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雪一曲十面埋伏驚豔四座,衆人都已經在心裡將這一晚百藝薈的狀元冠在了賀蘭雪的頭上。
這麼一來,賀蘭雪於昨夜的曲水流觴詩會上得了個探花,又在百藝薈上奪得桂冠,這樣一來毋庸置疑就穩穩坐實了她京都第一才女的位子,所有人都認爲自己無論才藝還是相貌,都無法與賀蘭雪比,所以都輸得心服口服。
唯有胡月如不服。論詩詞,胡月如昨夜得了個榜眼。論才藝,今夜胡月如的箜篌那也是排得上號的。至少只輸給藍採萍一些分數,這樣一來,很有可能今夜的狀元是賀蘭雪,榜眼是藍採萍,而自己怎麼也可以獲一個探花。綜合兩夜的得分,胡月如覺得自己與賀蘭雪算是勉強打了個平手。
阿曛是最後一個上場的。
她在殿中擺好琴架,調試了一下琴絃,便朝垂簾處稟道:“小女簡氏靜姝爲皇貴妃娘娘獻上一曲鳳求凰。”
阿曛話音剛落,貴女們私底下一陣唏噓,只覺得鳳求凰這般入門級別的琴曲,簡靜姝也敢拿來演奏,便多少有些瞧不起。
阿曛並不在意衆人的議論,畢竟她今夜可不是來爭名次的,無非是來完成任務而已。
擡頭看了一眼衆人,卻見胡月如一臉微笑,還給她做了個鼓勁的手勢。
阿曛笑了笑,低頭雙手置於琴絃之上。
幾個淺淺的音自她手下飄出,似小鳥啾啾,似小溪潺潺,甚是活潑,竟將人瞬間拉入了春日的百花園中一般,春和日明,暖風陣陣,有花香自空氣中散開,有百蝶在萬花叢中飛舞,竟是異樣的美景。衆人竟是有些沉醉。
阿曛並不打算成爲今夜的焦點,有意露怯,故意想將下一個音彈錯,卻就在心中有此念頭生出時,眉心一陣劇烈的刺痛,讓她頓時覺得頭要裂了一般。
但手中的琴,不但沒錯,反而越發的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竟比自己往日所彈,境界竟又有所增進。阿曛有些懼怕。
她竟是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雙手一般,琴音自她的雙手下如行雲流水,緩緩流出。
那場美景,原本在阿曛有意彈錯的瞬間有所中斷,但很快就又接續起來。衆人不但看到了萬蝶飛舞,百花齊放,花香陣陣,竟似入了阿曛的琴音所營造的境界一般,隨着萬蝶共舞。
就在衆人以爲只有百花和萬蝶時,卻見遠處湖邊,一抹焰火一般的紅色升起,緩緩升入半空之中,竟是將半邊天空染得通紅。一隻金色的鳳凰自火焰中立起,展開雙翼,從火中飛奔而出,繞着空中盤旋了一圈,落到不遠處一顆巨大的梧桐樹上,仰頭鳴叫。
衆人正在讚歎這浴火的鳳凰是如此光彩奪目時,卻見漫天的鳥雀往鳳凰所棲息的梧桐樹飛去,頓時百鳥爭鳴,極其的熱鬧。
正以爲是阿曛琴音的意境,殿中卻真的有幾隻小雀飛了進來,繞着撫琴的阿曛飛舞啾啾鳴唱,衆人正覺得奇怪,卻見不斷有鳥雀兒飛了進來,繞在阿曛的身邊,越來越多,竟將整個殿中都飛滿了。
宮人們都沉靜在阿曛的琴音之中,根本就沒有想過這種百鳥飛進殿中的跡象實在是罕見至極。
卻見阿曛置於羣鳥之中,身上已隱隱有着火光出現,身子似漸漸透明起來,但那置於火光中的人兒,竟美得讓人移不開雙目,竟似是也要跟那火鳳凰一般浴火重生了。
阿曛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操琴的雙手,究竟彈了些什麼,她早已無法得知,只是覺得自身似被扔進來熊熊烈火中焚燒一般的難受和痛苦,那肌膚就如同烈火炙烤一般疼痛難忍,眉心似有什麼東西猛猛的敲擊,鑽心裂肺似的痛。
左手腕處繫着的黑繩也隨着顫動起來,那一枚鳳漓三年前套在她左手腕上的瑤光珠子,此刻已如火一般滾燙,竟將她左手腕處生生炙烤出一個水泡出來。
阿曛心底被莫名的恐慌充滿,從未有過如此境況。她這些年心境混亂的時候,會撫這一曲鳳求凰,每次都會讓自己混亂的心境變得安寧。
如今這般狀況,完全超出阿曛的想象。
阿曛也從未想過自己的琴音會招出這麼多的鳥兒來。現如今,阿曛騎虎難下,真是不知道如何收場,其實以她的能力,根本就收不了場。
阿曛已無法控制局面,頭痛欲裂之際,隱隱覺得有人朝她走過來,那人於熊熊火光中,一襲白衣飄飄,似一股清泉,似一道清風,似一輪朗月,讓她頓時覺得如沫甘霖一般舒暢。
待那人走得近一些,阿曛總算看清了來人的模樣,竟是鳳漓。
鳳漓的臉有些冷,但眼底似乎對她的情況有些擔憂,但也只是那般看着她在火中焚燒。
“阿漓……”
阿曛朝來人笑了笑,頓時失去了知覺,昏倒在琴臺之上。
琴聲嘎然而止。
殿中盤旋的幾百只鳥雀沒了琴音的吸引和控制,頓時散飛了開去,一羣一羣朝殿外飛去,很快殿中便回到了原先的模樣。
沉浸在阿曛琴音境界中的人,也似乎做了一個夢一般,慢慢甦醒過來。
待她們終於清醒時,便見殿中央,一襲銀紅色衣裳的阿曛,伏倒在地,一張小臉被黑如海藻的長髮遮掩着,只露出蒼白但讓人驚豔的小半張臉,隱隱可以看出那脣色早已蒼白得似抹了一層雪,眉心卻隱隱約約的可見一朵黑色的花朵,那花朵的輪廓像極了盛放的牡丹,但很快,這黑色的牡丹便自阿曛的眉心隱去,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簾後的魏皇貴妃驚得說不出話來,愣愣看着伏在殿中的人,良久才問身邊的女官,“剛剛那麼多鳥雀圍着她,你也看到了吧?”
