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葉殘陽還復來



她表情突然認真起來,恭敬的對我福福身,“謝謝你給了我重生的機會,可人都是自私的。”

說完,她便拉着瑞兒轉身離去。

我怔愣的坐在那裡,還沒有弄清楚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可人都是自私的……

外頭突然響起一片雜亂的聲音,我疑惑時,蘇蘇已經進來了,立在牀頭小聲喚道:“娘娘,奴婢扶您起來罷?太后娘娘突然身子不突服,倒下了。”

“倒下了?”我有些吃驚。

“是啊,突然就暈倒了,不知江神醫對她說了什麼。”蘇蘇也十分疑惑,蹲下身子爲我穿了鞋,扶我起身道:“娘娘,碧月嬤嬤說太后娘娘不礙事,讓我們不要進去請安了,就走好了。”

我點點頭,跟着她出了廣濪宮。

傍晚時,按昭江神醫的吩咐,有人送了湯藥來,隨之送來的還有中午走時了帶的香爐,我這纔想起來,原來我一下午都沒有用鬱金草香薰了。

“奴婢叫碧月,以後每日三副都會按時送藥來,娘娘吃了藥,再加上香薰,眼疾用不了多久就會好了。”一個宮女俯在殿下道。

我知道她是太后娘娘的帖身宮女,於是笑着道:“有勞嬤嬤了。”

“哪裡。”她客氣的道,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盯着我看了一會,直到蘇蘇請她坐下喝茶時,方纔清醒過來,尷尬的低下頭,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淑妃娘娘的孩子幾個月了。”

“四個多月。”

“哦,聽說大胤也沒有子嗣,這一回娘娘如果能一舉誕下男嗣,對朝廷來說也算是有功之人了。”她不愧是跟在太后娘娘身邊幾十年的宮人,比一般人的眼界高遠了些,並沒談天說地,而是直指皇嗣。

我淡淡笑着,“皇嗣對於朝廷來說自然很重要,可是……做爲一個女人來說,我只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皇上也跟我的想法一樣。”

碧月掩口笑一聲,端起茶碗,搖頭嘆氣,“沒想到事隔這麼多年,以爲那孩子會成熟些,卻還跟從前一樣,重感情。”

“嬤嬤從小看着皇上長大,一定比我更瞭解皇上。”我笑着道。

她喝了一口茶,將茶碗端在手裡看着我道:“那是從前,現在他變了,奴婢也看不通透了,不過淑妃娘娘,大概你也聽說了,皇上與傾城姑娘之間一段孽緣成就了現在兩國的局面,如若不然,夜王會是南秦的皇上,但是……當初傾城抵死爲現在的秦皇保住了他的皇位,只爲這一份情,太后娘娘纔不忍心再讓她在天上失望,看到夜王現在在大胤爲君,穩定朝綱故然很好,可畢竟是遠離他鄉,太后娘娘希望娘娘可以儘可能多的給予皇上關愛,就當是替她老人家照顧皇上了。”

“這是自然。”我低下頭道,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提起這些,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南宮月居然位份重要到這樣地步,我一直以爲他是被排擠出宮的皇子,沒想到太后娘娘這麼看中他。

看出我的意外,碧月笑着道:“怎麼,覺得不可思議嗎?”

“有一點。”我低頭笑着。

“以後你會慢慢了解的,淑妃娘娘的眼疾治好以後,就會看清這個世界了。”

我沒有接話,細細品着她這句話的含義。

她一笑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慢走,蘇蘇你去送送碧月嬤嬤。”我跟着起身吩咐道。

“告辭。”碧月恭敬的對我了行了個禮,轉身跟着蘇蘇出去。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緩緩坐到椅上,有宮女將藥碗奉過來,“請娘娘趁熱把藥喝了罷!”

我端起碗來一口喝盡,也不覺得苦,宮女接着奉上酸梅,我吃了一顆,揮手讓她退下,自己慢慢躺到溫軟的榻上,若有所思。

傍晚時分,祭祀的人陸續回來,南宮月回到宮裡,聽蘇蘇說了今天的事,卻只是將我輕輕攬在懷裡,什麼話都沒說,我屏退了宮人,笑着道:“怎麼了?”

他將頭靠在我懷裡,摟得緊緊的,一聲也不吭。

我也不再問,兩個人靜靜躺了一晚,直到凌晨該起牀時,他纔將我身了轉過來,看着我道:“無雙,我們回朝罷!”

“爲什麼?是宮裡有事嗎?”我不解。

他有些遲疑,半晌才道:“我們出來也有十天了,大胤朝綱比不得南秦,正是亂黨肆虐的時候,我怕有人趁機謀反。”

來之前,他已做好了萬全的安排,我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可是我沒揭穿,只是笑着說,“那好罷,反正江神醫說我的病已無大礙,只要按時吃藥就可好了。”

“那明天我去跟皇阿奶說。”

“好。”

他無聲的笑了,長長舒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重負。

天一亮,他就起牀去了廣濪宮,我慢慢坐起身喚蘇蘇進來爲我梳洗,她看到我腫腫的眼睛問,“娘娘昨晚沒睡好嗎?”

我低頭笑了笑,“昨天祭祀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蘇蘇立刻顯得驚訝,“娘娘怎麼知道?是皇上告訴娘娘的嗎?”

我搖搖頭道:“皇上沒說,是我的感覺。”

“哦,這樣啊,不過娘娘真的猜中了,昨天聽說皇上與秦皇上皇陵大打出手了,好像是秦皇問了一句,她是不是傾城?然而皇上說不是,後來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就爭吵開來,兩個人在傾城姑娘的墳前大打出手。”蘇蘇一邊說,一邊扶我起牀,我淡淡聽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扶着我在妝鏡前坐下,怯懦的看着我,“娘娘,是奴婢說錯話了嗎?”

