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儀的武功本不高,孤身迎戰二十名高手,不消兩刻,身上就已經佈滿了血痕,而暗衛那邊卻死三傷五,堪落下風。明知是困獸之鬥,可詩儀依舊不放棄。只要她還沒有倒下,她就會一直打下去,不死不休。
詩儀的倔強招來的是更多的傷痛,血汗相溶,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暗衛的。
一個暗衛挽着劍花刺來,詩儀舉奪命筆相抵。又一記追心退踢來,詩儀又連忙將身子向後仰去。長鞭破空而來,詩儀下意識連閃數步,退後十餘丈,奈何鞭子長了眼,追着她不放,左閃右躲,仍是抽到了她的右臂。
“啊!”
詩儀不禁吃痛地叫出聲來,不是受不了這區區一鞭,只因那長鞭上佈滿了倒刺細鉤,一抽一拉,碎肉飛濺,血肉模糊,不忍目視,更陰毒的是,鞭子上海浸上了辣椒水,痛得詩儀渾身顫抖,小臉煞白的直冒冷汗,恨不能在地打滾了。
詩儀傷在右臂,傷勢嚴重,已經沒有力氣在揮出奪命筆,此時是她防備最薄弱的時候。一個暗衛看中了時機,舉刀欲偷襲詩儀,一舉將她殺死。顧影塵見了,眼明手快,搶先他一步,揮劍直刺詩儀。
詩儀察覺到了劍氣迎面而來,立即擡頭一看,果見銀劍直衝她的心口而來,下意識想抱臂閃躲,卻掃到顧影塵那雙眼,漆黑深邃卻帶着一絲痛苦。
爲什麼會有痛苦?詩儀愣神,可就在這麼一瞬,耳畔就回響起了一個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心臟也在這一瞬停止了跳動。不用低頭看,詩儀也知道,那把劍已經刺入了她的心臟。
“你……”詩儀口吐鮮血,身體搖搖欲墜,可那雙眼卻始終凝視着這個一劍刺入她心臟的蒙面暗衛唯一露出的一雙眸。
不知怎的,她竟覺得這雙眼睛很是熟悉。他是,誰?詩儀還沒有找到答案,就發現那雙眼睛裡的痛苦被隱藏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堅定,是執着,是懇求。懇求?求什麼?詩儀細細看着,拼盡全身力氣地睜着雙眼,不想錯過這個一劍要她命的人的每一個眼神。
突然,她那生氣漸無的眸中閃出了一抹光芒。她知道了,那人是在懇求她相信他,求她堅持下去,求她,等他來救醒她。那一刻,詩儀笑了,如潔白高雅的馬蹄蓮般美麗。原來,是你來了!耳邊又響起了楚銳的那句“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就是阿銳的意思吧!黑暗吞沒她的意識的那一瞬,她腦中閃現而過那個幽藍儒雅男子的身影。
“嘭!”
詩儀應聲倒地,雙目緊閉着,一派安然,讓人想到,馬蹄蓮雖已凋落,卻依舊高雅動人。
顧影塵忍痛拔劍,鮮血立即濺了出來,灑落在了他和詩儀的身上,血脈相連。
上前探了探詩儀的鼻息,氣若游絲,若有若無。
“主子,她已經死了!”顧影塵強忍下心中的痛楚與焦急,用冷漠的語氣向巫霸天回稟。
巫霸天看了眼渾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的詩儀與楚銳,“既然死了,那就拉出宮去燒了,免得弄髒了皇宮的地。”
顧影塵只覺憤怒,可如今的形勢,他只能忍下,“遵命!”轉身抱起詩儀,欲與其他暗衛一同離開。
“等等!”
