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閣中,連同那兩個采女處的日常用度,都是由秋水閣西北面兒的小廚房供應的。外面只當是這處太偏了些個,人口又少,故才如此,可這處院子中的人卻知道,這是因着皇上給這位開的小竈呢!
那兩處采女處,吃的用的都是與尋常采女的慣例一般,獨柳蔓月這裡,吃的用的都與皇上的聽雨閣中一般無二,且有些個新鮮的、上好的,比皇上那裡用的還要好些個呢。白雪雖不太清楚,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就連白萱這個壓根不知道自家主子跟皇上有奸|情的,也都只知道平素吃的都是小廚房裡送的東西。
就是得了時鮮的果子,也都是由御膳房處分到小廚房這裡,再由小廚房處單獨送來,今天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兒?
白瑩半擡着頭,衝着柳蔓月眨了兩下眼睛,才又微垂下了眼皮道:“主子,尋常咱們也見不着御膳房的人,適才奴才大着膽子做主,給他們一人打賞了一個荷包,他們說是要給主子磕頭謝恩呢。”
眉毛挑了兩挑,這是找着由頭要見自己的意思?
“來的都是什麼人吶?”
“幾個雜用的小太監,並兩個管事的太監,一個宮女。”
宮女跟着太監一總過來?
柳蔓月心中微微恍然,稍稍挑了一下下巴,道:“既然如此,那就叫他們進來吧。”
說是叫進來,也不過是進正房見客的那處小廳,連平素待客的屋子門兒都不叫他們進,更不用提柳蔓月所居的臥房了。
兩個管事的太監,並那個隨行的宮女,皆在門口磕頭謝恩,那宮女開口道:“今兒個送的菱角是園子裡頭新摘得的,雖不是上好的,卻也是叫各處的主子們吃個新鮮。夏日天熱得緊,只怕叫主子們心裡頭煩悶呢,奴婢在家時曾聽老人說過,飯後百步走,最是調理身子的呢。”
柳蔓月微微點頭,臉上帶着三分說笑不笑的模樣:“這話倒是,平素我總愛懶着,今兒個飯後也合該出去走動走動了呢。”
那三人又是垂頭應了兩句,這才退了下去。
等幾人走了,柳蔓月這才扶着白瑩的手進了裡間屋子。
“你說這飯後百步走,是該午後好呢?還是晚上好呢?”
這話兒似是閒聊,白瑩挑眼朝她瞧了一眼,微微琢磨了會子,方道:“還是午後的好,晚上……主子還要去萬歲爺處伺候呢。”
午後時分,白瑩從暗道中匆匆而去,找皇上那處的人報了消息過去。柳蔓月則獨自一人出了院子,朝上回那賞月樓的北面走去。
想必他們是有事兒吩咐,這才特特叫人四處送東西來給自己送信兒呢,早上給皇后處請安時人多眼雜,想必他們也沒得着空閒能給自己送信兒,又或是因着旁的的什麼事兒,這才巴巴的藉着這麼個藉口過來。
壓着心裡頭那亂跳的想頭,柳蔓月只盼還能同上回似的,只不過叫自己取個竹筒就算了。她這會兒既然知道閣主竟能跑到這京中來了,要是萬一看見的是他……
想着,心裡頭就是一哆嗦,強忍着扭頭就跑的想頭,生生逼着自個兒往前走着。
又是那片楓樹林中,又是那般的寂靜無聲。
這會子,爲着八月十五中秋賞月的事兒,此處早已經清理起來,日日皆有人打理那些個將開未開的菊花,修建楓樹。可這會兒,卻偏偏的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心中微微沉了幾分,能叫這處把人都清空了,想必也只有宮裡頭確有實權的人才能處置得了,皇后?那個空架子皇后,到這會兒連後宮各處理事人的名兒怕都還沒記全呢!
一步步走着,隱約見着不遠處果有一人,身上穿着件太監服,正揹着身子站在那處。
腿上先軟了三分,柳蔓月壓忍着想要掉頭就跑的想頭,朝那處一步步走去。忽的,那人轉過了身兒來,見着那人的臉,柳蔓月這才鬆了半口氣兒——不是閣主。
二人對罷了暗號兒,那人這才吩咐了兩句話,這便去了,只剩下柳蔓月自個,這會子才覺出冷汗竟把自己身上的衣衫都給打溼了。
長出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朝回走去,心中暗暗琢磨着之前那人吩咐的話,心下盤算着要如何應對。忽的,半路上,路邊忽的冒出了一個人來,把自己一把拉進了樹林子裡頭。
還是上回被他拉進來的那處,只因着自己心裡頭琢磨着事情,竟一時忘了。沒想到,白瑩過去傳信兒,他竟又跑過來了。
擡眼瞪了他一眼,這纔跟着他又進了那處暗道,之前因腿痠軟起來。這會子便不客氣的靠在他身上,叫他半扶着自己一遭走着。
“怎麼沒力氣了?適才莫非遇到何事?”二人由打聽雨閣處的暗道口出來,皇上這才急切問道。
“沒呢,妾是去時只怕遇着……那位,還好不是。”拿起放在桌子上頭的茶壺,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喝了下去,這才鬆了一大口氣。
見她如此說,皇上才鬆了口氣,取來扇子在她背後打着。
轉頭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從懷裡取了個東西出來,放到桌子上頭,笑盈盈的問道:“皇上,要如何應對呢?”