“沒有。”我笑着道。

“那娘娘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沒有一點血色。”她擔憂看着我,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尷尬的道:“是嗎?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罷!”

她半信半疑的點點頭,又撿了些宮裡的趣事說給我聽,“你知道嗎娘娘,昨天見到的雲湖姑娘,聽說要被太后娘娘封爲貴妃了,傾城姑娘原本是南秦的貴妃,但是她死後,貴妃的位置就一直空着,可是聽說這雲湖姑娘的身份特殊,這一次封她做貴妃,只是因爲太后娘娘想要她的孩子,南秦皇嗣沒有男嗣,只有一個長姬公主,大臣們以此做文章,爲了堵住衆人的口,太后娘娘才下此旨意,聽說秦皇也答應了。”

我擱在腿上的手焉地收緊,身子也跟着顫了一下,蘇蘇嚇了一跳,退開一步道:“娘娘,你怎麼了?”

我額上冷汗涔涔,扶着額角道:“沒事,剛纔走神了。”

我將手肘擱到桌子上,閉眸養神,當她說到雲湖的時候,我腦子裡突然浮現起一個女人的影子來,可她……長髮凌亂,半張臉都殘破不堪,這怎麼可能是雲湖,可我靈魂的下意識裡,分明就是在告訴我,這就是雲湖。

我靠了一會,才慢慢平靜下來,蘇蘇給我倒了杯熱茶,我喝了一口,緩和了下情緒。

蘇蘇也不敢再跟我說什麼,默默的梳了頭,選了一套緋紅宮裝給我換上,“我們大胤講究素雅,可是南秦皇室嬪妃全都是大紅大紫的,十分華麗,昨個兒宮裡又給娘娘送來了幾套新制的宮裝,奴婢見這套緋紅的挺好,不如給娘娘換上試試?也喜慶些。”

我沒說話,點頭應允,她高高興興的給我換了宮裝,讚歎道:“娘娘真漂亮。”

說着便扶我出了寢宮,隨意吃了些東西后,我便吩咐蘇蘇去取紫晶佛來,蘇蘇一面應着,一面進去取來交給我,“娘娘最近是怎麼了?行動都要帶紫晶佛?”

“可能覺得安心罷!”我淡淡笑着,緩身在榻上躺下,可能是懷孕的關係,我總是覺得很累,別人有的害喜嘔吐等反應,我一樣都沒有。

蘇蘇把碧月送過來的香點上,又將火盆向裡挪了挪,直起身,便看到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的兩個人。

她愣了一下,“長姬公主,靜嬤嬤。”

薇靜回過神來,忙道:“哦,公主一定要過來,真不好意思,我已經讓她儘量不吵到娘娘的,蘇蘇姑娘,你就讓我們……”

她說這話的語氣彷彿是乞求一般,我心上凌厲的痛,像是針扎一樣。

“這……”蘇蘇爲難的看着我。

我坐起身道:“快進來罷,蘇蘇奉茶。”

“可是……”蘇蘇知道我有意讓她迴避,還想再說什麼,我揚手打斷她道:“還不退下。”

看我變了臉色,她這才咬着脣退下去倒茶,十分委屈。

我笑着招招手,“長姬,過來我身邊坐。”這一次,長姬不像前幾次活潑,小心翼翼的坐在我旁邊,不敢坐得太近,看得出來薇靜來之前提醒過她什麼。

我顯得有些尷尬,歉意的對薇靜道:“我的丫頭擔心我的身子,護主心切,無意間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嬤嬤不要跟她計較。”

薇靜並不接話,沉默了半晌道:“娘娘穿緋紅真好看。”

我一怔,拉拉身上的宮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聽說南秦後宮喜大紅大紫,我也只是入鄉隨俗而已,讓嬤嬤見笑。”

“哪裡,娘娘不用這麼客氣,奴婢只不過是個下人,當受不起。”她低下頭道,語氣十分恭敬。

我笑了笑,憐愛的撫摸着長姬的柔軟的發,“你雖然是個下人,可是看得出來皇上和太后都十氣器重於你,並沒把你當下人看待。”

長姬受到愛撫,不自覺得把身子靠進我懷裡,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趕忙抽身坐好,我奇道:“怎麼了?過來。”

長姬怯懦的看了一眼薇靜,小聲的道:“靜說不讓我太纏着你,怕你討厭我。”

她怯懦的口吻讓我心疼,忍不住把她抱起來擱到腿上,憐愛的摟在懷裡,“我怎麼會討厭你呢,愛還來不及,真希望將來我也能生一個像你這個懂事可愛的孩子。”

“你有寶寶了嗎?”她天真的問道。

我低頭笑了笑,把她的小手放到我肚子上,“對呀,它還很小,在我肚子裡。”

長姬摸到我凸起的肚子,有些興奮的道:“真的呀,靜,你來摸摸看,無雙她肚子裡有小寶寶了。”

薇靜只是淡淡看着我們,沒有說話。

長姬興奮的自己玩了一會,又顯得有些失落,“你有了孩子,就會忘記長姬了罷?”

“怎麼會?長姬這麼可愛。”

“小寶寶她好幸福,生下來有娘疼。”她認真的說道,將頭靠在我懷裡,就像南宮月每次受傷時將頭靠在我懷裡一樣,我輕輕摟着她,哽咽的道:“長姬,你想娘嗎?”