顧影塵心驚頓足。難道,被發現了?心下一片慌亂。
巫霸天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顧影塵的心尖,令他惶恐萬分卻又無法動彈半分。眼見巫霸天已經走到身前,顧影塵的手也不由緊握,哪怕是死,他也要保護好詩儀,讓她不再受到傷害。他那一劍,雖偏了半寸,可也已經要了詩儀半條命,他不允許任何人再碰她。
顧影塵已有拼死一搏的準備,哪知巫霸天的目標並非他懷中的詩儀,而是他身旁的那個暗衛懷中的楚銳。
巫霸天伸手在楚銳已經冰冷的懷中一掏,手中便已取出那面玻璃鏡。看着這鏡子,巫霸天的瞳孔一縮,似是驚訝於風起竟是面鏡子。
“這,就是風起?”雖然從侍荷那已經得知詩儀從藏珍閣取走了一面鏡子,幾天後,絮雪宮就出現了紅光,可他還是有幾分不相信。
突然,照出巫霸天面孔的玻璃鏡面煥發出一團煙霧,映出了一隻血紅的朱雀神鳥。朱雀鳴叫於雲海間,翩翩起舞。而此時,巫霸天腰間的雲集也躁動竄起,羊脂玉里更是隱約透出了一條青龍的身影,青龍引頸長嘯,與朱雀共鳴。
鳳鳴龍嘯在這寂靜的夜裡是那麼的清脆,聞者都覺得眼前彷彿浮現了青龍朱雀相戲於雲海霧靄間的唯美畫面,如置仙境。
半響後,鏡中的朱雀雲海隱退,又恢復了平靜的鏡面,映照出巫霸天的面孔。而云集也安靜了下來,青龍消失,夜亦復沉寂,仿若剛纔那一幕,不過是場夢。
巫霸天恍然過後,卻是大喜,心中已經確認這玻璃鏡就是風起。雲集已祭,風起得手,這世間雙寶,已經都在他一個人的手裡了。從此,他就是這天下間真正的強者,真正的萬聖至尊了。
瞥了眼詩儀和楚銳毫無生氣的身體,巫霸天也沒那個心思再多想什麼,衝暗衛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立即去焚屍毀跡。而後,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返回大祭司府去了。雲集吸盡了楚銳的血,他必須立即回去用“雲語之術”淬鍊雲集,使之徹底吸收蘇氏之血的精華,早日提升靈力。
烏雲遮月,若隱若現。
宮外野林
暗衛們找了一處空白的山地,將詩儀和楚銳的屍身放在地上,取出火摺子就要點火焚燒。卻不想,火摺子突然被一陣掌風吹滅,暗衛們心驚,還來不及看看是何人所爲,顧影塵的銀劍飛鏢便毫不留情地衝他們擊來。更有甚者,此時四面的樹上又飛下了一批黑衣人,幫助顧影塵一起將暗衛們盡數誅盡。
不消兩刻,暗衛們都變成了一具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顧影塵看着地上的屍體,再看向這些突然來到的黑衣人,有些糊塗。“你們是什麼人?”
黑衣人們沒有回答,只是衝顧影塵所站的方向單膝跪下,恭敬地齊聲道:“恭迎樓主!恭迎令使!”
樓主?令使?顧影塵心驚,立即明白了過來,是天下第一樓的人。無憂來了嗎?急忙轉身,果見那竹青衣袂在風中飄飛而來,一旁還有那已經做婦人打扮的藕衣素服。
“無憂樓主!”顧影塵輕喚了聲,而看到另外一個人,卻是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連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角,“羽王妃,你來的正好,快來救救詩儀,她傷得很嚴重,再不快點,就恐怕來不及了。”
聞言,甘露心下大驚,與無憂對視一眼,便雖顧影塵匆匆趕到詩儀和楚銳身前。見他們二人渾身都是血,心臟皆損,不由得目露驚駭之意。
“你先別急,我馬上來救!”安撫了顧影塵一聲,甘露便立即封住詩儀胸前的幾處大穴,將她僅剩下的一口氣封於心脈,隨即取出一顆護心丸塞入她的嘴裡,爲她吊命,最後才扣住詩儀的手腕,爲她把脈細看。
看了看懷中的詩儀和一臉沉着的甘露,顧影塵急問:“王妃,她到底怎麼樣了?能不能救?”
