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銀太乙杯是祖上傳下的,如果不是當時手頭緊,也不會拿去抵押,豈知竟被那黑心的胡德堂給污了去!”馬氏一臉憤慨,“怪只怪那日是我去,我又不識字,取了當票回來也沒當家的仔細查看,這才生生讓人給矇騙了!”
徐長吟沉吟片刻,“馬大嫂,且將那隻太乙壺與當鋪的情況說與我聽一聽。”
馬氏捺下疑惑,依言一一說了她聽。
徐長吟又自思索,隔了須臾,她安撫的笑道:“馬大嫂,你莫急,我有一法,能幫你取回此物。”
馬氏一怔,“此話當真?”
徐長吟微微一笑,“三日內必能爲你討回。”
馬氏半信半疑,對徐長吟的熱心腸卻也極是感激。無論她是否真能取回,終歸是一片良善心意。
送走馬氏,趁着朱檸午憩未醒,徐長吟回房換了件素淨的衣裳,用藍色碎花包布纏住雲髻,在腮邊抹了白水粉,眼眶搽上深色的桑葚汁。爾後,她去書房取了一對蟬形三足歙硯,放入了竹籃裡。她挽籃臨鏡,與尋常婦人無異。她抿脣一笑,滿意的理了理衣襟,繼而輕步退出了西廂。行至東廂,朝朱檸房中瞅了瞅,沒有動靜,顯是一時半刻不會醒,她便又輕聲走了出去。
馬氏所說的當鋪離永濟路甚遠,因着馬氏不想被街坊瞧見,這纔去了離家較遠的地方。
熙來攘往的街道,商鋪雲集。繁鬧的酒館茶肆之間,有塊斗大的“當”字招牌。徐長吟碎步行前,不多時已到了當鋪前,擡首瞧往門額,“寶源當鋪”四字是龍飛鳳舞。打門外往裡瞅,並不見客人。小二滿頭大汗的擦拭案臺,一旁一名留八字鬍的富泰中年男子正滿臉怒氣的喝叱手拿算盤、賬房模樣的男子。想必這人就是胡德堂無疑了。就見胡德堂怒氣衝衝的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那賬房,嘴裡罵咧不停,極是難聽。然那賬房的臉色倒是無波無瀾,瞧不出異樣。
徐長吟並未停留,徑直走入了隔壁的胭脂鋪。挑了幾樣胭脂,又給掌櫃多塞了幾文錢,掌櫃見來了好主顧,自是招待殷勤。她遂慢慢向其打聽起寶源當鋪的情況,掌櫃一聽她問起當鋪,臉上頓時露出一絲不屑來,壓低聲道:“夫人是不知道,那胡德堂就不是個東西。什麼偷換當票、賴帳霸寶的惡事都做遍了。昨日有對夫婦來贖東西,結果一贖才發現受了騙。原來胡德堂在那對夫婦來典當時就將當票動了手腳,最後平白讓他將東西給污了去。這要是胡老掌櫃在世時,這等辱沒行當的行爲,早給人打斷手腳趕出去了!可惜的是,胡老掌櫃只留下這麼個兒子,結果讓他將寶源當鋪的金字招牌生生給毀了!”
掌櫃熱心快腸的說了好些事,顯然胡德堂的欺人劣跡並不少,但也因其爲人精明,回回都未讓人抓住把柄,以致上當受欺之人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末了,掌櫃好意提醒道,“夫人若是要典當東西,可去城西的久信當鋪。”
徐長吟笑了笑,將胭脂裝入籃中,出了胭脂鋪,往街尾行去。街尾有處空闊地,或坐或站不少人,正興致勃勃的聽着一名老頭兒說書。不遠處,數名孩童正在玩耍。
徐長吟在旁觀望片刻,有個虎頭虎腦的小童瞅見她,不住朝她瞄着,她遂向其招了招手。小童眨巴下眼,走了過來。她微傾身,笑容可掬的道:“我有件事兒,想請你與你的小夥伴幫忙。如若辦得好,我各給你們五文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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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立即歡喜的道:“是什麼事?”
徐長吟輕笑,與他咬耳說了。小童聽罷,嘻嘻笑着使勁點頭。
刻餘過後,徐長吟回到當鋪對面,有處供路人歇腳的茶棚。她挑了靠外的地方坐下,能將當鋪中的情形瞅得一清二楚。
胡德堂仍在叱喝不止,那賬房低着頭,面色平靜。
茶棚老闆端了茶上來,順着徐長吟的目光往當鋪瞄了眼,嘖聲道:“胡掌櫃今日個又找劉賬房黴頭了。”
徐長吟笑問:“這是常有的事?”
茶棚老闆點頭,“隔不二三日總會發生。劉賬房是本份人,脾氣又好,不只要打理上下事宜,還由得胡掌櫃罵來喝去,這要換了別人,誰還幹得下去?可劉賬房就是太善良,直道他若是走了,若一時半刻請不到合適的人,當鋪中定會生些麻煩。”
徐長吟聽言,若有所思。就在此時,陡然聽得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傳來,隨之就見三名小童各舉一根掛着鞭炮的杆子,從街巷裡嘻嘻鬧鬧地竄了出來。鞭炮聲引來路人的一陣側目,而三小童一到當鋪門前,隨手就將鞭炮往裡使勁一扔。剎那間,當鋪裡響起一陣熱鬧的鞭炮聲、驚怒的叫喊聲以及哎喲的痛嚎聲。
小童們在門外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緊接着就見胡德堂灰頭土臉的從裡頭衝出,腆着肚子氣急敗壞的跳腳大罵:“小兔崽子,看老爺我不打死你們!”
三小童渾無害怕,在隔不多遠處衝他得意洋洋的大聲喊道:“鞭炮一聲響,白銀幾萬兩。問它怎麼來,明爭又暗搶。衙門一聲喚,嚇得一身汗。針板牀一躺,掌櫃尿褲襠。”
童生稚音或着滿是譏嘲的順口溜,登時引得路人一陣笑噱。而胡德堂顯然也曉得這順口溜罵的是他,氣得臉紅脖子粗,抓起小二手中的掃帚,就要追上去打人。三小童嘻嘻大笑,衝他嘲諷的一撅屁股,挑釁的大嚷:“來抓我們啊!”說着,他們一邊往街巷裡鑽,一邊大聲喊着順口溜。
胡德堂氣得哇啦哇啦大叫,當真掄起掃帚就追將上去,嘴裡罵罵咧咧,誓言要給他們好看。
劉賬房走出當鋪,冷冷朝胡德堂追去的方向掃了眼,面露不屑,旋即轉身回了鋪中。
徐長吟將這看在眼裡,喝了盞茶,遂起身向當鋪走去。
當鋪裡頭,劉賬房正在櫃後察看賬目,見及有人進來,遂客氣的點了點頭。
徐長吟從竹籃中取出一方歙硯,推至他面前,面露愁緒的輕聲細言:“掌櫃的,我想當這隻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