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書生祖上爲元人,精研蒙語。當時他向掌櫃詢問幾件玉器,那掌櫃卻極不耐煩,交待小二招呼,走開前用蒙語罵了句……”說到這,劉稟昌欲言又止,似是不敢再往下講。
朱棣見狀,猜出必不是好話,“你直方無妨,本王恕你無罪。”
劉稟昌又猶豫了下,才一臉忐忑的壓低聲道:“那掌櫃罵的是,‘待我王奪回大都,定將這羣漢、漢狗和朱、朱重、重、八那賊王、王八全殺了……’”
寥寥幾句話,劉稟昌卻說得冷汗直冒,剛說完便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也不敢擡。
朱棣面無表情,眼底卻燃起兩團火簇,良久才冷冷道:“那書生還聽到了什麼?”
朱棣沒叫起,劉稟昌自不敢起,戰戰兢兢的跪着回話:“再未聽到甚麼了,那書生當時覺得不對勁,沒敢多留就連忙離開了此處。他擔心被人曉得他通蒙語,也沒敢將這些話往外處說。”劉稟昌心底是叫苦不迭,近來他簡直是楣雲罩頂。先是燕王府四婢被毒死,接着燕王郡主和小王子失蹤,嫌犯還疑似北元細作……天可憐見,他不過是個小知府,可這些事哪件都明顯同陰謀脫不了干係。
“此事與你無干,不必惶恐。”朱棣親自扶起他,緩和了幾分語氣,“那書生功過相抵,本王亦不會追究他,但他聽到的話本王不想再在第三人處聽到!”
“是,是,下官定會嚴加督教!”劉稟昌慌忙應諾,心底略微鬆出口氣。儘管他只是轉訴一番,可也是說了對聖上不敬的言語,王爺若是要追究,他也只能受着。
“四合院那邊有何線索?”
“有人看到有輛馬車從那間院子外駛離,車伕戴着斗笠,未能瞧清相貌,也不知車內有什麼人。只因那間院子荒蕪多年,目擊之人才多留意了幾分。”
“馬車朝哪個方向去的?”
“南邊。”劉稟昌小心翼翼的道,“只是馬車後來進了南大街,人多車雜,暫無法得知進一步的線索。”
這時,徐長吟從店內出來,面色沉凝。見她如此,朱棣猜出必然是未有新的線索,便將劉稟昌適才的話告訴了她。自然,他不會提及辱罵天子的那幾個字,只道:“此店掌事應是北元人。”
徐長吟一驚,卻也未失方寸,只是眼底一片寒鷙:“能費時費力圖謀至此,這些人必然不會輕易留下線索。只怕淮真留下的袖帶也是他們有意爲之。”又是北元殘餘,當真是陰魂不散。
“他們在城中必有其他據點及同夥,都司已在逐門逐戶搜查。”朱棣揮退劉稟昌,掃眼四下,一衆侍衛離得他們甚遠,並不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他牽着徐長吟至廕庇之處,深深凝視她,平靜卻堅定的說,“相信我,淮真和熾兒定會無恙歸來!”
徐長吟反手握緊他的手,亦是毫不遲疑的點頭:“我信你,也知道淮真和熾兒定會無事。但這一次,無論幕後指使者是誰,我想讓你交給我處置!”謀害她,她可以不在乎,可若是要傷及她的孩兒,她必百倍奉還!
她認定淮真和熾兒會無恙,並非全然出自感性。北元殘餘暗中在城內有幾處據點,此事朱棣早已知曉。後來抓獲張阿元,更是又查出幾處秘密據點。不過,朱棣並未將這些據點悉數搗毀,因爲只有讓敵人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了,纔會肆無忌憚的暴露一切。此前,他們無法確定究竟是哪方人馬設下這些陷阱,如今將範圍圈定於北元,要查自然會容易許多。
刑府裡一片緊凝,闔府僕婦無不低頭斂目的安靜做着事。他們並不知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夫人數日未歸,老爺的臉色則一日沉過一日,前幾日老爺更是厲色審問了闔府下人,這些明顯皆與夫人有關。
“趙嬸子,貴府似乎管教得很是嚴厲呀,大夥都埋頭做事,也不見稍許放鬆說話的。”後院長廊處,一名眉目清秀的年輕婦人笑着對身旁的中年僕婦道。
趙嬸子神色一緊,趕緊四周看了圈,才小着聲嘆息道:“李家妹子,你道我們樂意整日繃着臉?這幾日府裡有些事,當家老爺不高興,我們這些當下人的哪還敢笑呵呵的?”
“府上可是出了什麼事?”李氏一臉好奇。
“唉,李家妹子就別好奇了,主人有事我們哪敢多嘴?繞過前頭的中門就是小姐的住處。小姐這幾天吵鬧的厲害,你那法子當真管用?”
李氏一笑,“趙嬸子待會一瞧不就知道了?定不會讓您丟了主人家的賞錢。”
說話間,二人已至一處芳花翠植的閣樓前,隱隱聽到閣內傳來陣陣小孩子的哭鬧聲。
閣外守着兩個僕役,見到趙嬸子便點頭打了招呼,隨後又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她身邊的李氏:“趙嬸,這位是?”
趙嬸子將李氏往前推了推,笑道:“這是我外侄女,最是會哄小娃兒,小姐盡日哭鬧,老爺又擔憂得緊,我就想讓這外侄女來試試,也免得小姐哭鬧壞身子。”
兩僕役對望眼,左側那人道:“這事得先請示老爺。”自打夫人未回府後,小姐身邊無論何時何地都得有四五個跟着,若是有生人來,除非是老爺親自帶來的,其他人想接近小姐必須得到老爺首肯。
“這……”趙嬸有些遲疑,“我聽說老爺今日去了王府,怕是會晚回來。”
“要不請這位小嫂子明日再來?”僕役提議道。
李氏眉頭輕擰,望眼哭聲不斷的閣內,語氣有些不滿:“貴府小姐已經哭得聲嘶氣啞,你們還要耽擱到明日?當真是想看着小姐生生哭暈過去?”
兩僕役爲難道:“我們自然也心疼擔憂小姐,可是老爺有令在前……”
“你們不就是顧慮我是生面孔幺?便和我一塊進去就是了,等我哄好小姐立即就隨你們出來。”陡地,李氏面色一沉,“別再耽擱了,你們家小姐已經哭岔了氣!”
幾人側耳一聽,果然聽到閣內傳來劇烈的嗆咳聲,還有婢子焦慮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