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誤會不誤會,到了父皇那裡自有了斷!”朱樉見佔了上風,大爲得意,轉身對那將士道,“走,去瞧瞧我那四弟在哪。本王今兒個倒是格外想跟他聊聊!”
丟下話,他一掃頹態,暢快不已的拂袖離開,只留下神情陰沉的朱棡。
將軍帳中,一方大明疆界沙盤佔據了半個營帳。
一位黑麪魁身、身穿鎧甲的中年將領正在爲朱棣解說着什麼,而朱棣則是負手凝睇沙盤,沉呤不語,卻聽得十分仔細。
“韃靼退據漠北,屢有異動,愛猷識理答臘手下大將納哈出領軍二十萬,屢犯我遼東州城,雖爲遼東都衛馬雲與葉旺所擊敗,卻也如枕邊劍、肉中刺,讓人除之方快。雲南鏡內有把匝剌瓦爾密領兵十萬把守,其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西寧、嘉峪關……”中年將領的口吻甚是平板,似有不耐,他隨意的指了指沙盤上言及之處,“有哈密、吐魯番諸王所率軍隊虎視眈眈,而愛猷識理答臘則親自鎮守哈剌和林,不斷向河北、山西、雍州發起進攻,實爲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朱棣自有察覺,點了點頭,淡聲問道:“蔣將軍,正月之時,你與湯將軍、傅將軍、藍將軍鎮守延安府,伯顏帖木爾請和,隨後可有何異動?”
蔣得晟頗爲自負的昂首一笑,洪聲道:“有傅將軍親自率軍鎮守,伯顏帖木爾豈敢輕有異動?”
“蔣將軍言下之意,不排除他會有異舉之意?”朱棣一言挑出他的話外之意。
蔣得晟微怔,旋即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王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喔?那依蔣將軍之見,其何時會有異?”
“這……”蔣得晟皺了皺眉,他又非鐵口擅斷的劉伯溫,豈會知那伯顏帖木爾何時腦子發熱,膽敢再來犯?
朱棣見他神情頗爲不滿,淡然一笑,“依我之見,昭其異心應是七八月之事。”
他的斷下結論讓蔣得晟登時挑起眉頭,粗聲問道:“王爺何以見得?”
“據聞伯顏帖木爾素來自傲狂妄,今次他雖然降於我軍威勢之下,心中必有不服,暗中乘隙再犯也不奇怪。”朱棣不疾不徐的答道。
“那王爺又如何知道會是七八月?”推測伯顏帖木爾再犯不難,能斷言他會在七八月來犯卻是惹人側目了。
朱棣的目光慢慢掃過廣袤的大明疆域沙盤,眼底隱藏着無人察覺的光芒。他緩緩逸笑:“延安府的氣候承山勢而變,仲夏多有蕩變。韃靼族生於北方草原,對氣候適應之強較於我軍將士,如其趁惡劣天時來犯,我軍遭克亦無不奇。自然,氣候多變是爲其一。其二,聽聞西羌歧王朵兒只班派兵屢擾寧夏境內,卻始終不見其影蹤……”朱棣的指尖緩緩落在沙盤上的寧夏地界,徐徐往前挪,直至停在了延安府境內,“要取道延安府,似乎無需多少時日!”
蔣得晟的臉色驟然凝重起來。
朱棣收回指尖,淡笑:“不過,傅將軍想必已有防範之策,故不足以爲慮。”
蔣得晟沉思片刻,終是拱手向他敬服而道:“王爺遠在京師,卻對疆界邊域的情形瞭解如斯,下官佩服!”
朱棣拭去指上的塵粒,眼簾微提,眸光深深,薄脣微掀,“父皇讓本王與衆皇兄前來中都,並非只爲學些領兵操練、弓騎劍術,也非只爲聽到一些片面之言。蔣將軍,你可明白了?”餘下一話,他的口吻不厲,卻讓蔣得晟猛地渾身一震,下意識的躬身凜言:“下官明白!”
離開軍營,落日西沉。朱樉與朱棡爲着先前之事,互瞧不順眼,一路上都隔了個七八步之遠。
方到家裡,謝臨清未來得及招呼,朱樉就毫不客氣的霸佔了泰半桌子,朱棡不甘示弱,又佔去了另一半。
兩人互瞪彼此,像是鬥雞似的。
朱棡一拿箸,朱樉就將菜往自個面前撥攏,冷聲嚷着:“這些菜都是給人吃的,出賣兄弟的畜牲滾一邊去!”
朱棡拍案而起,怒瞪雙目:“你罵誰?”
“誰是畜牲,我就罵誰!”朱樉脖子一梗,反脣相譏。
“你!”朱棡氣得臉色發青。
徐長吟不明就裡,連忙沏茶,給二人端去,“二哥、三哥,有事慢慢說,喝茶消消氣!”朱樉與朱棡原就喜歡互鬥,在中都這半月間,他們之間倒是和睦了許久。沒曾想,今日陡地又開始了。
滿頭霧水的謝臨清與鄧氏也趕緊欺上前,不住勸慰:“是呀,有什麼事慢慢說,何必動氣?”
朱棡一把推開謝臨清,怒氣衝衝地瞪住朱樉,怒嚷:“我是畜牲,你就是畜牲他兄弟!”
朱樉豈能被激,頓時刷起袖子,破口大罵:“你竟然罵你兄弟,看我今天不代父皇母后好好教訓你!”
朱棡也是火上心頭,呸的一聲,“有你這樣的兄弟,我寧可不要!”
朱樉怒不可遏,跳起腳掄起拳頭,當真就要去教訓朱棡。朱棡豈會怕他,也臉紅脖粗的刷起袖子,挑釁不已:“來呀,我怕你不成?”
就在越鬧越不可開交的當口,朱棣沉面上前,一把攔出二人,冷道:“逞兇鬥狠也得看地方!王德忠就在隔壁,不想明日被參一本,就冷靜點!”
許是這參一本湊了效,朱樉與朱棡怒瞪圓目,卻也漸漸放下了拳頭。鄧氏與謝臨清趕緊將二人拉開,鄧氏不住替朱樉順着氣,“王爺,您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
徐長吟將朱棣拉至一旁,疑惑的問道:“是怎麼回事?”
“二哥被參,父皇痛責了他一頓。他懷疑是三哥所爲。”朱棣沉聲嘆氣。
徐長吟掃眼仍舊橫眉冷目的怒瞪彼此的朱樉與朱棡,“真有其事?”
朱棣點了點頭。
“王大人待會過來用晚膳,眼下可不大適合。”王德忠獨居,她平素便也多煮一些給他送去,或者請他過來。若讓他瞧見這景象,少不得會追問。
朱棣微攏眉,“廚舍還有飯菜?”
“還溫着一些。”
朱棣道:“端到隔壁去吧!”
徐長吟一嘆,也唯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