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兒,只是來救我的洪宵可能不妙……”沈珞漓低頭看了一眼暈倒在地上的慕容洪霄,眼裡滿是擔憂。
護衛總管低頭一見慕容洪霄的腿,也是一陣唏噓,只是他不懂醫術,
不過見慕容洪霄的腿傷雖然嚴重,但是沒有再流血,還是鬆了口氣,現在他們也只能在原地等大夫過來,簡單處理過後再送他回去好好醫治。
不消一刻大夫就過來了,給慕容洪霄簡單處理一下,衆人急忙擡着他向帝都第一醫館奔去。
醫館內,沈珞漓站在大廳內,蹙着眉頭安靜的等待裡面醫治的結果。
突然門口一陣喧囂,緊接着一個華富的婦人慌亂的進來,這婦人頭飾散亂,一進門看見沈珞漓愣了一下,緊接着就向醫館後堂衝去。
沈珞漓向前一步,一把拉住這婦人的胳膊,這婦人瞬間就惱怒起來,瞪着沈珞漓,開口就不客氣:“沈珞漓,你要幹什麼!你害了我兒子,難道現在還要攔着我見他?”
沈珞漓鬆開拉着她的手,恭敬的行了一禮,態度溫和的緩緩說道:“裡面還在醫治,還請慕容夫人不要進去打擾。”
“你!”慕容夫人咬着牙硬擠出一個字來,想了想還是沒有再往前走一步。她一甩衣袖,又瞪了沈珞漓一眼,才覺得稍微舒心點兒。
她站在另一側,巴巴的看着醫館通往內堂的門。醫館大廳裡格外的安靜,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折磨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慕容夫人急切的迎上去,沈珞漓也猛地擡頭看過去,醫童掀開簾子,走出一個老大夫。
初冬的季節,老大夫額頭上一層薄寒,可見醫治的有多麼艱辛。
“周老大夫,怎麼樣?我兒沒什麼事兒吧!是不是!”慕容夫人出身將門,一着急嗓門驟然拔高,差點兒把周老大夫嚇到。
周老大夫緩了口氣,還沒開口眉頭就皺了起來,頓時把衆人的心都吊了起來。
“性命沒有大礙,只是……只是左腿恐怕是無力迴天了。”周老大夫話音剛落,慕容夫人身體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旁邊兒的丫鬟急忙去扶她,卻被慕容夫人一把推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開始加劇。
最後嗚咽一聲,一把拉住周老大夫的衣襬,苦苦哀求道:“大夫,您救救他啊!他可是新科武狀元,怎麼能瘸!以後可怎麼辦!”
“慕容夫人你快起來,這件事兒,老夫已經盡力,有什麼話你先起來好好說!”周老大夫雖然見多了生死離別,但是仍舊心存不忍,苦苦勸解慕容夫人。
沈珞漓其實早就猜到慕容洪霄的腿是要廢了,可是當真的聽見時,對她的衝擊還是比她預想的要大,她眼前頓時花白一片,緊接着頭痛欲裂,她急忙閉上眼睛。
一直守在沈珞漓身邊兒的涼月時刻注意着沈珞漓的情況,一見她壓抑痛苦忍耐的樣子,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
帝都第一醫館傳承百年,給慕容洪霄治腿的正是早就頤養天年的周老大夫,此次能請得動他出山,還是暗地裡白子墨託了關係把他請出來的。
他的醫術可謂帝都一絕,當今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太醫都是師出他的門下,所以他開口說沒治了,那就真的無力迴天了。
沈珞漓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又睜開雙眼,一雙深入古潭的眼睛閃過一抹果決,她扶下涼月撫着自己的手,向周老大夫那邊兒走了幾步,問道:“到底什麼情況?”
周老大夫示意其他的醫童趕緊把癱坐在地上的慕容夫人扶起來,他年歲大了,接過一旁醫童遞過來的汗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他這才向沈珞漓解釋了兩句:“慕容公子左小腿的骨頭全都被利器戳爛了,老夫雖然幫他接骨,可是骨頭長好了,他這條腿也不能如以前那般活動自如……”
周老大夫一想到慕容夫人說的新科武狀元,嘆了口氣,又繼續說道:“照看的好,以後能如正常人一般走路,就算是萬幸了,習武……恐怕此生是不可能呢。”
慕容夫人剛剛站起來,一聽這話,整個人愣住了,緊接着開始嚎啕大哭,那聲音刺透沈珞漓的耳膜,讓她的頭更痛了。
“哭什麼哭!人還活着就是萬幸!”突然門口一聲低喝,緊接着一個魁梧的男人穿着軟甲進來,可見着急的還未來得及換下官服。
雖然他話是這麼說的,但是面色沉重,整個人顯得很憔悴。
“老爺……霄兒他……”慕容夫人一見自家老爺來了,哭着一下撲到慕容洪霄的父親,慕容戩懷裡。
慕容戩輕輕拍了拍慕容夫人的肩膀,然後把她扶開,示意一旁的丫鬟扶住她,他向前幾步,想了想還是不甘心的問了一句:“周老大夫,真的沒有辦法了?”