她認真的點點頭,“嗯,十分想,昨天第一次去墓地裡看她,她一個人的墳孤伶伶豎在那裡,周圍是氣派的裝飾,還有守衛,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娘好可憐,一個人住在那裡。”

她的天真的說着,我終於接不上話來,只能緊緊的摟着她,對薇靜道:“你家公主生前一定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

薇靜笑着道:“我家公主總說她罪孽深重,可其實……她纔是最可憐的人,一輩子都在爲別人活着。”

她頓了頓又道:“娘娘,你穿紅色宮裝真好看。”

她再次說道,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突然想到什麼,“是……傾城喜歡穿紅色?”

薇靜點點頭,“是啊,我家小姐喜紅色。”

“我……”我尷尬起來,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怪不得她進門時便表現得有些異常,我也開始感覺到有些異樣,因爲此刻我分明是取代了傾城的位置,抱着她的孩子,與她的僕人溫和聊天。

如果她活着,也應該是這樣一幅場景罷?

我在心裡想着,長姬乖巧的偎到我懷裡說:“無雙,你是個好人。”

我不由的輕笑,“哪裡看出來的?”

“因爲宮裡的嬪妃都不喜歡我,她們只有父皇在的時候纔會抱着我玩,可你不管什麼時候都對我很好。”

“公主……”薇靜在旁喝住她。

無雙用天真的眼神看着她道:“靜,無雙是不會對外說的。”

“公主,這些事不用對淑妃娘娘說。”

“這些不事不用對父皇說,也不用對皇阿奶說,現在,也不用對無雙說,那我要隱瞞到什麼時候?靜。”

靜的聲音明顯緩和了下來,“公主,以後她們會對公主好的。”

“我不要她們,我不喜歡她們,我只要父皇就好。”長姬大聲的說着,從我腿上跳了下來,“屋子裡太悶了,我帶你出去玩。”

“公主,淑妃娘娘身子不便,不能到處跑。”薇靜不好意思的道,忙過來扶住我。

我笑着道:“不防事的。“

“對,有我做無雙的柺杖。“她走到前面,小手輕輕拉着我的大手,“走罷。”

我心中涌過一股暖流,很溫馨,也沒有從前的擔憂,我起身跟着她出了殿門,薇靜不放心,一直小心在旁侍候着。

到門口時,蘇蘇驚訝的上前道:“娘娘要去哪?”

“靜,你就留在宮裡,我出去走走就回來。”

“奴婢也跟着去罷,娘娘一個人怎麼行?”

“沒關係,有靜嬤嬤跟公主,我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回來,如果皇上先回來,你就告訴他,公主帶我出去閒逛了。”

蘇蘇猶豫着,最後躬身退到一旁。

“你放心罷,有我在她不會被欺負的。”長姬保證道,拉着我往門口走去,靜對蘇蘇點了點頭,快步跟上來。

蘇蘇擔憂的站在那裡,長時間不肯退去。

隆冬時節,園子裡的花草都敗落了,只有一片梅園裡的梅樹開得正好,嬌豔欲滴的紅梅,老遠就能聞到香味。

長姬走得很慢,體帖我行動不便,“無雙,你喜歡蘭花嗎?”她問

“喜歡。”

“我母妃也喜歡,昨天我特意準備了蘭花,好多好多,圍了整個外陵。”她誇張的用手比了比,然後看着我的臉道:“只可惜昨天你沒有去,昨天父皇與夜王打了起來。”

她的聲音明顯落漠了下來。

薇靜走上前道:“公主,不要說了。”

“靜,我從來不覺得無雙是外人。”

“那也不能說,這些事不該是你小孩子家操心的。”薇靜厲聲道,一邊歉意的對我道:“不好意思淑妃娘娘,她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別見怪。”

“不會的,那他們爲什麼打起來?”我忍不住問道。

長姬道:“好像因爲母妃,父皇與夜王吵了起來,夜王說當初如果不是因爲父皇,母妃也不會死,父皇說他詐死,我也

不懂得,反正他們吵得很兇,最後乾脆大打出手。”

“公主,不要再說了。”

“你讓她說。”我冷聲道,表情異常嚴肅,薇靜看了看我的臉色,隱忍着退到一旁。

長姬接着道:“父皇還提到你,說如果被他查到你的真實身份,一定不會罷休,夜王說你只是跟母妃長得像而已,決對不是我母妃。”

說到這裡薇靜突然衝上來捂住她的口,“長姬,不要說了,再說我要生氣了。”

長姬看了她欲發怒的表情,終於怯懦的低下頭,“好了,我不說了。”

我怔愣的站在那裡,“靜嬤嬤,傾城公主是怎麼死的?”

靜遲疑的道:“淑妃娘娘,這些事都過去了,我家公主當年……死在奴婢的懷裡,所以……雖然看到您也會覺得是公主死而復生,但是……那種機率很小很小,皇上與夜王之間的恩怨也是日久天長的,娘娘不必爲這件事憂慮。”

很明顯的,她想將這件事情抹去,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是我又覺得她好像想讓我知道點什麼?

“奴婢扶您走罷,去前面梅園坐坐。”她上前摻扶住我,長姬在另一邊拉着我慢慢走着,這一次,她沒再說話,只是很安靜的走着。

她們帶着我在梅園裡的一個石桌邊坐下,周圍是淡淡的梅花香,有落櫻從樹上緩緩飄落,薇靜從懷裡掏出一串水晶珠子道:“這是我家公主生前用過的,前幾天看娘娘出來總喜歡抱着水晶佛,也是向佛之人,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就送給娘娘罷,也算是這次來奴婢給娘娘的一點心意,祝您早日康復。”

“謝謝。”我向她點點頭,手裡細細的撫摸着那串珠子,漸漸摸到下面一塊比較大的墜子。

“是紫晶雁。”她補充道。

我微微笑了笑,“雖然我看不見,但一定很漂亮。”

“有江神醫在,娘娘很快就能看見了。”

我臉上露出落漠的神情,“只可惜,看不到你們了,我可能要走了,再過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你要走了嗎?”長姬拉着我手,緊張的問。

我笑着摸摸她的剛剛齊肩的頭髮,“是啊,要走了。”

“那你還會回來嗎?”