“是的,娘娘。”
“剛剛她那樣子似極了浴火的鳳凰,這你也看到了吧?”
“是的,娘娘。”
“剛剛她是不是喊了一聲五殿下的名字?”
“是的,娘娘。”
魏皇貴妃沉默了好一陣,方道:“還不快去看看,人怎麼樣了,別鬧出什麼事來。”
“是,娘娘。”
女官領着宮女馬上跑到阿曛身邊,卻見阿曛早已昏迷不醒人事。
女官知道事情不妙,忙跑回簾後,稟道:“娘娘,簡家姑娘昏過去了。”
魏皇貴妃聽了,二話不說,掀了簾子便幾步衝到阿曛面前,蹲下來仔細查看一番,證實阿曛暈過去了,慌了神,忙喊道:“快,快擡到本宮的寢宮中去。”
又掉頭看見一衆貴女們正立在那裡不知所措,有些不耐煩,朝衆人揮了揮手,“都散了,散了。”
衆貴女們陸續往外撤走。
賀蘭雪遲疑了片刻,還是跟隨衆人往外走,卻在離開前,狠狠的朝伏在地上的阿曛看了一眼,滿眼的恨意,竟有些藏不住了。
藍採萍見賀蘭雪抱了琴離開,便也趕緊跟了過去。
胡月如立在那裡不動。
魏皇貴妃此時已有些心慌,只覺得胡月如站在那裡甚是礙眼,於是很沒好氣的問道:“衆人都離去了,你爲何還留在此地?”
胡月如朝魏皇貴妃福了福,道:“娘娘,小女跟簡家姑娘一起長大,就讓小女留下照顧簡家姑娘吧。”
魏皇貴妃不假思索的朝胡月如揮了揮手,“不必了。你也去吧。”
“是,娘娘。”
胡月如只得抱了鳳尾箜篌離開。
殿中的這一切,絲毫不落地落入了殿外不遠處藏在大樹上的鳳泫的眼中。
他剛剛自武靈山下路過,見山中鳥雀似受了什麼吸引似的,大晚上的一古腦兒往皇家行宮處飛去,還有越聚越多的跡象,不到片刻便見半邊天都被各種鳥雀兒佔滿了,他隱隱感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便急匆匆趕往行宮一探究竟。
在他到達行宮殿外時,卻聽殿內有琴音流出,極爲好聽,他也隨着那琴音入了那意境之中,竟看到一隻浴火之後重生的鳳凰,立於梧桐樹上,昂頭長鳴,引百鳥朝拜,就在他以爲這不過是彈琴者的意境時,卻看到那鳳凰竟是感受到他的存在一般,朝他掉轉頭來,望着他,那一雙眼裡竟是不屑與嘲弄。
那鳳凰的眼神真讓他受不了,他長這般大,竟沒被如此眼神盯着看過。
正愣神間,便聽琴音驟然而止。
他這才琴音的意境中走出,他這纔看清了那伏在殿中央昏迷過去的女子,竟是如此的讓人過目不忘,那樣的纖細柔弱,讓人只想着趕緊的過去,將她護在懷中,一輩子不讓她受任何的痛苦纔好。
他目光在殿中那昏迷的女子臉上逡巡,終是落在了那有着極爲好看弧度的下巴上,那是讓他在西灣碼頭過目不忘的美景。
這女子竟就是簡相之女。這一發現,讓他心底有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愉悅之感。
但此時此刻,他不能驚動行宮中的任何人。他卻只能就那麼藏在樹上,遙遙望着殿中讓人驚豔的人,心底那想將簡家之女據爲己有的欲//望卻愈見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