皇上眉角微挑,朝她看去,伸手取了那盒子,把扇子放到几上。那解藥,記得應是叫她五月、十一月才吃的,上回的於四月份就已送過來了,後頭的那會卻還沒到時候。不應是閣中的解藥……
想着,把那盒子輕輕掀開,眉毛立時挑得更高了。
一丸棕紅色的藥丸捏在修長的二指之間,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問道,皇上眉頭皺了起來,似在思索着什麼,過了一會兒,方道:“可是行房前叫你們吃的那個?”
“皇上倒是好記性呢。”柳蔓月先是攢了一句,方悠悠嘆了一聲,“這回,想必每個女子都再被賜了一回吧?聽那人跟妾說話兒的意思,這一個月間,因着妾一直沒被點過,纔沒給妾送過來。今兒個是剛得着消息,知道晚上妾伺候皇上,才特意給妾送來這個呢。”
“哦?都用過了?”皇上擡手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瞧着那丸藥,想了半晌,把那藥丟回盒子,道,“今兒個便不用這個了。”
“便不用?”莫非他之前還想着叫自己吃這個不成?柳蔓月歪着腦袋疑道。
皇上淡淡一笑,擡手把她攬到懷裡,低頭湊到她的臉邊兒柔聲道:“咱們要生,就自個兒生,哪裡用的着他們給的這行子?”
“那……那些妃嬪們……”莫說妃嬪了,便是連皇后這個月間都是伺候過一回的。雖不知閣中放進來的到底有多少個,可估摸着,加在一處總也得有小十個人了吧?只一個懷不上,還能當是那女子不好生養,可要人人都懷不上……
“這事……”皇上皺了皺眉頭,忽的冷笑一聲,“自有背黑鍋的。”
皇上下午本要在宏心殿理事,叫柳蔓月這事一鬧,也沒過去,只在聽雨閣中,叫人把緊急文書取了過來,一一查看着。
柳蔓月也沒回去,只在邊兒上研着墨汁子,備着皇上使喚,卻聽他“忽”的一下兒,把一封奏摺丟到桌子上頭。
詫異轉頭朝他瞧去,卻見原本還好好的,這會兒臉色竟被氣得發了起黑來。
“皇上,怎的了?”
微閉了閉眼睛,皇上才忍下心中的怒氣,冷聲道:“怪道前幾日一個個老實得緊呢,這兩天就給朕這裡動了手腳。”
“動手腳?”柳蔓月不解,疑問道。
“今日朝上,朕問他們,早先遣的那賑災的糧食,爲何此時還沒送出,一個個打着太極的給朕推脫,這個說是那處的事兒,那個說是另一處沒備好,他們自不能先動……”說着,眼睛又眯了眯,道,“此事本是派宋家那老狐狸去管,誰知,他爲着給劉家那裡使絆子,寧可拖着,也不願動上一動!”
柳蔓月愣了愣:“宋家?莫非是宋妃……”
“不是他家還是誰?”皇上冷哼一聲,“想趁着這會子把劉家拉下馬,他也不想想,劉家那邊在朝中多少的親信門生?連朕想動他們都要三思而後行,他可倒好……”
“別是以爲宋妃再不能生了?這才破釜沉舟?”
“嗯?”皇上眉毛一挑,這幾日他宣宋妃過來的回數倒是不少,一來是幫她在後宮裡頭拉仇恨,二來是爲了叫給宋家瞧的,現在想想……莫非真個如此?要真是如此……倒不如叫他們狗咬狗去!
“唉,這些大人們鬥來鬥去的,哪裡有人還會理會那些個流離失所的老百姓……”柳蔓月苦笑了一下,穿過來前,別管社會上面怎麼噴怎麼罵,又有多少的以權謀私,要是遇着這些個天災人禍,哪怕是爲了做給外國人瞧,又或是爲了安撫國內民衆的心,也會把賑災的事情放在頭一位,盡其可能的讓所有人都知道花了多少的錢、弄了多少的物資,就算是做秀至少也會做這種讓人相對支持的秀。
可這會子這朝廷之中,那些個黨掙之人,因着這些個機會寧肯叫那邊死上成百上千的人,也要先把對手拉下馬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章的情節速度會加快一些……咳咳,那些個爭啊鬥啊的,朝堂上的事兒就不寫那麼細了,希望不要太流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