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的頭疼欲裂,老學究實在看不下去了,道:“都是往事,既然知道了,也就算了,爲了過去的事傷神費心,沒有必要的。”
我回過神,感覺茫然,紅眼老屍被聖域聖子上了身,又跳河逃走,最後究竟會是什麼結果,誰也預料不到。如果紅眼老屍真的就此滅絕,那麼當年這件事的真相,該找誰去詢問?
“過去的事,不想也罷,還是想想眼前事吧。”老學究又一次打斷我的思路,望着我,道:“你這具肉身,來的很突然,又很蹊蹺。”
“怎麼說?”
“肉身原主的神魂離體,你纔有機會奪舍,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造化和定力能學會十三寶塔觀想術的。”老學究道:“聖域的聖子其實根本不懂十三寶塔觀想術。”
“那他是怎麼出竅上了老屍的身的?”我一怔,如果不懂出竅的法門,普通人根本無法自主的控制神魂離體歸竅,除非一些特殊原因,讓神魂迫不得已出竅,那會是很危險的事。
“他不是自主出竅,他的神魂,是被那具老屍吸走的。”老學究道:“我們自然道跟道門有一點淵源,雖然不修十三寶塔觀想術,但是對這其中的原理端倪略知一二,我看的很仔細,聖子的神魂,的確是被老屍吸走的。”
我一下就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之前從聖域聖子得意而且狂妄的叫聲中,我總覺得他上了紅眼老屍的身,就好像有了什麼了不得的機遇,然而老學究的話又讓我陷入了一片困惑中。
“我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但日後總要小心了。”老學究道:“那具老屍真的是在奪天地造化了,屍身破裂受損可以重生,雖然這次受了重創,但只要拿回屍丹,就還有得道的希望。”
我苦笑了一下,難道我和聖域聖子這對孿生的兄弟,真的就是天生的死敵?他已經丟了肉身,卻仍然是個極大的隱患。
“前路兇險,你要珍重,我們自然道不能站在任何一方,只爲公道說話。縱觀大河灘上的勢力,只有你的心術不邪。”老學究嘆了口氣,道:“你有禹王的氣息,我相信你纔是正統。”
本來我想和老學究好好的談談,再請教他一些事情,但是身在船艙裡,猛然間感到一震,好像船隻撞上了什麼東西,速度明顯放慢了。我一步跨出船艙,到甲板上一看,前面有兩艘一前一後行駛的船,無形中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我出現的一刻,對面大船船頭矗立的人也立即看到了我,神色猛然一滯。
我心裡的情緒頓時又複雜起來,我看見了紅娘子,還有站在她身邊的小九紅。昨晚聖域的人在這邊失手,狼狽逃竄,可能又串聯了排教,到河道這邊來觀察情況,一下子半途和我們遭遇。
“你是誰!”紅娘子帶着說不出的詫異,死死的盯着我,喝道:“你不是已經死在塗家了!”
“知道是陳近水,你他孃的還是要問,腦子鏽了麼?”金大少頭上裹着傷布,昨晚憋了一肚子氣,此刻全都發泄在紅娘子身上,言語中很不客氣。
紅娘子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受人擠兌,當時就急眼了。我的目光略過她,望向了小九紅。我在塗家身死的消息,小九紅肯定聽說過,此時,她的臉龐上又喜,又悲,又有絲絲縷縷的怨。望着她,我一下子回想到當時在桑園村大鬧魯家婚宴的時候,她那種拼了命也要跟我走的樣子。
說實話,我心裡很苦很苦,卻又不能表露出來。
“不管是不是陳近水!既然沒死!那現在就再死一次!”紅娘子仗着人多,相當囂張。我看着她那張薄薄的顯得尤爲刻薄的嘴脣,心裡的反感唰的就驟升到極點。
這個女人,還算是個人嗎?
