是我最後一次殺人吧......

我也快要死了。真是奇怪,當那個我曾經愛若性命的男人跪在我面前流淚悔恨,懇求我的原諒,幾近癲狂的時候,我的心裡居然只有麻木。他說,我是舉世無雙的明珠,比江山更珍貴,乃是他生命裡面唯一帶來光亮的存在,那個女人與我相比不過是死魚眼珠而已。也許他說得是對的吧,他犯的是這個時代男人都會犯的錯,而我卻判了他死刑。

我只是不明白,這世上的男人,爲什麼會在得到明珠的同時依舊流連於那魚眼珠?或者說,我從一開始就愛錯了人。

說起來,老孃我這第二世活得真夠窩囊的。爲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連唯一的兒子都沒教好。要是有第三世,老孃絕對要爭口氣,讓男人背家訓、跪搓衣板,棒棍底下教育出孝子來。

最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有緣人。希望我的經歷不要讓你覺得困擾,因噎廢食最是要不得。你我總要相信,我們渴望的愛情一定是存在的,只是老孃我倒黴沒碰到。祝你幸運。”

大概是人之將死,心態更加輕鬆,這位穿越同仁當初寫下詩詞的怨氣也散開了,她還用墨筆在紙張上面畫了一個大大的goodluck和笑臉。

周清華深深吸了口氣,冰涼的空氣從氣管到肺部,在灼熱疼痛的同時激起一陣的冰冷打了個哆嗦。周清華胡亂的把東西重新塞了回去,然後神情不定的拿着一本書冊往裡走。

她走到一半,忽然頓住,轉頭去看那張鳳榻。

手記上面的字句活靈活現的在她腦中浮現出來:“那個女人死了,她是躺在我送過去的鳳榻上死去的”。周清華打了個激靈,轉了個方向去瞧那張鳳榻,甚至伸手摸了摸。觸手油滑,顯然是上好的花梨木。

周涵華本以爲她是看書看得入迷,也沒打擾,此時見她仿若出神的瞧着那張鳳榻便忍不住笑着問道:“怎麼,你不會也想起什麼了?”

周清華摸着那被磨得光滑的扶手,輕聲問道:“這東西看得舊舊的,也有些年頭了吧?”

周涵華緩緩道:“好似是太/祖時候的,具體的就不太清楚了。”

周清華感覺自己的手指都有些顫抖起來了,她竭力忍住心裡的顫抖,咬着脣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道:“都是這麼久的東西了,誰知道用的人是誰?說不準很不吉利呢。涵姐姐,要不你就讓人把這張榻搬出去吧。你正生病,很該討些吉利、去去晦氣。”

“這話說得很是。”太子容啓自門口進來,聞言微微笑了笑。在親近的人面前他一向是溫和的好脾氣,他朝着周涵華笑了笑,“你要是喜歡,我讓內務府按着這樣子再造一張,一定一模一樣。就像是清姐兒說的,這張榻也不知道睡過什麼人,要真有什麼不吉利的東西,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你們兩個,成日裡就會胡思亂想。這種事也相信?”周涵華幾乎是被逗笑的,但她素來好脾氣,聽到身邊兩個人都這樣說也就不在計較,微微點了點頭,“那就換一張吧,本來就只是想着要留個紀念。”

周清華的心情還未緩和過來,此時也鬆了口氣:“唉,那就好。”她想着:先把這張榻換走,等周涵華身子好了,就慫恿她把這張害人的榻給燒了。

周涵華此時心情卻很不錯,她把周清華喚到身邊,拉着她的手和容啓說話:“說起來清姐兒也快及笄了,該想一想婚事了。殿下你素日裡見的人多,可有什麼好人選可以說出來參考一下?”

容啓對於周清華這個當初“幫忙傳遞信物”的紅娘很有幾分愛屋及烏的疼愛之情,他聽到這話也認真蹙眉想了想:“青年才俊倒是不少,家世相當也也不少,但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這有何難?”周涵華淡淡笑了笑,看上去笑容溫柔明媚,“殿下手下不是有錦衣衛嗎?列份名單,讓人挨個去調查一遍就好了。”

周清華忍不住有些受寵若驚——用錦衣衛調查未來夫君的情況,這還真是公主都不一定有的待遇啊!

容啓想了想後還是點了頭:“也行。”他不知想到什麼,長眉舒展開來,“其實說起來,崔恆行也不錯。他如今十九,之前一直在外從軍也未論及婚嫁。你之前也見過一回,可算是人才出衆,文武皆通的全才。”

崔成遠的字便是恆行,取的是遠路需恆行的意思。恆,德之固也。易經六十四卦第三十二卦爲恆卦,意爲通達,沒有過失。有所往則有利。

周涵華稍稍回憶了一下,心中思量了片刻後便忍不住笑了笑,擡眼瞧了瞧周清華:“倒也般配。”她頓了頓,又轉頭問周清華,“我回京那日他就在馬車外邊,你可瞧見人了?如何?”她難得心情好,見妹妹一臉懵懂天真,便忍不住想着要逗一逗人。

周清華大羞,低下了頭。想起那日馬上英俊挺拔的男人,那時候雙目相對的尷尬彷彿也回到了心上。她想了想,不便離開就開口拒絕,只好模糊的說道:“我沒瞧清楚。”

周涵華上下打量了一下妹妹的神色,只得遺憾道:“可惜了......”聽她語氣,倒是不知道她可惜的是什麼。不過,周涵華還是握着周清華笑着囑咐道,“下次再尋機會讓你見一面吧。”

周清華只好點頭,只覺得這流程略有些像前世的相親流程。

容啓忍不住插了一句:“喂,你們姐妹一聊起來怎麼就把我給撇下了?”他故作不快的坐在牀邊,很有些孩子氣的拉了拉被角,“再說,又不是隻有崔恆行一個人選。”

周涵華眼神微轉,對着他笑:“呀,那你再說幾個啊?”她語聲輕軟,倒是叫容啓眼中笑意更深。

眼見着這場對話就要轉到自己的“那一百零八個傳說中的相親對象名單”了,周清華急忙轉開話題:“對了,怎麼沒見到阿平?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小姨呢。”

周涵華心細,看着妹妹窘迫的神色微微笑了笑,帶着一種溫柔的愛惜——反正這種事也不急在一時,正是應該仔細挑選才好,等她晚些再和容啓商量便是。接着,她便會意的接過話題,慢條斯理的道:“你不是送了好些玩具給他嗎?他每日都念叨着呢,今日要是見了你可是又要樂上一回了。”說着就喚了宮人去瞧瞧兒子是否醒了,若是醒了就抱來。

作者有話要說:寫晚了,不知到怎麼的,掉了兩個收藏,好心疼...

對了,開國帝后的故事可以參考我的熙朝史錄裡面的第一章開國帝后,有點像,但不全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