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利哆,毗伽蘭帝,阿彌利哆,毗伽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伽利,莎婆訶……”
慈安宮的正殿裡,一羣虔誠的僧人正圍着太后娘娘的棺槨,口中唸唸有詞,仔細聽去,恰若來自遠古的聲聲梵唱,於脣間飄忽而出,以《往生咒》爲太后超度。
這場法事,是積雲寺的智通大師和寺中高僧來做的,智通大師與沐清塵頗有交情,但卻不是摘星樓的屬下,在佛家眼中,衆生平等,所以即便智通大師來爲沈媛超度,清塵也不會心中存有芥蒂。
蕭凌以孝子之身站在棺槨的旁邊,看着周圍的僧人們一圈圈走過,殿中人人臉上面露哀慼,沉默不語。
“啊——”
忽然間,原本沉寂的大殿裡傳來一聲突兀的慘叫,帶着強自壓抑的隱忍,可終究還是沒能抵擋得住那瞬間襲來的疼痛。
衆人循聲看去,卻見楊昭儀捂着肚子,臉色蒼白,額頭上已經冷汗涔涔,雙腿發軟,若不是身後的貼身宮女寶兒扶着,怕是要直接滾落在地上了。
“小主——您沒事兒吧?”寶兒看着楊舒,眼中滿是擔憂的神色,也顧不得此刻是在莊嚴肅穆的大殿,便開口詢問起來。
“皇上……臣妾好痛……”楊舒顫抖着雙脣,看着蕭凌,如此說着。
“將楊昭儀帶回傾安殿,宣太醫。”蕭凌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揮了揮手,便讓寶兒將楊舒帶了下去,“安妃,你也跟着去看看,爲何好好地,忽然腹痛不已。”
“臣妾遵旨。”安妃居怡景宮主殿,楊舒有事,她不可能不去看着,所以縱是心中不願,卻還是領了旨,轉身走了出去。
壽安殿中的超度仍在繼續,七七四十九遍往生咒時刻不停,半柱香之後,明月的身影出現在壽安殿的門口,似是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走進來,直接到了蕭凌的面前,俯身行禮:
“啓稟皇上,楊昭儀有孕,皇上大喜。”
“ 你說什麼?”蕭凌一聽,忽然間愣住,眼神裡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而後問道,“你說……楊昭儀有孕?”
“回皇上的話,經太醫診治,楊昭儀已懷身孕兩個月,故而安妃娘娘特意差奴婢前來給皇上道喜。”明月躬身答道。
“太后娘娘的超度繼續,朕去一趟傾安殿。”蕭凌吩咐着,轉身離去,明月躬身跟在後面,目光不經意地從清塵的臉上劃過,透着一絲瞭然。
隨着蕭凌的離開,壽安殿的氣氛頃刻之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明月的話被一衆妃嬪聽到,心中百味雜陳,不知是何滋味。想來如今的宮裡,真正不在意其他妃嬪有孕的,大概只有安妃一個人吧。
清塵想着,微微擡頭看向蕭逸,卻見他也正好看着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的一剎那,眼神中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繼續低頭,斂住心神,聽滿殿空寂的梵唱。
僧人超度完畢,便有太監進來領着他們離開,殿中的肅穆之氣一掃而空,清塵甚至能感覺到身邊幾個妃嬪的心思,已經起伏不定。
“果真是淑妃妹妹一手提拔起來的,搶在淑妃妹妹的前頭有孕,也不怕她奪了淑妃妹妹的寵愛,讓妹妹心存芥蒂。”沈碧環冷眼看着身邊的顧嫚如一眼,譏諷着說道。
“皇貴妃姐姐也真是好興致,太后娘娘身故,臣妾心中哀痛不已,哪兒還有什麼心思去爭奪皇上的寵愛?楊昭儀有孕,乃是太后娘娘在天之靈的庇佑,臣妾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有芥蒂?”顧嫚如聞言,反脣相譏。
“你……”沈碧環被搶白,一陣氣結,然後釋然地笑着,“也對,淑妃妹妹和楊昭儀姐妹同心,自然是有福同享。”
“姐姐說的是。”顧嫚如點頭。
兩人你來我往一陣子,見殿中衆人都看着她們,也都察覺到不合適,於是悻悻地閉了嘴。
清塵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心中暗自思忖。照理說,沈碧環出身世代書香的沈家,理應學識淵博溫文爾雅,可實際上心浮氣躁目中無人;顧嫚如出身將門世家,本應有的一絲將門女兒的豪爽卻在這深宮裡被磨平,變得尖銳而冷漠。
隨着沈家的落敗和太后的薨逝,又一場深宮棋局結束,沈碧環身居皇貴妃之位,看似遙遙領先,可在這場爭鬥中,顧嫚如纔是實際上的贏家。有着文琴和葉夕這兩個智囊,她的一言一行又都符合蕭凌的心意,區區一個形單影隻的皇貴妃,她又有何懼呢?