唰……
紅娘子的話音一落,對面的船上立即躥出來兩個聖域的蝠翼,藉着呼嘯的河風,舒展翅膀騰空而起,一人手裡拎着一隻油桶,從頭頂滑向我們的船。紅娘子也是聖域的血脈,現在河灘大勢基本框定,聖域和排教也穿了一條褲子。兩個蝠翼的目的很明顯,想借着自己的優勢,從上空放火燒我們的船。
“他們人多,不要硬拼,大船起火也不要緊,咱們備的有小船,小船靈動,他們不一定能追的上。”金大少在我耳邊耳語了兩句,這傢伙嘴巴叫的兇,其實眼睛很明,兩個蝠翼升空的同時,他就開始思考退路。
“不走。”我擡頭看看越來越近的蝠翼,絲毫沒有退走的意思,幾經波折,五尊大鼎精魄入體,這一身本事要是遇見強敵就逃,又有什麼用處?大河灘上的威名,那是要自己的拳頭一點點殺出來的。
時間緊迫,已經來不及多說什麼了,我擡眼又看了看從半空呼嘯而來的蝠翼,心中默默算計了一下,擡腳就爬上了甲板上的桅杆,這根桅杆差不多十米高,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六七米高。兩個聖域蝠翼恰好飛到跟前,各自冷笑一聲,一人舉起一把刀,從左右兩邊殺了過來。
我猛然一低頭,避過橫砍過來的一刀,趁着一個聖域蝠翼滑翔而過的瞬間,雙腳用力一蹬,身子借力騰空而起,一下抓住蝠翼的翅膀。翅膀被扭住,蝠翼方寸大亂,被我死死抓着,噗通落到了下面的甲板上。
落地之後,我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雙手用力一扯,蝠翼的翅膀硬生生被折斷,爆發出一陣淒厲的慘叫。我手上不停,一把擰住他的脖子,咔嚓一聲,脖頸骨被扭的碎裂。
“你找死!”另一個聖域蝠翼大驚失色,呼的丟了手裡的油桶,從船尾騰空猛衝過來,聲勢很是驚人。
我有滿滿的自信在心裡,自信絕對能夠制住他,絲毫都不慌亂,一直到蝠翼俯衝到頭頂的時候,身子一彎一跳,擡手抓住他的雙腿。猛然增加了這麼重的重量,蝠翼掌控不住平衡,歪歪斜斜的從船頭衝出去,滑了二三十米。我轉頭一按,硬按着他的脊背,一頭撞在排教大船的船頭上,蝠翼也不是鋼筋鐵骨,腦袋幾乎被撞裂了,踉蹌落水。我雙手扒住船頭,騰身一躍,穩穩的站到了大船的甲板上。
“你還敢過來!”紅娘子完全沒想到我會孤身殺過來,先是一驚,隨後又咬咬牙,周圍的人呼啦啦圍過來一片。
紅娘子還是以前的紅娘子,但我卻已經不是以前的我,這麼多人蜂擁而來,我一步不退,直到對方逼到跟前的時候,猛然抓起一根魚叉,橫掃過去。自己有多大的力氣,已經很難估算,魚叉帶着一股勁風,把前頭三四個人打的翻滾出去。我挺身而上,像是虎入羊羣,一根魚叉殺的對方鬼哭狼嚎。
“排教就剩這麼點人了嗎!不夠打!”一瞬間,我打倒了十多個人,反壓着他們一步步的後退,直退到紅娘子身前。
“張狂作死!”紅娘子終於忍不住了,這麼多人經不住我的追擊,她不出手,沒人再能擋住我。
唰……
紅娘子手掌一翻,驟然亮出兩柄薄且利的刀子,看見她亮出刀子,我的怒火就抑制不住。當初就是她用這兩把刀重創了老鬼,費了老鬼的續命圖。
“所有的賬,今天一起算!”
魚叉掄起了一陣逼人的風,紅娘子身形靈動,手裡的刀子不斷劃過一叢一叢雪亮的刀光,刀刀致命,但我已經今非昔比,魚叉一動,就好像帶着五尊銅鼎千斤的重力。刀子和魚叉叮叮噹噹的碰撞了不知道多少次。陡然一發力,紅娘子手裡的一柄刀被震的脫手飛出。
我們兩個在大船上飛身遊鬥,別的人插不上手,順勢被我打下去好幾個。小九紅完全呆了,站在旁邊,不知道該勸誰,該幫誰。
“媽……陳……近水……不要再打了……”
但是已經殺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誰都停不下手,紅娘子只剩一把刀,每時每刻都要承受轟天的重擊,漸漸的招架不住,咬着牙死撐。我一鼓作氣把她從船頭逼到船尾,魚叉一震,她手裡另一柄刀子也脫手飛了出去。我毫不手軟,一招一招繼續逼近,紅娘子狼狽不堪,接連倒退了幾步,我挺着魚叉,猛刺出去,尖利的叉尖將要穿胸而過,紅娘徹底沒有退路了,腳下一個踉蹌,仰面摔倒在甲板上。
舊怨新仇,一起涌上心頭,我恨她,她設計坑殺了我爹,重傷了老鬼,不認爺爺,處處與七門作對,現在又要聯合聖域禍害大河。
魚叉閃着寒光,一下刺到了紅娘子的咽喉前,只要再進那麼兩寸,就會要她的命。
“近水!近水!”小九紅哭着跑了過來,一下抱住我的腿,央求道:“不要殺我媽,不要殺她……”
手裡的魚叉頓時停下了,就停在紅娘子咽喉前,如果換了別人,我可能不會猶豫,但是此刻央求我的,是曾經性命相托的小九紅!是那個在千百人面前毫不猶豫大喊着我是陳近水女人的小九紅!
我猶豫了,真的猶豫了,紅娘子的命就在我手裡懸着,是殺,還是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