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容樓惜玉多想,蕭逸也並沒有反抗,而是直接起身,朝着外面走去,絲毫不理會心思千迴百轉的樓惜玉,和一邊捂着胸口吐着血的杜公公。
懷瑾緊隨其後,亦步亦趨地跟在蕭逸的身邊,時刻緊盯着蕭逸,就怕他會出什麼事。
沒有人比她清楚蕭逸此刻的情況,內傷雖然在慢慢復原,但是這一次,到底是傷了元氣,剛纔動怒已經牽動傷口,對杜公公出手妄動真氣又傷及肺腑,若不是他武功高強,自控能力強,恐怕早已經撐不住了。
然而懷瑾既然答應了清塵,好好留在蕭逸身邊照顧,就容不得蕭逸有任何閃失,否則,她便對不起清塵對她的一番信任。
樓惜玉果真思慮周全,異姓侯府的門口,早已經停着一輛馬車,馬車旁邊站着的正是副將徐明,他見蕭逸出來,便說自己是奉樓惜玉之命,在此等候蕭逸。
“永寧陛下,請。”徐明請蕭逸上了馬車,又看着懷瑾上了車,這才放下馬車的簾子。
樓惜玉和杜公公從侯府出來,看見門口早已經準備好的馬匹,便各自翻身上馬,身後跟着的那些精兵也如法炮製,紛紛上馬。
“徐副將,這裡就交給你和於將軍了,有什麼事情,八百里加急來報。”樓惜玉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對徐明吩咐着,隨後道了聲“啓程”,便領着一行人朝着天星國京城的方向出發。
馬車簾子放下,遮擋了外面衆人的視線,蕭逸強撐着的臉色越發難看,坐在馬車裡,盤腿調息,又服下了懷瑾遞過來的藥丸,這才覺得順了口氣。
若在平時,想要殺個太監,易如反掌,可是如今……不過是出手傷了他,就讓自己這般難過,若再如此,他還怎麼去保護清塵,怎麼去守護對她的承諾?
或許……
“皇上!”懷瑾忽然間開口,打斷了蕭逸的思緒,“不管皇上有什麼想法,請先想一想公子的感受。”
懷瑾一向是敏感心細的人,察覺到蕭逸那一瞬間氣息的波動,便感覺到蕭逸有絲絲不對勁,可她不過是一個丫鬟,不能太明目張膽地揣測蕭逸的心思,便只能如此提醒着。
清塵是什麼樣的人,她很清楚,往日爲了蕭凌,征戰天下也毫無怨言,如今也可以爲了蕭逸,血染山河。可是不管是做什麼,都不是她希望的,因爲,這也不是他希望的。
想起心中的那抹白影,懷瑾告訴自己,他爲了她,而自己,則是爲了他。
“朕知道。”蕭逸淡笑着,“有你這般聰慧的女子陪在她的身邊照顧着,以後若有什麼事,朕也可放心了。”
懷瑾雖然不知道蕭逸具體說的是什麼意思,可是隨着蕭逸話音落下,她心中的不安也更加強烈。
蕭逸並沒有再多說什麼,方纔妄動真氣,有些疲憊,於是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腦海中卻在思索着,清塵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和什麼樣的身份,再接下來的路途中出現。
一直到馬車徹底出了南郡城,離南郡有了很遠一段距離,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沒有人出來阻攔,異姓侯也沒有帶兵追過來,一切暢通無阻。
杜公公一顆心這才放到肚子裡,朝着身後馬車裡的蕭逸啐了一口,有些憤憤不平地罵罵咧咧:
“我呸!現在還擺皇帝架子?不就是一個戰敗國的皇帝而已,現在還不是要乖乖去天星國俯首稱臣?”
