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過後,初晨清新,湖面微漲,荷花沾露,圓葉滾珠,垂柳映水,如少女含羞,婦人弄妝,嫵媚多姿卻又清純嬌嫩。
絮語院
零微殘憶慵懶地歪躺在繡賬暖牀裡,陽光柔和嫵媚,清晨幾多空靈,天朗氣清,很適宜出去走動,可是,她就是不想出去,牀也懶得起。
呆呆地望着帳頂,腦中空白一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者,什麼也沒想,只是純粹的發呆。
屋外又傳來了敲門聲。今天是第幾回了?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知道,從那天巫雲揚告訴她,北冥昊宸來了開始,她的腦中就開始混沌,什麼也不願再多想,只這麼渾渾噩噩地度過一天又一天。
“他說,他不會走,如果不把你平安帶回無憂身邊,他是不會回水月國的。”
這是那天,她讓巫雲揚去趕走北冥昊宸,他回來時替北冥昊宸傳的話。
零微殘憶嗤笑。北冥昊宸很固執,這一點她在離山就討教了,也就不真的指望一句話就能讓北冥昊宸離開。可是,他說的是什麼?把她平安帶回無憂身邊?爲什麼是無憂的身邊,而不是把她帶回水月國,他的皇宮?呵,他還是這麼大度,分明愛着她,卻把她往無憂的懷裡推,突然覺得,他的大方讓人有些惱火。
“可惡的北冥昊宸!”不禁再次咒罵這句說了已經不下百遍的話。她在這待得好好的,他沒事來湊什麼熱鬧?害得她平靜如湖水的心混亂不堪,連假裝自在的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可惡的巫雲揚!”真不知道是該誇他正直還是該罵他多嘴了。北冥昊宸來就來,他幹嘛沒事和她說?讓他去趕人,他沒趕成也就罷了,還把話傳過來,這不擺明了給她添堵嗎?現在還好意思成天地來敲她的門,不知道她現在很不待見他嗎?
敲門聲又響起了,略顯急促的節律說明了來人已經不耐煩了。
“敲什麼敲?”你不耐煩,我還不樂意呢。零微殘憶衝門邊呵斥了聲,牀頭櫃上放着的茶杯也順手摔了出去。
“啪嚓!”
“砰!”
前者是茶杯摔碎的聲音,而後者卻是木門被砸開的響聲。
零微殘憶皺着眉看了眼那倒在地上,已經壽終正寢的雕花木門,正奇怪巫雲揚的脾氣怎麼見長,發起火來了,擡頭卻是一片紫檀映入了瞳仁中。是他?丰神俊朗的臉上已沉積着些許怒火。呵,來者不善呀!
“皇上駕臨,所爲何事?”零微殘憶冷冷地道。
楚銘怒視着零微殘憶,久久不語,把零微殘憶都給看毛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衫完好,除了躺得有些皺了,沒什麼不對呀。
“你來到底有什麼事呀?”零微殘憶不耐煩地皺起來眉,看了眼門外,只有楚銘一個人,巫雲揚不知道跑哪去了。
楚銘斂去怒意,徑直走到牀榻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起了零微殘憶。見她面色紅潤,雙目有神,並沒生病,心也就不由得放了下來。
“聽說你已經好幾天沒出房門了,是哪不舒服嗎?”
對於楚銘的關心,零微殘憶嗤之以鼻,“勞您掛心了,我沒哪不舒服,就是覺得悶得慌,你要是真關心我,就放我出這個莊子。”雖然知道楚銘不可能同意,可她還是忍不住抱怨。
楚銘沉默不語,看了看零微殘憶,竟找了張凳子坐在牀前。凝視着零微殘憶良久,才道:“若是前幾天你提出這個要求,也許我還可以考慮考慮帶你在這山上轉轉,可現在不行。”
零微殘憶只覺詫異,楚銘會讓她出去已是意外,可爲什麼現在不行了?轉念想到什麼,心下了然。“北冥昊宸還沒走?”
楚銘微皺眉頭,“你知道他來了?”立即明白是巫雲揚說的,也不多說什麼了。“沒錯,他還在山上,而且就快要闖入山莊了。”見零微殘憶雙眼發光,不禁出言打擊,“所以,雲揚去攔截他了。”成功地看到了零微殘憶露出慌張與擔憂的神色,可他卻開心不起來,反覺得心頭堵得慌。“北冥昊宸武功高強,恐怕連星魄也不是他的對手,可你說,如果是雲揚,他還能取勝嗎?”
零微殘憶面上平靜,可不斷地咬脣瓣這個動作卻出賣了她內心的慌亂。她當然知道北冥昊宸一個人是打不過巫雲揚的,她真的很擔心。巫雲揚若是下狠手,重傷了北冥昊宸怎麼辦?若是傷了還好些,可若是殺了,那……
“你不會傷他性命的!”零微殘憶雖慌亂卻也冷靜地想到了這點,看着楚銘篤定地道,“如果你殺了他,水月國就會傾力來犯,到時候,你的江山可就坐不穩了。”
琉球敵不過水月,這一點,楚銘雖不想承認,卻是最大的事實。
“說的不錯,我是不會殺他。”楚銘不怒反笑,“可你別忘了,現在對付他的可不是我,而是巫雲揚。”頓了下,“你還不知道吧,楚銳死了,雲集已經被他的血祭過了,按巫家古書上所記,雲集祭血,是禁忌之術,會吞噬施術者的靈力,巫霸天一夜白頭,衰老了二十歲,靈力也被消減。你說說,雲揚回去看到白髮蒼蒼的父親,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很是憤怒,有想毀滅一切的衝動。而這個時候,北冥昊宸送上門了,你說,雲揚會怎麼用他來發泄心中的怒火呢?”