第二天的守靈結束,蕭逸和沐清塵再次回到歸墨閣,用了晚膳之後,便等着夜深人靜的來臨。
“你確定蕭凌今晚一定會留在傾安殿?”清塵看着蕭逸,問着。
“之前不確定,現在確定了。”蕭逸笑道,“安妃身邊那個叫明月的宮女,是你的人吧?她知道你要救葉夕,就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將蕭凌留在怡景宮的傾安殿。”
“你真是目光如炬,我和明月從沒有任何交集,也沒有說過話,你卻知道她是我的人。”清塵聽了,不由得嘆道。
“若是留心,不難發現你與她之間的眼神接觸,只是當時壽安殿裡的人都被楊昭儀有孕的消息吸引,沒有人注意到罷了。”蕭逸解釋着,“好了,在壽安殿站了一天,怕是有些吃不消吧,先休息一會兒,時間還早。”
清塵點點頭,便聽了蕭逸的話,躺到牀上小憩片刻。
三更過後,原本沉寂的宮裡開始沸騰起來,清塵聞聲睜開眼睛,從牀上一躍而起,朝着蕭逸看過去:
“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吧,淑妃應該也會去傾安殿,正是我們去紫煙宮的好時候。”蕭逸點點頭,拉着清塵,便朝着歸墨閣的後窗走去。
“你也要去?”清塵詫異地看着蕭逸,有些不可思議。
“不用多說了,走吧,我跟你一起。”蕭逸說着,便和清塵一道,從歸墨閣的後窗一躍而出,藉着宮中山石樹木掩護,朝着紫煙宮奔去。
宮中的鬧騰來自怡景宮的傾安殿,楊昭儀身懷有孕,又恰逢太后去世,未免太后娘娘屍身的煞氣衝撞了楊昭儀肚子裡的孩子,所以太后未葬入皇陵之前,定要對楊昭儀悉心照顧。
蕭凌已經失去了陸香染腹中的孩子,便對楊舒肚子裡的孩子格外重視,楊昭儀突然腹痛,半夜驚醒,哀號不止,不論如何,蕭凌也一定會在傾安殿陪着。
至於顧嫚如,她和楊舒向來同氣連枝,楊舒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她手中的籌碼,不管是想要在蕭凌面前表現大方得體也好,還是爲了自己的私心也罷,她也一定會去傾安殿待着,直到太醫確定楊舒肚子裡的孩子沒事。
而楊舒忽然間驚醒,腹痛不已的原因……清塵心中想着,扭頭看着身邊的蕭逸,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憑着他這麼多年苦心孤詣,想要在宮中做這點事,應該不算很難。
紫煙宮果真如清塵想象的一樣戒備森嚴,似乎就是爲了等某個人來,然後一舉成擒。蕭逸領着清塵從守備稍微鬆懈的地方悄悄進去,然後站在轉角處不再動彈。
“你……”對於蕭逸這般明澈地洞悉了自己的心思,清塵有一瞬間地語塞。
“快去吧,我在這裡守着。”蕭逸衝着清塵笑了笑。
清塵點點頭,不再猶豫,轉身朝着葉夕被關押的房間走去。這個地方,當初在設計宮中厭勝之術的時候她曾經來過,所以並不陌生。
此時的凝月宮廷變成兩個極端,怡景宮的人往來不絕,宮女來往抓藥伺候手忙腳亂,蕭凌板着臉陪在楊舒的身邊,讓診治的太醫都有些雙手發抖。顧嫚如和沈碧環站在不遠處,看着眼前忙亂的一幕,各懷心思。
而紫煙宮裡,卻是一片沉寂,站在門口的守衛絲毫不知,蕭逸和沐清塵已經進去,已經到了葉夕住的房間門口。
清塵凝神聽着房間裡面傳來的呼吸聲,粗淺輕重不一,心中便知道這是因爲葉夕受傷的緣故,想起葉夕在靜安宮門口對蕭凌說過的話,清塵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沒有絲毫亮光,只有開着的窗戶透着一絲月色,讓清塵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葉夕渾身癱軟地趴在牀上,身上依舊是那片血肉模糊的樣子,似乎自傷在蕭凌手下那晚開始,便沒有換過衣服,也沒有人爲她療傷。之所以到現在還有一口氣在,大概是顧嫚如得了蕭凌的吩咐留葉夕一條命,每天給她灌點續命的湯藥吊着。
“葉夕……”清塵走上前去,站在葉夕的身邊,似乎想要伸手觸碰,可手卻在她看到葉夕背後交錯橫行的傷口時突然頓在空中。
趴在牀上的葉夕因爲疼痛而意識清醒,聽見沐清塵的聲音,葉夕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強忍着起身,卻在剛剛用力撐起身子的那一刻,便又轟然跌落在牀上,眉頭緊蹙。
“葉夕,你忍着點。”清塵見狀,咬了咬牙,將葉夕從牀上扶起來,盤腿坐在她的身後,爲她運功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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