這聲音並沒有壓抑,所以很清晰地傳入馬車裡蕭逸的耳朵,蕭逸不在意地笑笑,忽然感嘆,其實剛纔他做錯了,爲了這種人動怒,甚至傷及自身,不值得。
南郡與天星國並不相鄰,往南走還要經過已經被天星國攻佔的紫藤嶺和郎城,距離天星國的京城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而且蕭逸有傷在身,加上樓惜玉又刻意拖延,所以一行人走的並不快,走了三五日之後,還只是剛剛到達紫藤嶺山腳下。
昔日,清塵就是在這裡,臥薪嚐膽,假扮趙將軍的妻女,以此徹底收服了趙將軍。可是如今,趙夫人在老家,趙若飛卻不知所蹤,趙將軍揹負着背叛故國的罵名,還要爲天星國守着南郡,這份無奈和苦澀,恐怕只有趙將軍自己才懂了。
紫藤嶺地形複雜,當初清塵也是多方打探,而且花了很多功夫,才保證萬無一失地拿下紫藤嶺,如今樓惜玉帶着軍隊從這裡經過,倒是有種讚歎不已的感覺。
當清塵在攻打紫藤嶺的時候,他正在蒼茫山對敵,並沒有親眼見到清塵如何奇謀巧計收服紫藤嶺,可是聽徐明所言,再加上今日看到的地形,樓惜玉便深深覺得,清塵果真是行軍打仗的奇才,能夠因地制宜地想出諸多好辦法。
可是樓惜玉卻忘記了,他認識中的沐清塵並不是如今這般模樣,他也永遠不知道,那個溫婉可人巧笑倩兮的玉鉤公主沐清塵,永遠只能活在他的記憶裡。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想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忽然間,一個聲音在整個隊伍的頭頂響起,本來是一句氣勢恢宏的打劫專用語,可在衆人聽來,卻帶着無盡的彆扭和怪異,讓人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
蕭逸一聽這熟悉的聲音,不由得笑出聲來,趙旭身爲他身邊的第一護衛,如今卻要來假扮劫匪,做這種打家劫舍的勾當,真真是好笑之極。
懷瑾也大約知道清塵的計劃,原本還有些擔心,卻見蕭逸笑的十分暢快,一顆心便也放了下來,不再忐忑,只坐在馬車裡,靜觀其變。
“什麼人如此大膽?知道咱家是什麼人嗎?咱家可是……”杜公公一聽到劫匪的聲音,立即嚇破了膽,可是他想到身邊跟着的樓惜玉,那可是當今四國之內能排的上號的赫赫有名的高手,於是也不再害怕,扯着嗓子喊道。
咻——
忽然間,不遠處林間傳來一陣激烈的破風聲,緊接着,兩支犀利的箭從遠方射過來,直直的朝着杜公公疾飛而去,沒有絲毫猶豫。
“樓……樓將軍……救命……”杜公公遠遠地看着兩支箭朝着他射過來,便立即被嚇住,動彈不得,身體顫抖着,字不成句地向樓惜玉求救。
樓惜玉見狀,便伸出手,運足了內力,朝着那兩支箭劈過去,其中一支箭應聲而落,另外一支箭微微停滯,而後偏離了方向,從杜公公的頭頂上擦過,穿透了他的頭髮,而腦袋卻完好無損。
饒是如此,這杜公公仍舊被嚇破了膽,不停地哆嗦着身子,滿臉驚駭,張了張口,可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樓惜玉本來沒有救他的意思,可是見這杜公公是沐清珏身邊的紅人,爲了家族的平安,他不得不暫時壓下心中的情緒,救了杜公公,可是卻讓這箭只從杜公公頭頂上穿過,給他一個教訓。
“在下樓惜玉,不知來者何人?”樓惜玉騎在馬上,目光朝着遠方的山林掃過,拱手開口,意圖引暗中的人出來見面。
其實有人來搶劫,樓惜玉心中是高興的,因爲他可以趁亂放了蕭逸,這樣對沐清珏也好交代,並非是他不想捉拿蕭逸迴天星國京城,而是蕭逸半路上趁機逃走,他也莫可奈何,而這件事,杜公公正好可以成爲證人,一切水到渠成。
然而,從這兩支箭來看,來勢洶洶,而且力度到位,不僅快而且準,這射箭之人的功夫必定非同凡響,憑着他對敵多年的經驗來看,此人當可算得上一流高手。
樓惜玉的判斷沒有錯,因爲射出這兩支箭的人正是蕭逸身邊的貼身護衛趙旭,他按照蕭逸的吩咐,扮成土匪強盜,提前在他們去天星國的必經之路上埋伏,就只等着這一天。
“想要從這條路上過去,就把你們身上的銀子都留下。”趙旭身在暗處,並不出現,只是如此說着。
“在下竟從來不知,這紫藤嶺什麼時候有了土匪強盜,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打家劫舍之事。”樓惜玉見暗中的人並不出來,某種神色微冷,便如此開口。
“就……就是,這紫藤嶺如今是我們天星國的領土,出了土匪強盜,那丟的可是天星國的面子,樓將軍,趕緊帶着你的兵,滅了他們!”杜公公聽到樓惜玉的話,回過神來,便對着暗處的人吼着。
“杜公公,本將認爲公公還是不要多嘴的好,兩支箭本將還能應付,若是鋪天蓋地的箭雨,即便是在下也是自身難保,更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救公公。”樓惜玉冷眼看了杜公公一眼,說着。
在沒有弄清楚來人到底是誰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這是他樓惜玉的一貫作風,謀定而後動,但若是因爲杜公公這張嘴得罪了來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恐怕會得不償失。
他對自己的功夫是很自信,這麼多年征戰沙場,也正是因爲憑着一身過硬的功夫,纔沒有出什麼事,但是蕭逸不一樣,蕭逸如今身受重傷,剛纔那個射箭的高手如果是友非敵倒也罷了,可若是敵非友,那麼對蕭逸來說,可是大大的不利。
杜公公聞言,想起了剛纔差點要了他命的那兩支箭,便悻悻地閉了嘴,不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