周老大夫一見慕容戩來了,急忙躬身行了一禮,擡起頭時,滿臉的歉意和惋惜,他又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
慕容戩親口一聽這話,整個人雖然沒有出聲,但是給人的感覺瞬間蒼老了好幾歲,他緩慢的回了一禮,語氣都沒有剛剛那麼的孔武有力:“有勞周老大夫照顧小兒了。”
“無妨……”周老大夫知道禁軍首領慕容戩就這麼一個獨子,自然知道他此刻必定傷心欲絕。
他想勸慰幾句,又覺得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反倒是讓這兩個老人心塞,便點了點頭,又回後堂打點去了。
“霄兒……”慕容夫人嗚咽一聲,猛地擡頭看向沈珞漓,那眼神兒充滿了恨意,那樣子恨不得直接把沈珞漓撕碎。
她就這麼看着沈珞漓,壓抑的低吼:“爲什麼又是你!都是你!你個掃把星!爲什麼斷腿的不是你!不是你!”
沈珞漓就這麼看着慕容夫人,看着她怨毒的看着她,沉默不語,安靜的承受着慕容夫人的謾罵與咒怨。
因爲沈珞漓知道這次的陰謀針對的其實是她,慕容洪霄、沈碧佳都是被她牽連的。
慕容夫人見沈珞漓不吱聲,咒罵幾句也罵不下去了,她捂着臉開始大哭起來,嗚咽着:
“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歡習武……小時候老爺讓他考功名,他那麼沒長性的一個孩子,居然捱打也不改變心意,一直堅持了這麼些年,這是他從小到大唯一一個堅持了這麼些年的事兒……”
“如今他好不容易考上了期望已久的武狀元……他這腿斷了……以後可怎麼辦!讓他怎麼辦啊!”
慕容夫人哭的傷心,沈珞漓就這麼默默的聽着,只是她的眼前卻仍舊白花花的一片,頭嗡嗡的疼。
那些記憶一直在沈珞漓腦海裡,雖然她不曾參與,可是和慕容洪霄一起玩耍嬉鬧的日子卻是沈珞漓殘留記憶中最深刻的,可見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有多麼的好。
沈珞漓還記得少年時,慕容洪霄喝多了,笑的靦腆,一手執劍,長身而立在夕陽下,回頭向鄭重的她說道:“以後必定以武名揚四海,光耀門楣!”
慕容洪霄雖然面上如紈絝子弟一般,但是心中一直有這個抱負,她更加記得他中了武狀元那日有多麼的欣喜若狂。
可是如今,因爲她的一時疏忽大意,造成了這個後果,毀了慕容洪霄的後半生。
沈珞漓深深地吸了口氣,心口上似乎被壓了一大塊石頭,讓她連喘息都費勁,涼月見沈珞漓站不穩,想要伸手扶她,沈珞漓卻伸手示意不用。
慕容戩終於回過神兒來,聽見他的夫人還在哭泣嗚咽,時不時的咒罵沈珞漓,他眉頭皺的更深了,形成一個深深地川字。
“不要多說了,身爲堂堂五尺男兒,難道見到友人被擄,還能見死不救?那樣他就是安然無恙的站在這兒,我也會打斷他的腿。”
慕容戩還是明事理的,他雖然傷心難耐,可是骨子裡的傲氣不容他像慕容夫人那般撒潑謾罵。
慕容夫人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她心中的哀傷已經快要把她壓死了,她覺得她要是不找個人來怨恨,她真的會瘋。
“慕容叔父,都是我的錯。”沈珞漓一開口,聲音沙啞難耐,慕容戩一聽,點了點頭,伸出手拍了拍沈珞漓的肩頭。
“你也不要太自責,你和霄兒之間的情誼,叔父明白,這裡沒有一個人是想他受傷的。”
慕容戩聲音中透着疲憊,他看了一眼內堂,想要進去看看慕容洪霄什麼樣了,可是突然覺得自己邁不開步子。
他心中酸澀難耐,他唯一的兒子,如今變成這副樣子,他一時間也無法維持這堅硬如山的形象,慕容戩收回手,轉身站在一邊兒,面對着牆,一臉心痛。
慕容夫人依舊在嗚咽,她不想讓慕容洪霄一醒來就看見她這個樣子,也沒有近內堂。
沈珞漓掃了一眼慕容戩微微佝僂的背影,又看了看哭的傷心欲絕的慕容夫人,放在身側的手死死的蜷成拳頭,直接嵌入肉裡都不覺得疼。
她轉身直接向內堂走去,當看見躺在牀上,雙眼緊閉,眉頭因爲疼痛深深皺在一起的慕容洪霄,那種因爲悔恨、憤怒的眩暈再次襲來。
她伸出手扶住牀柱,她看着慕容洪霄被綁的結結實實的左腿,咬着牙一直一句的說道:“你放心,你的斷腿之仇,我一定幫你報!”
說完沈珞漓轉身離開,再沒有半分留戀,剛剛手撫過的牀柱上,星星點點的紅,沾染了她被指甲戳破手掌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