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家的時候,芳兒就聽自己的瑪法講過,裕親王福全是當今皇上的親哥哥。順治皇帝的二阿哥。除卻順治早殤的兒子,可謂是當今皇上的長兄了。但爲人謙和,和當今皇帝兄友弟恭。在這個立嫡立長的年代裡,從未表現出任何不滿,一直以來都是一心一意的輔佐着皇上。
對於這樣的裕親王,芳兒不禁心中好奇。看着一衆紛紛告退的妃嬪,心中頓生失望,正準被隨衆告退,就聽到太皇太后道,“皇后留下”。
雖然心中疑惑,但秉着不多說一句話的心思。芳兒還是乖乖的留了下來。不管太皇太后的心思何在,畢竟這樣也合了自己的心意。
“微臣給皇上請安。”裕親王先是對着坐在孝莊側面的皇上行了禮。後又轉過頭來對着孝莊和太后道,“給皇瑪嬤請安,給皇額娘請安。”
芳兒站在孝莊旁邊悄悄打量着這位頗受稱讚的裕親王,只見個頭比皇上稍高一點。寶藍色的錦袍穿在他身上有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高貴。整個行禮的動作行雲流水,舉手投足之間透漏出天皇貴胄特有的氣質。與皇上不同的是,少了一份不羈,多了一份沉穩。
芳兒在心中疑惑這聲音怎的如此熟悉,就好像在哪見過一樣。但看他低下的頭,怎麼也看不清面容。
“福全來了!來來快起來!”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孫子,孝莊和藹的叫道。對於這個知進退,懂規矩的大孫子,孝莊還是挺滿意的。皇家最忌諱的是兄弟離心,爲爭權奪利弄個手足相殘,你死我活。
“謝皇瑪嬤。”福全站起來道謝道。不料卻與站在孝莊旁邊的芳兒眼神對了個正着,兩人都詫異的望着對方,異口同聲的問道,“是你?”
皇后一般都是有自己的朝服。然而朝服表面看着高端大氣,華麗堂皇,但穿起來又重又笨,遠不如平常宮裝來的舒服。是以,只要並不是特別正式的場合,芳兒一般都穿着普通的宮裝,宮裡不熟悉的人很難認出她的身份。
“你怎麼會在這裡?對了,好久不見,你還欠着我一顆花燈呢。”福全笑着走向前問道。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裡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嘴角噙滿的笑意是罕見的好心情。
滿足自從入關以來,爲了更好的統治漢族。不斷籠絡漢族士大夫,就連生活習慣也隨着漢族改變了不少。花燈節其實是漢人的正月十五,因着這一天到處是懸燈結彩,又名花燈節。隨着名族的大融合,已經不只是漢人過這個節日了。
那天雖說是年節,但自己的父皇被董鄂妃的去世打擊的不像人樣,自己的皇瑪嬤憂心兒子勞心勞力,已然沒有慶祝的心情。整個宮裡絲毫沒有節日的喜慶,反倒是透漏着一股令人悲傷的蕭索。鬱悶之下,福全拿着自己的腰牌帶着小斯偷偷走出了宮門。
記得當年夜晚,雖是寒風料峭。但大街上燈火通明,滿街遊人摩肩接踵,一派繁華熙攘,好不熱鬧。與宮裡的情況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一個從未出過宮門的皇子,雖然對外面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但只是看到了火樹銀花不夜天,卻不知道就是觀燈也是有規可尋的。其實就是每到這天,許多賣花燈的商人爲表示對節日的慶祝和新的一年的美好祝願,總會在月亮初上的時候,在東城舉辦一場花燈會,勝利者可免費獲得花燈。參賽者只要背出一首與上元節有關的完整古詩即可。聽着簡單,但畢竟能讀書識字的只是少許顯貴人家,更何況大多數滿足顯貴其實並不懂古詩。
看着一衆躍躍欲試的少年一個接一個敗下陣來,他終於按捺不住躁動的心,走上前朗聲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底下站着的不管是少男少女,還是而立之年的中年老人,都不停的在底下喊着“好好好。”就連一旁負責發放花燈的先生都笑眯眯的捋着鬍鬚,認爲他勢在必得。
