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軒宇在胡曉晴的房間裡, 安靜的爲她上着藥。
胡曉晴望向鬱軒宇的側顏,很專注,卻也, 無話可說。
半晌。
她啓脣道, “皇上, 大哥的事情, 讓你失望了。”
“這不怪你, 別擔心。”鬱軒宇擡眼,望向胡曉晴,“這燙傷並無大礙, 明日在塗一遍藥膏,就不會留下疤痕了, 下次記得小心些。”
說罷, 鬱軒宇抽回手, 起身把藥膏放回原處。
胡曉晴以爲他要走,立馬不管不顧的衝上前, 雙手摟住了鬱軒宇的腰,帶着哭音,“皇上,別走,臣妾在京城裡, 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是的, 她什麼都沒有了, 只剩下鬱軒宇一個人, 所以她要好好抓住。
“朕只是要把藥膏放回櫃子裡而已。”鬱軒宇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麼, 安慰似地拍着她的手背。
“那今晚皇上可會像之前那般離去?”胡曉晴急切的問道,眼裡生出了光亮。
“晴兒, 朕……”鬱軒宇嘴脣微張,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他想要解釋,卻不知道從何開始解釋,說什麼,難道說他身爲一個皇上,不愛你這個妃嬪了嗎?
這,要讓他從何說起?要知道,他的眼睛,在這個宮裡,知曉的也只有方柔和他而已。
他並非絕情之人,他也曾想過就這樣,兩人平平淡淡地一起度過這一生,他是皇上,而她雖然是貴妃,但總有一天,會被他扶上能夠與他並肩的位置,一路同行,榮辱與共。
曾經,他以爲她是可以救贖他的光,可當他想要對她敞開心扉的時候,她卻以懼怕的眼神推開了他,也許從那一刻開始,他也明白了,她愛的是那個受萬人尊敬,會對她無微不至,和煦如春風的皇上。
而不是那個徘徊在黑夜裡,步步爲營,不敢把自己置身於陽光之下的鬱軒宇。
曾經他也有想過,如若連自己呵護備至,疼愛至極的胡曉晴也不能夠接受這樣真實而又醜陋的他,那又有誰能夠接受呢?
可那一晚,他之前最討厭,最厭惡至極的方柔卻陰差陽錯的看到了自己真實的樣子之後,非但沒有尖叫着逃離,而是用一種與常人無異又帶着點好奇的眼光望着他的時候,天知道,他的內心有多麼的震撼。
從此,他對方柔,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他依賴於方柔,就像是漂泊在海上快要溺死的人遇到了一個浮木一樣,只要攀上她,他就能夠得到暫時的喘息,也,得救了。
原本以爲這種感情只是簡單的依賴,可當她出現了意外和危險的時候,看着她從屋頂上墜落下來,他的心裡竟會出現一絲恐慌的情緒,他害怕,害怕她會就此死去,就這樣消失在他的生命裡,而他,又將是獨自一人過着從前那般黑暗的日子。
與她在一起越久,經歷的越多,他就越會被她感染到,越來越在意她的情緒,而他自己,也在她面前越來越放得開了,在她面前,那個真實的鬱軒宇可以毫不顧忌的展現出來,脆弱的時候,她會心軟的安慰,會抱住自己,不高興的時候,只要看到她,彷彿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就算是面對暴怒狀態的他,她也絲毫不膽怯,可以與自己爭上一番。
他不必費盡心思的揣摩她的心思,因爲她所有的心事全寫在臉上,喜怒哀樂,沒有城府,活的簡單,也讓他越來越想保護她,對於她的佔有慾,也越來越深,深到連他自己也覺得可怕。
漸漸的,方柔似乎成爲了他生命裡的暖陽,光是刺眼卻又是他所渴望的,可暖陽,卻是溫暖的,可以讓他卸下所有的僞裝,就這樣站在日光之下的。
也許就是因爲這樣,他纔會如此不可自拔的愛上了方柔吧。
鬱軒宇低下頭,那放在腰上的手依舊是緊緊地摟住着他,這輩子他對胡曉晴,總是虧欠的。
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了,那便是真的錯過了。
他心下嘆氣,終是扯開了胡曉晴的手,轉身,“晴兒,對不起,我愛她。”
是的,他愛方柔,而這句話,終於在胡曉晴面前說了出來。
“愛?”聽到這個字,胡曉晴那埋藏在眼裡的淚水終於決堤,她眉頭緊皺,邊搖頭邊後退,“你愛她,那我又算是什麼?嗯?”
她爲了他,踏入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中,每天裝得溫婉大方,可是今日,他卻告訴她,他愛的是方柔?!