“不確定,可能會再回來?也可能再也不會來了。”我遺憾的道,突然有些不捨,緊緊的抱住她,“長姬要聽父皇的話,要聽靜嬤嬤的話,長大了嫁個好人家,幸福過一輩子。”

她可憐巴巴的看着我問:“那我能去找你嗎?”

“這……”我有些爲難,卻不忍心讓她傷心,最後還是薇靜上前道:“公主,放心罷,如果你與淑妃娘娘有緣,還會再見的。”

我不知道她口中所謂的有緣是什麼意思?跟着點點頭道:“對,等你長大了,歡迎你去大胤找我。”

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好罷。”

“皇上……”薇靜居然站起身道。

跟着,長姬也撇開我跑過去,“父皇,你怎麼也在,我帶無雙出來玩。”

“你應該叫她嫂子。”他語聲淡淡的道,聽得出來有一絲疲憊,我站起身,“臣妾見過皇上。”

“免禮,坐罷。”他並沒架子,客氣的讓我坐下,自己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下,不知怎麼?剛纔聽說了長姬的話,再見他我覺得渾身不自在,默默低頭坐着。

長姬笑着道:“我叫無雙她最喜歡,對罷無雙。“

“對。”我笑着點點頭,他沉悶的笑一聲,有些無耐的看着她,“你呀,都是朕把你慣壞了。”

“父皇哪裡慣我了。”長姬笑着道,默默靠到我身邊,我的手很自然的就摟着她,“小公主自小沒有娘,看得出來皇上很疼她,想要把她缺失的都補回來。”

他看着我,良久不說話,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惶惑的低下頭去。

薇靜笑着對皇上道:“是啊,皇上對小公主太放縱了,她今天在淑妃娘娘面前胡說,奴婢攔都攔不住。

“她都說了什麼?”他的語聲低沉,似乎是剛剛睡醒般庸怠,有種男性特有的古磁性嗓音。

“她什麼都沒說。”我急着打斷道。

秦皇轉頭看我一眼,若有所思, “聽說你們明天就要走了。”

我搖搖頭道:“或許罷。”

南宮月只說要走,還沒告訴我確切時候,想必他已經跟秦皇說過了,所以他纔會這麼問。

我心裡暗暗思符着。

他再一次沉默了,我無措的坐那裡,突然覺得手被一雙粗糙溫暖的大手碰觸,我渾身一震,他已飛快的抽走了我手中的紫晶雁,“這是……”

“是奴婢送給淑妃娘娘的。”薇靜搶着道。

我話到嘴邊重新嚥下,秦皇笑着道:“哦?是嗎?”

他目光在薇靜的臉上掃視一遍,然後站起身道:“你過來朕還沒有好好招待過你,不防今天就帶你一塊轉轉罷?閒着也挺無聊的。”

薇靜與長姬一左一右扶着我起身。

“父皇,帶我們去蘭花房。”長姬叫着道。

“蘭花房沒什麼好看的,不如去看芙蓉園。”

“芙蓉園?”我有些驚訝,“冬天也可以開花嗎?”

“是皇上特地命人培育的,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靜在一旁代答,我突然想起大胤的芙蓉園,想到蘇蘇說的,傾城公主最愛芙蓉花。可是剛剛……長姬分明說,她母妃最愛的是蘭花。

“啊……”我出神的時候跘到自己的腳,身子向前跌去。

“娘娘……”

“無雙……”

我緊緊閉着眼,等待撕心裂肺的痛,可是沒有,我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秦皇溫柔的聲音從頭頂響起,“你沒事罷?”

“沒事。”我尷尬推開他,臉上和片滾燙。

我的手被他大掌抓住,“這裡地面不平,你眼睛看不見不方便,就別顧什麼禮儀了。”

他不容分說將我抱起來,雙腳突然騰空,我嚇得抓住他衣襟,“皇上……”

我聽到他沉重的嘆息聲,然後默默的抱着我往園子深處走。

身後,薇靜拉着長姬慢慢跟着,隔着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我突然覺得很彆扭,在他懷裡掙扎着,“皇上,還是放我下來罷。”

“你怕被他看到怪你嗎?”他笑着道,聲音裡的冷漠與先前的溫柔簡直不是同一個人,我無言以對。

他笑着道:“怎麼了?是朕說的話讓你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只是突然感覺奇怪。”

他笑了笑,平穩的抱着我緩緩走在落櫻嬪紛的園子裡,我低下頭,便能聞到他身上男子獨有的陽麝味道,與南宮月身上的味道很像,因爲都有龍涏香,又很不同,因爲他們一個鋼毅,一妖邪,“你叫姬無雙對嗎?”他問。

“對。”我點點頭。

“怡香院的頭牌歌妓……”他像是自言自語般低喃着,我有些尷尬,“是啊,臣妾不過是柳巷出身。”

“你何必敏感,朕又沒在乎你的身份。”

“看得出來,按理說,我也應該叫你一聲叔叔,可是皇上現在這樣抱着我……完全沒把皇室禮節放在眼裡,秦皇果然是不拘小節。”

“哈哈哈……”他高興的笑起來,低下頭道:“別叫叔叔,怪異。”

他低頭說話的時候,嘴脣帖着我的耳朵,有種奇怪的感覺劃過全身,我不由自主的縮了下頭,他輕笑,告訴我:“我叫南諾天。”

“南諾天……”我低低咀嚼着這三個字,總覺得在哪聽過。

他走到一處地方,突然將我放下來,轉身對後面兩人道:“你們進去罷!”