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不知背了多少遍的古詩,在這時它的下半闕怎麼也想不起來。看着停了下來的自己,底下一衆剛纔喝彩的聲音都開始了竊竊私語,一旁的老先生眉頭也是輕不可聞的皺了一下,繼而緩聲說道,“不着急,你不要緊張。再好好想想。”自己當時沒有出聲,但漲紅的臉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忽然來的附和聲,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擡頭遠望,只見來人一身錦緞羅綺,手裡把玩着一把忽張忽合的美人扇。後面跟着一個個頭略矮的小斯。雖是一副風流公子的打扮,但稚嫩的嗓音和低於旁人的個頭,還是讓他一眼就識破了來人是個小姑娘。
“這花燈歸我了。”正在所有人詫異不已的時候,她走到負責花燈的老先生面前篤定的說道。
“胡說。明明是我先背的。”其實宮裡最不缺的就是東西,包括樣式迥異的花燈。可是那天他不知道着了什麼魔,就是想要那展花燈。
老先生也是左右爲難,不知如何辦纔好。最後採取折中的辦法,讓他們一人再背一首,勝利者得之。
“誰家見月能閒坐,何處聞燈不看來。”
“街頭巷尾鬧花燈,明月清風不夜城。”
“……”
總之那天他是使出渾身解數,搜腸刮肚的背古詩。一首接着一首,你方罷,我剛登場。底下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最後幾乎差不多每人都背了十幾首也沒有分出勝負,忽然間覺的自己這樣的行爲頗可笑,最後不耐煩的揮揮手,“算了算了,歸你了。”
或許是女孩覺得自己無緣無故去搶人家花燈,挺不好意思的,拿過花燈,道過謝,最後笑着說,“要不,明年花燈節的時候我送你一個吧!我們算扯平了!”
其實他真的不缺一個花燈,可是璀璨燈火下,看着她嬌美純真的容顏,他鬼使神差般的說了句“好啊!到時候你可不能耍賴!”可是第二年花燈節的時候,在相同的地方他等了整整一個晚上,再也沒有見到她。
按理來說,芳兒是皇后,沒有爲親王行禮的必要。可是,看着福全那副渾然不知的失禮模樣,她又不知道該如何提醒他,心裡一陣乾着急。
“皇后和福全認識?”太皇太后適時的打破尷尬。
“回皇瑪嬤,僅有一面之緣。”芳兒趕緊答道。深怕福全說出什麼不該說的。雖說滿足民風開放,但未出嫁之前私會外男,說出去與名聲總是不好的。
“芳兒嫁進皇宮就是我們愛新覺羅家人,今天留下你來是想讓你見見裕親王福全。他是皇上的二哥。以後你還會見到皇上其他的弟弟還有幾個未出嫁的公主。總歸是一家人,你纔剛剛進宮來,不太熟悉。慢慢會認識的。”
聽完太皇太后的話,芳兒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歸於平靜,原來是讓她以一個媳婦的身份去認識丈夫的家人。“是,芳兒明白。”
芳兒對着孝莊微微的福了福身,最後轉向身邊的裕親王,“芳兒見過二哥。”
“你是索尼的孫女?”心間有千言萬語,最後問出的卻是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是。”
原來如此。那天他一眼看出了她是女兒身,想着滿足民風開放,對於女子並不像漢人那樣過多禁錮,完全沒有必要打扮成男兒。更何況對於漢人的詩詞歌賦研究的如此透徹,別說是女兒,就是滿足男兒中也很少見。因此,他百分之百斷定她是個漢人。這一年來他私下裡查訪京城有頭有臉的漢人,卻未有任何結果。
直到今天他似乎纔想到,索尼有一個孫女好像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號稱滿洲才女。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雖說滿足民風開放,但爲了安全起見,許多女兒出行還是打扮成男兒的模樣。
記得今年年初,太皇太后和皇上爲了籠絡赫舍裡一家,下旨封索尼的孫女爲皇后,並且祭祖廟,昭告天下。並在年節之前就派了教養嬤嬤去教規矩。正月十五的花燈節,恐怕她還在家裡學習各種宮廷禮儀和規矩吧!
九月份的時候,從索府出發的十里紅妝到皇宮的金碧輝煌,不知羨煞了多少人。當時的自己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的觀看着,心裡卻嗤笑着,“不過是一場政治婚姻罷了!”卻不想,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兒正是這政治婚姻的一員。
“臣參見皇后娘娘。”再次相見,原來我們早已不復當初的模樣,那被歲月雕刻的記憶,一切白駒過隙成爲了過往。
完美的禮節,恰到好處的問候,本應是最好的結局,誰也不曾想坐在旁邊的皇上看着這戲劇系的一幕,微眯的眼角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