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打了簾子進西暖閣時,正瞅見自家主子拿了一條綢緞的褲子在比劃大小,那般認真細緻,自然是很在意這褲子做得好不好,可見其對穿這條褲子的人的用心之深。可是,剛剛探得的消息,又不知要不要告訴自家主子。
正遲疑間,阿曛聞聲望了門口處一眼,見到是她,道:“你且過來幫我看看,這樣子會不會穿起來不舒服?”
阿珍走過去,幫着看了看,道:“娘娘縫得極巧,很好了,手工比咱們都強了。”
“真的嗎?”阿曛聽阿珍這般講,自知自己於女紅一事上,又有所長進,估計這褲子給鳳漓穿上,也不會讓他丟人了。
“奴婢怎麼會騙娘娘。”阿珍從暖桶裡將茶壺拎出來,倒了一杯溫溫的紅棗桂圓茶,遞給阿曛:“娘娘歇一歇吧,奴婢看您都縫了快兩個時辰了。”
阿曛接了茶,喝了兩口,又將茶盞遞迴給阿珍,埋頭繼續縫了起來,“還差幾針就縫完了,夜裡正好給皇上試試。”
見阿曛如此執着,阿珍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卻聽阿曛道:“你有什麼話想同本宮說吧?磨磨蹭蹭的,可不是你平日裡的性子。”
“沒……沒什麼。”
“說吧,什麼事?”阿曛依舊埋頭針線中,心卻亂哄哄的,這丫頭莫不是帶了鳳漓的什麼消息來的?
這移宮也有一段時間了,鳳漓夜夜宿在鳳寧宮了,鍾萃宮就從來沒有踏入過,毓秀宮倒是白日裡去過幾回,其他四位婕妤的宮裡,估計他連路在哪裡都懶得去理的。
木槿不懂這些男女之事,賀蘭雪和四位婕妤可不是吃齋的。後宮中的女人,個個都想得皇帝的寵愛,實在得不到,退而求次,生個一兒半女的,將來可以伴身也能母憑子貴,更往遠裡想,先帝的妃嬪們的下場剛剛在眼前,無非是隨子女封疆,或者青燈古佛,二擇其一,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所以若是這宮中能寧靜,也就怪了。遲早有那麼一天,這些個女人都會爭着搶着鑽到鳳漓的被窩裡去,自己又能霸着他多久?
“娘娘,外面天冷,像是要下雪了,剛剛奴婢遇到安公公,聽安公公講,賀蘭賢妃此時正在乾寧殿中,刻意的燉了補身子的湯給皇上送去的。”阿珍道。
“嘶——”阿曛手中的針不小心刺入了指尖,冒出了一粒紅的刺目的血來。
“娘娘小心!”阿珍忙去尋了紗布要給阿曛包紮,被阿曛拒絕了,將食指放入口中吮掉血漬,道:“不是讓你們不要去打探皇上那邊的消息嗎?怎的就說不聽?!”
“娘娘,奴婢是看不過賀蘭賢妃那副狐媚子樣!竟然還跑到乾寧殿去送湯,這皇上不去鍾粹宮,她就自己跑到乾寧殿去,這算什麼事呀?”
“別說了!”阿曛冷聲喝止阿珍,心底亂如麻,拿針線的手顫得厲害,根本無從下手,這褲子是別想再繼續縫下去的了。
乾脆扔了手中針線,淨手焚香,坐到琴案前撫了一段瑤臺月,卻怎麼也淨不下心來。
心裡有着極深的牽絆,一絲的波動都能引起翻天的大浪。她太在意鳳漓,纔會這般的容不得別的女人靠近他,哪怕這個女人是他名義上的妃子,先她到他的身邊,爲他生兒育女天經地義,但她就是容不得。心裡那道坎過不去。
擡頭透過窗望見屋外天空已飄起了鵝毛雪,這時辰已是黃昏,轉眼都要用晚膳了,平日裡這個時候,鳳漓早就回鳳寧殿了,今日竟遲遲不見蹤影,可見賀蘭雪去一趟乾寧殿是起了作用的。或許此時仍留在乾寧殿中也未知。
不知心裡是不是撞了邪,阿曛匆匆穿了厚厚的襖裙,披了猩紅的昭君斗篷,抱了暖手爐子,就往宮外走去。
梅見和月櫻見狀,趕緊的就跟了上去。
阿曛急匆匆趕到乾寧殿前,頓了腳步,不敢進去,怕撞見她不想看的人正與鳳漓在一起,又極想進去,想去將鳳漓拽回鳳寧宮去。
正踟躕間,卻見安梓匆匆的從外面進來,見到她立於乾寧殿門口,忙小跑了過來,“娘娘,奴才正去鳳寧宮中傳旨呢,沒見着您,聽琳琅說您可能來乾寧殿了,便急忙趕了回來,正巧,在這裡遇見了您。”
“皇上讓安公公給本宮傳什麼旨意?”