“朕知道,朕愧對於你,無論你要什麼,朕都會補償你的,只要不傷害她。”鬱軒宇雙拳緊握垂在身側,他愧對她,自會好好補償她的。
“不傷害她?”胡曉晴輕笑,“那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我嗎?把我哥哥拉下馬,爹爹撤職,我胡家,從此也再也翻不起風浪了,你瞧瞧現在這宮中,有哪個不在議論這件事情,如今就連我走出去,背後也總是有人對着我議論紛紛。”
她指着鬱軒宇,把這些天的委屈都說了出來,這也是她第一次,在鬱軒宇面前,吐露她真實的想法。
說到朝廷之事,鬱軒宇也一臉正色,“胡宇今日所得的下場,全是他咎由自取,胡大人爲人忠厚清明,朕本不想遷怒於他,只是胡宇的過錯,他覺得他也有教養不當之過錯,這才主動請纓說要降職,朕也沒有爲難於他,此次他所要去管轄的地方,雖然偏遠,但也算是富饒,而這宮中議論之事,你放心,朕今日會下令,讓人不得在提及此事,你依然是貴妃,這點不會變。”
鬱軒宇自認爲這件事情,他安排得已經很妥當了,而如今兩人剛說了這樣的話,他相信她也需要時間接受,只好走了。
胡曉晴呆呆地望着鬱軒宇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到的時候,才跌坐在地上,呆滯的笑了起來。
眼淚隨着笑聲一起落下,胡曉晴就如同瘋魔了一般,眼神空洞,眼底的黑暗卻越來越濃烈。
都說這帝王薄情,人心難測,說的可真是不錯,雖然他現在是愛上了方柔了,但難保他不會厭煩了她。
她既然擁有過皇上的寵愛,那麼她就能夠再次把皇上的寵愛找回來!
夜晚,文墨擡頭望着這一輪明月,再次感嘆地嘆了一口氣。
“皇上這是打算在臣這兒住下了嗎?”他一臉無奈的望着此時正坐在他對面喝悶酒的鬱軒宇。
“怎麼,不給?”鬱軒宇拿着酒杯,剜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文墨笑着擺手,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只是這良宵苦短,那些妃嬪可都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守在房門前等着你大駕光臨,你卻跑來同我這個大男人喝酒?”
後宮的女人們,鬱軒宇的眼色冷了冷。
“你說,朕要是把這後宮遣散了,可好?”鬱軒宇其實一直在思考着這個問題,以方柔的性格,其實不適合做皇后,她也實在是不會在這衆多的女人之間周旋。
況且這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勾心鬥角,他實在是不想她會受到傷害。
“爲了胡曉晴?有必要嗎?”文墨單手撐着額頭,提醒道,“皇上你可得想好了,一旦遣散這後宮,那些妃嬪的家族們可得齊齊上奏本了。”
“不是爲了她。”鬱軒宇一口飲盡這杯中之酒,“至於那羣老傢伙,就算齊齊上奏,朕也擺得平。”
“不是爲了胡貴妃?”文墨有些狐疑,腦海裡突然閃現出一個人,突然覺着這酒有些苦澀。
“臣認識的皇上,可不是這般絕情之人啊,皇上,你真的狠得下心?遣散後宮很簡單,只是苦了這後宮的妃嬪們,入宮多年,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又有誰人肯要?”
文墨把鬱軒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深情之人,亦是狠心之人。
鬱軒宇喝下壺中最後一口酒,擡手抹下從嘴角里流出來的酒液,利落的站起身,“走了,下次再來。”
文墨望着這桌上的一片狼藉,眼裡起了嘲弄之意,但嘴上還是輕佻,“下次要是再來,我的酒窖就真的空了。”
***
鬱軒宇用輕功走到方柔的房間,她房裡的燈還亮着,而她,則是抱着枕頭躺在牀上酣睡着。
他看向那不堪入目的睡姿,無奈一笑,但還是和衣躺下,與方柔額頭抵着額頭,極盡親暱。
鬱軒宇看着方柔的睡顏好一會兒,才深深的睡去,那被被子掩蓋住的雙手,正緊緊地握住了方柔的小手,感受着暖意。
直至深夜,方柔被一股酒意給薰醒了,她迷糊的睜開眼,恍惚間,竟是看到了鬱軒宇的容貌,她迷糊的想着,怎麼這人跑到她的夢裡來了?還喝了酒。
方柔想了下,敵不過襲來的睡意,又墜入了睡夢中,這覺伴隨着酒味,倒是睡得香甜。
她在睡夢中笑了下,下意識的往鬱軒宇那靠近,而鬱軒宇則是有感應一般,長臂一伸,把她撈進自己的懷裡,下巴抵着她的額頭,還無意識的蹭了下。
酒香入夢,香甜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