“父皇不來嗎?”長姬仰着頭問。

南諾天溫和的彎下身子衝她笑道:“父皇還有事情要忙,你們進去罷!”

他在她紅撲撲的小臉上拍了拍,連一聲再見都沒有跟我說,這那麼走了,我感到漠明其妙,臉上浮現訕笑。

長姬過來牽着我的手,“我們進去罷,父皇他總是這個樣子,玩到一半就走了。”

薇靜跟在旁邊沒有說話,默默摻扶着我。

冬日的芙蓉園,連香味都是冷的,我低着頭,踩在鵝卵石鋪就的地面上,若有所思,長姬興奮的給我講着好玩的事,最後見我一言不發,不禁有些失落,“無雙,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到明天就要走了,有些捨不得。”我淡淡笑着,伸手接了一片花瓣,清新甜香的味道迫入鼻間。

薇靜卻什麼都沒說,扶着我逛完了園子,他們又把我送到宮門口,臨走時,她將剛纔南諾天從我手中拿走的水晶雁重新戴到我脖子上,“娘娘好好戴着它,會保佑你的。”

“謝謝。”我低下頭道。

“娘娘保重。”

“無雙再見。”

薇靜拉着長姬漸漸走遠,蘇蘇的聲音從身後響想,“娘娘,你總算回來了,皇上早就回來了,見娘娘不在便一個人坐在書房裡一言不發好嚇人。”

我轉過身,“我讓你說我去逛園子了你沒說嗎?”

“奴,奴婢說了,可是皇上還是很生氣。”蘇蘇怯懦的說着,擡頭注意到我脖子上的紫晶雁,好奇的問道:“那是什麼?”

“是平安符。”我脫口而出道,說完,連我自己都有些意外。

蘇蘇不再發問,扶着我進了殿,殿裡的氣氛很沉重,打一進門,我便感覺有一雙眼睛牢牢盯着我,不知何時,蘇蘇已放了手,我聽到門關閉的聲音,我獨自站在殿中央,涼氣透過青灰色地磚慢慢傳便全身。

他輕柔冷俏的聲音:“去哪了?”

直覺這是鬼魅。我身子猝然涼了一下,語聲顫抖,“皇上,臣妾剛纔陪長姬逛園子去了,皇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沒有腳步聲,走過來從身後抱住我,手臂有力的箍住我的身子,喧誓着佔有,而語聲卻是溫柔的,低得彷彿聽不見,“朕不想你再見她們。”

臉上訕笑慢慢湮去,我平靜的道:“明天不就走了嗎?也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你遺憾嗎?”

“不,臣妾只是很喜歡長姬那孩子,可能是因爲自已也快當母親了,看到她沒有母親就忍不住想要加倍的疼她。”我輕輕將頭靠到他肩上,“皇上,我們走罷。”

這個傾城活過的國家,藏着太多秘密,來到這裡後我分明能感受到南宮月變了,變得敏感脆弱,他突然的怪異讓我受不了,心裡恐懼萬分,而我最近時常做夢,那些夢境纏纏繞繞,瑰麗漠明,卻分明是一出天人兩隔的悲劇,這不是好兆頭。

他輕輕在我脖子上吻着,“好,我已經跟皇阿奶辭過行了,明天一早就上路。”

我點點頭,長嘆一聲。

他抱起我往牀邊走去……

晚上,我沐浴在灑了南秦特有芷蘭香的沐桶裡,輕輕閉着眸。

“娘娘,奴婢給娘娘請安。”蘇蘇跪在溼地上請安。

我睜開眸,身子掩在氤氳的水氣中,看不出表情,“蘇蘇,本宮自打進宮就是由你服侍,也敬你三分,但是,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仍是奴僕,沒有本宮的命令擅自做主趕走客人,你可知罪?”

蘇蘇顯得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跪在地上道:“娘娘冰雪聰明,奴才怎麼敢欺瞞皇上,得罪客人?只是……”

“是皇上跟你說了什麼嗎?”我打斷她道。

“這……“她面露難色。

我冷笑一聲道:“蘇蘇,事到如今你還沒瞞我?”

“不是的不是的娘娘,自打皇上把奴婢撥給娘娘用,奴婢就一直對娘娘忠心耿耿,可是皇上……皇上到底是主子,他下令,奴婢怎麼敢不從?”

“他說什麼?”我擱在水下的手不禁收緊,心也提了起來。

“皇上說以後長姬公主來找娘娘,不是,是不論南秦宮中誰找娘娘,就連太后娘娘召見,也全都推掉,今天如果不是……娘娘執意要去……”

“你還會把她們趕走對嗎?”我冷笑着道。

蘇蘇擡頭看着我,驚慌無措的跪在地上,“娘娘恕罪。”

我冷哼不語,長長嘆了一口氣,上次在房裡,聽着蘇蘇趕走薇靜和長姬,我便知道一定是南宮月說了什麼,要不然蘇蘇不會這麼大膽。

可是南宮月爲什麼要這麼呢?我十分不解。

“算了,扶我起來。”我良久才道,慢慢從水裡站起身。

空氣的涼意襲來,我渾身泛起涼意,肌膚起了一層微小的顆粒,蘇蘇將一條幹淨的白狐裘痰給我披上,我一手抓住毯子,轉過屏風往寢室走去。

蘇蘇站在原地不動,突然叫了我一聲,“娘娘。“

“怎麼?”我轉身看着她。

她張大嘴,顯得十分驚異,“您……您的眼睛能看見了嗎?怎麼?輕而易舉就躲過屏風?”