“娘娘,皇上讓奴才轉告您,他今晚就不回鳳寧宮用膳了。”
“皇上在乾寧殿用晚膳?”阿曛追問。
安梓道:“皇上今晚去了鍾萃宮用膳。”
聽安梓這般一講,阿曛心一沉,良久道:“知道了。”
說罷,往回鳳寧宮的路走去。
雪下得很緊,剛從鳳寧宮出來,到如今回鳳寧宮,不過半個時辰,路上卻早已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走在積了雪的青石板路面上,有些滑,阿曛這一路往回走,走得有些跌跌撞撞。梅見和月櫻想過去扶着,都被阿曛推開了。
走了快一半的路,阿曛突然轉身,往鍾萃宮走去。
天黑得早,鍾萃宮已點起了紅燈籠,照得倒是喜慶。
阿曛進去的時候,鍾粹宮的宮人見了,忙要去通稟,阿曛讓梅見和月櫻攔了那些宮人,自己一個衝進了鍾粹宮的殿中。
正殿裡沒人,用膳的花廳裡也沒人,阿曛闖入鍾萃宮尋不到賀蘭雪和鳳漓,獨剩下寢室處沒有去看了。此時天雖黑了,但依鳳漓的性子,還不是就寢的時候,人應該不在寢室裡面。
阿曛正要擡腿離去,卻聽寢室內傳來賀蘭雪媚到骨子裡的聲音,“爺真是壞死了,快給奴家……奴家等不及了……熱……哎呀……爺你輕點……”
緊接着一種衝撞之聲,似要將那牀架子都搖散架一般,隨着而來的是賀蘭雪那騷得不行的*之聲。
阿曛頓覺腦中哄的一聲巨響,胸口一悶,一口血噴了出來,幸好自己手快,用帕子接住了,不然得噴鍾粹宮一地。
捂了嘴,往鳳寧宮回走去。
她覺得自己這是魔怔了吧, 竟傻到跑到鍾萃宮去聽牆角,聽到這等淫靡之音,這輩子怕是都會在心裡留下陰影的了。
剛離開鍾萃宮沒多久,回去的路中央,站着一個人,一襲玄衣,披着貂皮的大氅,臉色有些差,就那般定定的望着她,眼神有些迷離深邃。
阿曛揉了揉眼睛,剛剛這人不是在鍾粹宮中與賀蘭雪那般的麼,怎麼的這麼快就穿好了衣裳,等在路上了?
再揉了揉眼睛,那人還在,不是她眼花。
鳳漓望着一臉見了鬼一般看着自己的阿曛,頓時覺得又好笑又好氣,走過來,打橫將人抱了,往鳳寧宮走去。
阿曛被突然抱起,尚未弄明白狀況,掙扎着要下來。抱着她的人卻將力道加大,讓她根本無計可施。
阿曛只得任他抱着回了鳳寧宮。
鳳漓不似平日裡那般,先到西暖閣裡看些書批些奏章才入寢室,這次可是直接抱了人往寢殿走去。
任阿曛質問他也不做聲,直到將阿曛抱入寢室,放在鳳牀之上,才沉沉喘了一口氣,道:“不是讓安梓傳了旨,我今晚不回鳳寧宮用膳的麼?這大雪天的,你出去做甚?爲何不安安心心在屋裡等我?”
阿曛淚眼婆娑望着鳳漓,“你不是在鍾粹宮正與賀蘭雪做那事麼?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
“做什麼事?”鳳漓被阿曛的淚眼望得有些心猿意馬,腦子有些不好使。
阿曛啐了鳳漓一口,“還能做什麼事?我在外面都聽到了,那般激烈,皇上您真是龍馬精神啊!”
“聽到什麼了?”鳳漓愕然,半響,回味過來了,將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的阿曛抓了過來,抱在懷裡,頭靠在阿曛肩頭,笑得厲害,“你不會是跑到鍾粹宮聽到了別人的牆角吧?”
“怎麼成了別人,跟賀蘭雪那個的男人,除了你還會是誰?”阿曛抹了一把淚,往牀裡爬去,將鳳漓丟到一旁,“你別靠近我,剛剛跑去鍾粹宮抱了別的女人,又來找我,當我是什麼?”
“醋了?”鳳漓湊了過來,拿那迷離的雙眸瞅了瞅阿曛,“這回看來,真是醋得厲害了。”
阿曛懶得理他,只是拿手去抹淚,總覺得怎麼也抹不完那淚珠子。
鳳漓嘆道:“要我說多少次你纔會信我?我今日是着了賀蘭雪的道沒錯,她今日午後端了湯到乾寧殿去,哭着怨我連看她一眼都不曾,即便不看她一眼也就算了,至少她煮的湯,求我飲一口。當時我一心軟,就喝了一口。那湯煮得比你煮的差遠了。她見我飲了她送的湯,便得寸進尺,又跪着求我無論如何到鍾萃宮去用頓晚膳。她說我平日裡宿在鳳寧宮,她不與你爭,但我偶爾也會去木槿的毓秀宮裡坐一坐,卻從未踏足過她的鐘萃宮,要是我再不去她的鐘粹宮,她就死了算了。我心一軟,就應了去鍾萃宮用晚膳。誰想那賊婆娘在晚上的湯了下了藥,她自己喝了,我也喝了,這藥性子太烈,若不及時化解,便會有性命之憂。朕且能着了那賊婆娘的圈套,讓鉤吻去外面抓了個男人扔到了她的牀上去了。你聽到的,怕是她與那男人正在行那事吧。”
說罷,鳳漓仰躺在鳳牀之上,勾脣一笑。
阿曛怔了怔,鳳漓那模樣,太妖孽嫵媚了,勾死人。平日裡他可不是這般的。剛剛他說賀蘭雪在湯裡下了極烈的藥,兩人都喝了那湯,賀蘭雪與人糾纏着,連人是誰都不管不顧,可見這藥性真是厲害。
她拿手指戳了戳鳳漓的胳膊,問:“湯裡擱的是什麼藥?”
“極樂散。”
“你體內也有這極樂散?”
“……是。”
“會如何?”
“剛不是說了嗎?會死人的……”
“解藥呢?快找解藥啊!”阿曛最聽不得這個字,鳳漓可別有什麼事,否則她一頭撞死算了。
鳳漓睜開了眼,迷離中包含着濃烈的慾望,“阿曛,救救我……”
話音未落,鳳漓已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