楚銘滿是期待地看着零微殘憶,等着她發怒崩潰,可他看到的,卻是冷靜異常的零微殘憶。
零微殘憶坐直身子,冷眼看着楚銘,用她那冷清的聲音道:“你錯了,巫雲揚不會拿北冥昊宸發泄的,他對他的父親可沒那麼深的感情,讓他能夠爲之瘋狂。而且,如你所說,他對你忠心不二,所以,他不會殺了北冥昊宸使琉球國陷入危難之間,令你江山不穩。還有,巫雲揚並非是非不分之人,他還不至於胡亂遷怒於人。”
楚銘臉色陰沉,“你對雲揚倒是挺了解的嘛。”不錯,雲揚不會殺了北冥昊宸,可他也不會心慈手軟。瞥了眼窗外,他已經預見北冥昊宸在和巫雲揚激戰中傷痕累累的樣子了。
轉頭過來再看着零微殘憶,“真不知道是該說你足夠冷靜還是足夠冷血了,聽到楚銳的死訊,你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可是你弟弟。”
“他不也是你弟弟嗎?可你不還是和別人一起來害他?”零微殘憶冷嘲熱諷道。
阿銳的死訊?在血咒解除,阿銳求生意念正盛的情況下,我竟還能在他六歲之齡的時候聽到他的死訊?不是我在做夢,就是你們在做夢。且不說別的,就說我對他已經死了沒有任何感覺,連聽到他的死訊也沒有絲毫反應,就可以知道,那小子是在詐死了。我可沒有像你們所以爲的那樣冷血無情,可以做到對至親的死,眼也不眨一下。
帶着探究看了看零微殘憶,楚銘若有所悟,“你是不相信他死了嗎?”見零微殘憶不回答,又自語着。“其實,我也不太相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現在卻是人屍兩不見。不過,楚銘是否死了,現在並不重要,因爲雲集已祭,而風起,也在巫霸天手上了。”
“什麼?”零微殘憶驚異地就差跳下牀了,“風起在巫霸天那?”這怎麼可能?阿銳怎麼會讓風起落入巫霸天之手?難道是當時情況太危急,他只能顧全自己,而漏了風起?
深思片刻,看向楚銘,見他面色微沉,卻並不心急,不由得皺起眉來。“你不是也怕風起落入巫霸天手上嗎?怎麼這會兒這麼沉得住氣?”按理說,他不是該去找巫霸天嗎?怎麼會還有心思來這?
楚銘輕笑,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輕飲了口,道:“沒錯,我是擔心巫家坐大,那樣會威脅到我的皇位。不過,巫霸天深愛着我母后,因着這份情,五年來他一直尊我爲帝,而現在他得到了風起,即便有不臣之心,祭刀所帶來的影響也已經讓他焦頭爛額,自顧不暇,暫時是不可能來背叛我,成爲我的威脅的。”
“所以,”零微殘憶接過他的話繼續道,“你現在要全心全意對付我和無憂,斬草除根,以除後患。”頓了下,“順便,再把北冥昊宸控制在掌心,向水月國發難,擴大你的疆土,成就你的野心。”
楚銘笑着鼓了下掌,“果然冰雪聰明,竟替我把沒想到的都想到了,難怪都說,‘蘇家之女,宜爲後,宜爲妃,伴帝側,分君憂。’”抿嘴細看零微殘憶,沉吟半晌,不禁嘆息,“零微,要殺你,我還真是捨不得了。”眼中盡是深情與難捨。
對此,零微殘憶嗤之以鼻,衝他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
“哐!”“錚!”“嘭!”……
此時外面卻傳來一陣打鬥聲,似近在咫尺,又似猶在遠處。
零微殘憶心驚,是他們嗎?
楚銘瞥了眼窗外,輕嘆了口氣,自語道:“竟這麼快就打到這來了!”低垂了眼瞼,又看向零微殘憶,“零微,他可來了,你就不出去看看?”
零微殘憶內心不住地掙扎着,拳頭也不由握起。該死,他怎麼這麼犟,竟真的闖進來了?鼻尖隱約聞到了股血腥味,不由心顫。他受傷了!這個念頭一冒出,也顧不得讓楚銘看笑話,竟連鞋也顧不上穿,就跳下牀直奔門外而去了。
楚銘只覺眼前白影掠過,紫帶飄飄,一直坐在牀頭的人就不見了身影,房中瞬間就留下了他一個人,不由得呆愣住。
“你,就這麼,在意他嗎?”
雖然明知道零微殘憶愛的是北冥昊宸,可楚銘的心還是忍不住的痛。不是因爲情蠱,而是真正的爲情殤而痛。
“砰!”緊握手中的茶杯剎那四裂,碎片割傷了他的手,殷紅的血滴在白瓷片上,異爲醒目,可奇的是,他竟感覺不到一絲手痛。也許,是因爲心太痛了吧。
楚銘自嘲地笑了笑,隨即也轉身走出房門,手掌緊握,血滴了一路,可他已不在心痛,以後,都不會再爲那個可惡的女人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