直到這時,我才警覺過來,伸手放在眼前晃晃,是有光影可以看到的,比從前看到的更加清晰些,甚至可以看到屏風上淡淡的藍色。

我高興的笑起來,“蘇蘇,江神醫的藥真管用。”

“娘娘真的能看見了?”她興奮的跑到我跟前,“那麼您能看見奴婢嗎?”

“只是一個影子。”我頓了頓,如實的說道。

她沒有太過失落,笑着道:“還好,這才用藥幾天就有這樣的成效,再過幾天,娘娘一定就能復明了,奴婢扶您,這個好消息皇上聽了一定很高興。”

簾幔低垂的房間裡,蘇蘇高興的稟報睡在牀上皇上,“皇上,娘娘的眼睛可以看到一些影子了。”

南宮月的身子騰的從牀上起來,“真的嗎?無雙。”

“真的。”我笑着道,慢慢走到他身邊,臣妾現在可以看見略微的顏色和人影。”

他將我抱到牀上,“那你可以看到朕的衣服是什麼顏色嗎?”

“當然是錦黃嘍。”我笑着道。

“太好了,哈哈哈。”他高興的大笑,光着腳下牀抱着我在屋子裡旋轉,“無雙,無雙,我們明天就回大胤。”

我笑着,臉上不自覺得暗了暗,我想起了另一個溫柔的懷抱。

“皇上,秦皇是皇上的皇叔對嗎?”我小聲問道,他停下來,低頭看了看我,語氣突然變得生硬起來,“不要提他。”

我訕訕的笑了笑,低下頭不再說話,他回去在牀上坐下,抱着我道:“無雙,朕與他之間的過節是你所不能理解的。”

“爲了傾

城嗎?”我冷笑着道。

他頓了頓,道:“就算是罷?天色不早了,我們睡罷,明天還要早起趕路。”他抱着我慢慢躺下,我拉過被子蓋住自己,他抱着我,一夜無語。

第二天早晨,出行的隊伍已早早準備好,太后娘娘親自送到宮門外,“月兒,等孩子出生一定要來住告訴哀家。”

“我會的皇阿奶,你回去罷。”

長姬拉着我依依不捨的道:“無雙,等我長大的如果你不來找我,我就去大胤找你。”

“好啊,你一定要來。”我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隱約已可以看到一個可愛女孩的樣子,我在心裡嘆息一聲,漠明的有些傷感。

她摸了摸我的肚子,“無雙,你的孩子真幸福。”

我突然覺得喉頭髮緊,有些哽咽,緊緊把她摟進懷裡,“我也希望可以是你娘,長大了一定要幸福。”

她用小手抹了抹眼淚,“再見。”

說完便躲到薇靜身後不肯出來,靜嬤嬤笑着道:“娘娘保重。”

“保重.”

我披着禦寒的狐裘,在宮人的摻扶下來到南宮月身邊,孝文太后看到我,只是微嘆一聲,“皇上今天有要事不能過來相送,你要保重身子。”

“太后娘娘也要保重。”

“姐姐……”身後一個清伶的女聲介入,我身子微微一震,是她。

雲湖攜瑞皇子慢慢走上前,福了福身子,“臣妾見過夜王,見過姐姐。”

我正想開口說什麼,卻聽見南宮月說:“她不是你姐姐。”

“是不是臣妾的姐姐夜王恐怕說了不算。”雲湖笑着道,一雙美麗的眸子緊緊盯着我,我低下頭。

孝文太后臉色沉了下來,喝道:“退下。”

“那夜王與姐姐一路保重,希望姐姐可以爲夜王陛下生個皇子,那樣,就有好戲瞧了。”她笑着道。

孝文太后這次臉色真的變了,大聲道:“還不退下在幹什麼?雲湖。”

雲湖被太后指責,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仍舊笑得燦爛如花,默默帶着瑞兒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南宮月拉着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身子的顫抖,他在怕什麼?不過是雲湖一句玩笑知而已,我靜了靜心,突然發現顫抖的不只他一個,還有我。

我也怕。

“你們走罷。”太后娘娘換了副和謁的口吻,但明顯已較從前生硬了,她轉過臉,刻意避開我的臉。

我躬身對她行了個禮,“太后娘娘再見。”

我與南宮月上了車,馬車緩緩往宮門駛去,長長的儀仗後頭,我聽見長姬心痛的哭聲,我手撫上胸口,隱隱作痛。

南宮月無聲的將我拉進他懷裡,“別太在意雲湖的話。”

“她是什麼人?”

“她是個身份特殊的女人?”他嘆着氣道。

我笑了笑,在他懷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聽說她的孩子是樑王的,如今被秦皇過繼做義子。”

南宮月搖搖頭,苦笑一聲,“那孩子到底是誰的?沒人知道,可能知道的人只有她自己。”

聽他這樣說,我心裡突然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有某種神奇的力量一齊聚攏過來,想要幫我衝破腦子裡的阻礙。

我搖搖頭。他立刻緊張起來,關切的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努力壓下這種奇怪的感覺,趴到他懷裡,走罷,走了一切就都結束了,我在心裡暗暗想着,也不再去打聽雲湖的事。

回到大胤,宮裡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南宮月應我的請求放出了貴妃和雲妃,皇后娘娘聽說我的眼睛已經成功快要復明,也十分高興,找了一天下午約過去一道用膳。

我因爲長路跋涉十分勞累,便讓蘇蘇去回說身子不適,改日再約。

當時沒想什麼,晚上蘇蘇來爲我添茶時擔憂的道:“娘娘推了皇后的邀約不怕娘娘怪罪嗎?”

