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藥又跟對方聊了會兒,才離開這兒。他倆聊天的時候我沒說話,不過心裡已經做好準備,準備到八十里之外的雷家去。
“咱們要去那個雷家?”老藥有點遲疑:“雷家是做火藥和火槍的吧?我可知道火槍的厲害,見那玩意兒就打哆嗦。”
“把心放到肚子裡。”
我想,雷家平時不參與旁門亂七八糟的事兒,只出力,不出命,這就說明,這家人做事比較謹慎穩重,不張揚,即便真出了什麼事情,多半也是抱着息事寧人的態度,不會亂找麻煩。所以,還是可以去試試的。
倆人商量好了,就朝雷家趕。周家雷家這樣的家族,名聲在外,只要找人一打聽就能問出來具體的地方。
雷家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山腳下的環抱地,村子在山腳的外面,平時製作火藥和火器是在村子的最後頭。從前些年開始,洋人的槍炮流入內地,更精良的西洋火藥也進入了偏遠的河灘,雷家已經很少自己製作火藥,採購西洋火藥,做出來的火器威力更大。
我們倆人和之前一樣,到了雷家所在的地方就沒有妄動,先觀察了一下外面,等到入夜,就去村子裡摸索。雷家的村子很正常,也沒人巡夜,他們只會對依山而建的那些作坊嚴加看守,所以我和老藥溜進村子之後就慢慢的找,看看村子裡的祠堂在什麼地方。
雷家和周家有點不一樣,他們的村子很大,除去雷家的人,還有一些平時幫雷家種田的佃戶,都在村子裡住。村子大,摸一會兒就有些迷糊,不過,無論哪個村子,祠堂肯定都是村裡最氣派寬敞的,我們就一路尋找最大的房子。
“那邊的房子大,還亮着燈。”
順着老藥手指的方向,我朝不遠處看了看,村子裡的佃戶每天干活,入夜就都睡了,大半個村子黑燈瞎火的,只有不遠那座大院裡透出了燈火光。我看着那院子並不像祠堂,但既然走到這兒了,還是得去看看。
我們倆偷偷摸摸做賊似的一溜小跑,跑到了大院的外頭,但是腳步還沒站穩,院子的大門吱呀一聲,像是要被打開。這個時候轉身逃跑已經來不及了,我和老藥趕緊就一貓腰,躲到了院門左邊的石獅子後面。
院門果然打開了,呼啦啦的出來了十幾個人,在院門邊站成兩排。緊跟着,院子裡又出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人,在門口來回轉了轉,不時的朝着村外的那條路望一眼,看樣子好像是在等人。
我的心在噗通噗通的亂跳,壓根沒想到深更半夜了還會有人在這裡擺下這樣的陣仗,把我和老藥堵在這裡,跑不敢跑,動不敢動。所幸的是,這些人都在朝進村的那條路張望,也沒人注意大石頭獅子後面藏着人。
“算着時辰,是該到了。”那個五十歲上下的人頗有幾分威嚴,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去幾個人,到村口迎着去。”
五六個人立即朝村口那邊跑,剩下的還在原地等待。過了沒一會兒,出去迎人的那幾個人順着村裡的路小跑着回來,在他們身後,跟了一頂轎子。
那是一頂黑色的轎子,不大,在夜晚不容易被看出來。而且,轎子沒有轎伕,在轎子的四角兩邊,一共安着六個木頭人。雖然沒有轎伕,但是這幾個木頭人做的很精巧,身體裡肯定有隱藏的機括,擡着轎子飛奔,不僅快,而且很穩。
一看木頭人擡的轎子,我就知道,這一定是三十六旁門裡的大人物。旁門有一家姓魯的,自稱了木匠之祖魯班的後裔。他們是不是魯班的後裔,這不好說,但魯家的木匠活兒,的確獨一無二,木牛流馬這些都是小意思,他們還真能做出來可以翱翔上天的木鳶。
活魯班家做出來的木人擡轎,又快又穩,遇見趕路的時候,比騎馬舒服。但這樣的轎子製作太麻煩,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兩個,歷來都是給三十六旁門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專用的。
看見木人轎子,我倒不覺得奇怪,雷家本身就是旁門的,又三十六旁門的人物過來也很正常。
木人轎子穩穩當當的停在了大院的門口,那個五十來歲的人趕緊就迎了上去,本來板着的臉這時候堆滿了笑容,轎子裡的人還沒下來,他已經開始連聲問好了。
“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轎子裡的人下來了,我也想看看,這轎子裡到底坐的什麼大人物。但是人一下來,我就傻了臉。對方穿着一襲黑衣,臉都被蒙了起來,根本瞧不出什麼樣子。
“請,請。”那個五十來歲的人相當客氣恭敬,把轎子裡的人朝院裡讓:“這一路多有顛簸,我叫人備了些茶水點心,咱們到裡頭說話。”
黑衣人微微點了點頭,並不答話,跟着對方就朝院子裡面走。
在黑衣人邁動腳步的時候,我的心咯噔一下,說不上此刻的感受。這個黑衣人雖然蒙着臉,顯然不願讓人看見自己,可是他一走路,我隱約認出來,那好像是落月。
但是我吃不準,看不到臉,始終不敢確認,等我再想仔細看看,黑衣人已經跟着對方進了大院。他們兩個一進去,院門口站着的下人都轉身回去,輕輕的關上了院門。
我拍了拍老藥,貼着牆根溜到了大院的後面,我叫老藥在這裡等着,自己翻牆進去看一看。
“你幹啥?想進去看女人?”
“看啥女人啊,我就是進去瞧瞧。”
“你以爲我看不出來?”老藥蠻得意的摸摸鼻子:“那個從轎子裡下來的,是個女人,你一瞧見她,好像就魂不守舍了。”
“你怎麼知道轎子裡下來的是個女人?”
“你當我是吃素的?我的鼻子,隔着十里地都能聞見誰家燉雞呢,那個穿黑衣服的雖然蒙着臉,來之前還專門清了清身上的氣味兒,可我聞的出來,她身上有脂粉味兒。”
我原本還有點吃不準,但是老藥這麼一說,我大概就有底了。
我叫老藥在院子外面等着,自己悄悄攀上後院的牆頭,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