甘露低吟片刻,擡頭見顧影塵一臉驚慌焦急,不由笑了。“你放心,她身上雖然有很多傷口,而且道道深可見骨,可都是皮外傷,唯一傷到要害的就只是心口的劍傷了。可這心口的劍也偏了半寸,沒有生命危險的。我已經給她吃了護心丸,相信明天就能醒了,只要多加調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全好了。”
顧影塵懸了一夜的信這才放了下來,鬆了口氣道:“還好沒事!”若是詩儀就這麼死在了他的劍下,他就是自刎謝罪也難解心中之痛。
瞥見無憂將楚銳抱在懷中,全心爲他輸入真氣,顧影塵心中刺痛,不免愧疚。他救下了詩儀,可楚銳卻還是氣絕身亡了。
“無憂,”猶豫半刻,顧影塵還是不忍地道,“別再輸了,他已經,死了,你就節哀吧。”雖然明知道這話是那般的蒼白,可他不得不說。
聽到這話,無憂怒目而視,“閉嘴!阿銳沒死,不許你咒他!”
顧影塵輕嘆,只當無憂是無法接受這一事實,還想說什麼,卻見楚銳垂在地上的手竟然動了下,心中大駭。是我眼花了嗎?
“咳!”
一聲輕咳從楚銳發白的雙脣間傳出。
無憂驚喜,連忙收回真氣。
“阿銳,你醒了阿銳?”連連叫喚卻並沒有得到迴應,無憂愣住,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亮起的眸又暗了下去。
無憂正想繼續爲楚銳輸入真氣,卻見甘露伸過手來爲楚銳把脈。
片刻後,甘露的臉上浮出了笑意。“放心,他還有脈象。”
有脈象?無憂眸中一片明亮,也就是說,他並沒有猜錯。阿銳是詐死!
“這怎麼可能?”顧影塵詫異,“巫霸天用雲集一刀刺中了他的心臟,他早就氣絕身亡了,連身體也冰冷了,怎麼現在會突然有脈象?”
甘露一邊喂楚銳吃下續命丹,併爲他封住心脈,一邊解釋道:“你應該聽說過,龜息神功吧。”
“龜息神功?”顧影塵驚異,“就是那種,可以使心跳全無,看起來像是死了一樣的武功?”難道說,楚銳學過這種武功,並在雲集刺入心臟的那一瞬運功自保,使他看起來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樣,騙過了巫霸天和他們所有人?
沒有理會顧影塵,無憂看着楚銳心口的傷,急問甘露:“他傷在心上三寸,能救活嗎?”
甘露把着脈,眉頭皺起,“好奇怪呀,怎麼感覺,有股奇異的氣流涌在他的心口?”想了想,小心地扯開楚銳心口處碎裂的衣物,只見那裡血肉外翻,血痕佈滿,傷口幾乎深可見骨,簡直是要貫穿心臟了,可見巫霸天下的手有多狠。“傷成這樣,就算事先已經護住心脈,也是必死無疑的,可爲什麼……”爲什麼他的脈象雖然弱卻也綿長,似乎並未傷及性命?
突然,奇異的一幕出現了。楚銳的心口竟由內向外發出了一道紅光,紅光形成光圈罩在他受傷的心間。良久,光圈漸漸縮小,直至消失,而心口上偌大的傷口也隨之漸漸從裡到外地逐一複合,碎裂的心就像是被無形中的線縫合好了,完好如初。而後,肌膚的裂口也癒合了起來,僅留下一道紅腫的厚痂。
“這……”
無憂與甘露、顧影塵面面相覷,都被這神奇的一幕所震撼。
甘露再次把脈,其結果卻讓她熱淚盈眶。“阿銳的傷,竟在一瞬,全好了。”
無憂看了看楚銳心口的厚痂,又看了看他幾近透明的小臉,眉頭微擰。“是風起!”心中已經是肯定了。除了風起,哪來的這麼大的神力?想來,楚銳就是知道風起有如此神奇,才放心地受下這雲集穿心的一刀。
顧影塵也相信是如此,可心中卻又疑惑。風起,明明落入巫霸天之手了呀,難道,那是假的,是楚銳故意爲之?
一切的真相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楚銳和詩儀都已經平安脫險了,現在該做的,就是找個地方給他們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