“要怪罪也不止這理由的,我怕她飯裡有毒。”我笑着道,伸手看着光影下里那些長長的影子。

我的眼睛正一點點恢復,現在已經比前幾天有更大的進步,不光能看到顏色,人的輪廓都漸漸清晰了起來。

看來江神醫說的果然不假,我的眼睛之所以會盲是因爲中毒,解毒的過程是循序漸進的,蘇蘇倒茶的動作停下來,詫異的看着我,“娘娘。”

我笑着道:“怎麼?嚇着你了?”

“沒有。”她重新低下頭,將杯子裡續滿水,有些遲疑卻還是忍不住說道:“皇后娘娘是紂國公主,想必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我不置可否,語聲淡淡的道:“蘇蘇,你進宮多久了?”

“很久了。”

“你見過死人嗎?”

她再次被我的話嚇到,手指顫抖的把茶捧到我面前,“奴婢……沒有。”

我冷笑,並不接茶杯,“放着罷,本宮不渴。”

她聽話的把茶杯放下,我接着道:“如果你沒有見地死人,是不會明白死去的人心中的不甘的,如果不死一回,是看不透這個世界的。”

蘇蘇看着我,眼睛越睜越大。

“娘娘,你今天……是怎麼了?不如奴婢去叫太醫來給娘娘瞧瞧罷?”她詢問的道,小心翼翼看着我的臉色。

我突然笑起來,顯得十分高興。

她嚇得後退一步。

半晌,我才止了笑,轉身看她一眼道:“蘇蘇,你覺得本宮有病嗎?”

“奴婢不敢。”

我冷哼一聲,不再說話,起身進了內閣,她站在原地看着我,臉上表情說不出的恐懼。

夜幕籠罩了大地,大胤國的夜與南秦沒什麼不同,我命人在殿裡薰了蘭香,又着人撤下過於厚重的簾幔,換成輕薄的絹紗,白色與粉色垂幔中間加一層珠簾,人來時有叮噹聲響。

連牀幔也換成鮮豔的腥紅色。

原本因爲我目盲而撤下的繁雜擺設也全都搬了出來,我站在殿裡,手指撫摸過因擱置已久而變得透涼的楠木翔鸞屏風,它彷彿也在埋怨着主人的拋棄,我輕輕問道:“皇上呢?”

“在……皇后娘娘那裡。”蘇蘇猶豫的道。

“皇后娘娘病了嗎?我接着問。

“沒有。”

“那就奇了,皇上從前沒特別重要的事是不會去中宮殿的。”我歪着頭想,轉頭看向一旁的蘇蘇,她的身子明顯縮了縮。

我笑道:“本宮只是看你一眼,你怕什麼?”

“娘娘的眼睛像是正常人一般靈活。”

“只是一些影子而已。”我笑着道,“還是,你有什麼瞞着本宮,心虛,所以纔會害怕。”

“沒有沒有,奴婢不敢欺瞞娘娘。”她咚的跪到地上,顯得十分慌亂。

我笑着道:“只是說着玩的,起來罷!”

她惶惶不安的站起身,我伸出手,“扶我回去休息罷。”

她擡起頭,又是一臉驚異,自從我能看到些影子後,就極少再扶着她的手走路,大多數時候是她在前面帶路,見我遞出手,她忙不迭的接過去,小心扶着我放回寢宮。

我獨自躺在牀上,聞着屋子裡淡淡的蘭香味發呆,鸞帳外珠簾響了一聲,我欠起身道:“是誰?”

外頭沒有回答,一個高大的身影投到帳子上,隨即是他低啞的聲音,“皇后病了。”

“哦?果真病了?”聽出是誰,我便放下心來,重新躺回去。

南宮月掀了帳子坐在牀邊,看着我的臉道:“你今天覺得好些了嗎?”

“嗯,似乎又看得清晰了些。”

“那就好。”他道,脫了靴子與外袍上牀來,我身子向裡滾了滾,自動讓出了位置,我們像是老夫老妻般,已經十分熟悉彼此的存在。

他在我身邊躺下,很自然的把我摟進懷裡,我趴在他身上,手指輕輕在他胸肌上描繪着,“皇后娘娘是什麼病?”

“風寒。”

“不是懷孕了嗎?”

他突然擡起頭看着我,眼神裡全是驚異,“你……”

“我跟你開玩笑的。”我嘻嘻笑起來,趴到他身上,“皇上,孩子再過幾個月就出世了,幫他取個名字罷?”

他沉默了半天,嘆一聲,“你說的不錯,皇后是懷孕了。”

我直起身子,顯然也被自己的亂猜嚇了一跳,竟然猜準了,“是皇上的藥不管用嗎?”

他苦笑着搖頭,“自從你進了宮,朕就鮮少去她那裡,現在有了三個月大的孩子,你說會是誰的?”

我恍然哦了一聲,淡淡的說一句,“那就只能死了。”

南宮月摟着我的手突然鬆開來,他推開我,“你……你說什麼?”

“那就只能死嘍?皇上,她身爲皇后卻做了這樣**敗德的事情,除了死還有什麼活路?”

他用驚奇的眼神看着我,良久才道:“今天蘇蘇去勤政殿稟報,說你有些不舒服,你哪裡不舒服。”

“臣妾很好,沒覺得哪裡不舒服。”我天真的道,看到他越緊張,我心裡便越覺得好玩,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身體裡似乎容入了另一個靈魂,或者,那便是真正的我,我不由自主的改變着。

可能連我自己都覺得驚奇,但是這種思路清晰,一語中的的感覺又超呼想像的愜意,

我總覺得,是瞑瞑中有人在左右着我的思緒。

“皇上,臣妾剛纔說讓您幫孩子取個名字。”我岔開話題道,他輕嘆一聲,摟着我,“朕早就想好了,就叫明兒罷!”

“明兒?”我疑惑,仰頭看着他。

他點點頭道:“明兒,光明,不好嗎?”

他低頭詢問我,我搖搖頭,“挺好的,光明,明天,將來。”

他笑了笑,將我抱得更緊些,“或許你說的對,皇后娘娘是該死了,可是……紂國的後人可不是小數目,如果他們藉由這件事情起兵,到時國中又是一次動亂,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他嘆了口氣,顯得十分憂愁。

我默默聽着,一語不發,他也覺出我無意評說,於是道:“睡罷,這些都不用你來操心。”

我乖乖的閉上眼,聞着他身上好聞的龍涏香味安心入眠。

夜的黑暗中,光明顯得格外顯眼,漆黑的牀帳中閃着瀅瀅的紫光,照亮一段纖細的美頸。

南宮月欠起身,看着眼前奇怪的景象若有所思。

裝飾奢靡的宮殿裡一個人都沒有,早晨的陽光在水面上灑下點點金光,草葉上凝結着露珠,鳥兒停在窗邊歌唱着不肯走,彷彿鳥兒是有靈性的,也覺察出這一天的與衆不同。

我光着腳走下牀,冰涼的地板刺激着神經,我異常興奮,對一切都是新奇的,白色的紗幔,紫色的水晶珠簾,腥紅色的帳幔還殘留昨日溫存的氣息,暖而馥郁,我在這陌生又熟悉的寢宮轉着圈,連腳下的冰涼都覺得是種享受,我看到一旁貞靜的妝臺,走過去,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望得出神。

原來我長得是這個樣子,我的眼睛是美麗的鳳眼,即便不笑也給你媚惑的感覺,我的臉形是小巧的鵝蛋臉,額頭飽滿,下巴尖俏,小巧而高挺的鼻子擁有完美的側臉。

這就是姒傾城,這就是姬無雙。

我手指撫摸着我的肚子,輕輕笑了,“明兒。”

蘇蘇端着熱水進來,喚我起牀,一擡頭看到站在那裡的我,嚇得睜大了眼睛,“娘娘,你……”

“我復明了。”我溫柔的看着她,蘇蘇五官不算太漂亮,但卻生得白淨,一副小巧依人的樣子。

她眼睛放出一道光,立刻放下臉盆跑過來,“真的嗎?能看見奴婢嗎?”

“能看見你每一根髮絲,每一處肌膚。”我笑着道。

她聽到這個喜訊,也顧不了禮儀,跑出去告訴早上正忙着打掃的宮人們,然後又派人去告訴正在上早朝的皇上。

不一會,南宮月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無雙,你看得見了?”

我站起身,笑盈盈的走過去,“臣妾見過皇上。”

他伸手扶我起來,擡眸的瞬間,我才發現,這個與我溫存並且孕有一子的男人如此俊美,眸子裡溫柔可見,五官有種奪人心魄的憂雅。

“皇上……”我輕輕叫了一聲,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他突然笑起來,一把將我抱起來,在屋子裡轉着圈,“無雙,朕真是太高興了。”

我靠在他懷裡,是呀,傾城的幻影已經消失了,南秦的夢,秦皇的暗示也都消失了,就讓我好好做夜王的妃罷!想起那天下午,他如鬼魅一樣出現在身後,緊緊箍着我身子的的情景,我至今還覺得戰慄,那是一種接近死神的威逼,我隱隱有種感覺,如果我背叛他,離開他,他便會像那天一樣和我同歸於盡。

他有這種架勢,也大有這種癡狂。

我扶住額角,有些暈眩,他放我下來道:“怎麼了?”

“沒事。”我搖搖頭。

他還是不放心,轉身吩咐宮人喧太醫過來,直到太醫說沒事後才放下心來,又叮囑我不要亂跑,在宮裡好好休息等語,然後便被宮人叫了去。

盲了那麼多年,突然能夠看見這個世界,我興奮異常,根本睡不着,從牀上坐起身道:“蘇蘇,爲我更衣。”

蘇蘇笑着走進來,手裡還端着一瓶剛剛採下的的芙蓉花,擺在妝臺上道:“這是貴妃娘娘着人送來的,說恭賀娘娘重見光明,說怕娘娘見到自己不喜歡就不進來了,另一個,雲妃娘娘送了幾匹宮裡新樣式的宮裝,也是讓娘娘收下就好,不敢進來打擾娘娘休息。”

她拍拍手,外頭的宮女端着拖盤進來,裡頭盛着色彩鮮豔的宮裝,我趿了鞋走過去,挑起衣服一角,突然想起什麼道:“去找一身緋紅色的宮裝。”

“緋紅?對了,在南秦時太后娘娘賞下的衣服也都帶回來了,不如就穿秦裝如何?”蘇蘇建議道。

我想了想道:“好,去取來。”

不知道爲何,我突然想看自己穿緋紅宮裝的樣子,聽說那才就是傾城的樣子。

蘇蘇取來宮裝,又將我頭髮放下來,“奴婢給娘娘再梳個樣式罷,妝容再略改下,這樣才能與這件宮裝的華麗氣質相配。”

我點頭應允, 默默坐在那裡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蘇蘇用一雙巧手爲我盤了精緻的髮髻,插上數根黃金長簪,鬢邊垂落的髮絲輕柔多姿,略過臉龐時有些癢,我偏過頭,正好對上蘇蘇出神的目光。

“怎麼了?”我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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