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的雕‘花’‘門’緩緩開啓,一身墨‘色’錦裘的男子裹挾着深冬的寒涼,大步邁了進來,深沉的眸底是比窗外冷月更讓人寒慄的光芒。 他幽深的目光淡淡落在了案前將軍的身上,驟然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看來皇兄正在同盧將軍商議軍事,臣弟似乎來的不是時候,臣弟告退!”赫連岑略一拱手,轉身便向‘門’外走去。
“四弟!”赫連煜急忙起身喚道:“四弟來的正好,盧將軍正在向朕稟報崤關戰況,堯軍受到我軍重創心有不甘,便遣了鎮國將軍褚雲橫上陣對戰,崤關戰事吃緊。四弟和堯國的褚雲橫也算是老對手了,不知可否親赴邊關,助鳳柒陌一臂之力?”
赫連岑面上的表情一凝,轉過身來時,卻換作了一副恭謙的模樣,把瀰漫起的冷嘲悉數掩在了眸底深處,“兄爲君,弟爲臣,爲君者有令,臣弟豈敢不從?”
隱約察覺到赫連岑的不滿,赫連煜揮手讓盧將軍退了下去,偌大的御書房內頓時只剩下了他們兄弟二人。他從桌案後走出,徑直來到赫連岑面前,皺眉道:“四弟該是知道的,朕從來只拿你當兄弟看待,並沒有半分視你爲臣子的意思,你有話不妨直說!”
赫連岑擡眼,雙目定定的直視着他的眼,冷笑道:“是麼?那臣弟就實話實說了!”他擦過赫連煜的肩膀,緩步走到桌案前,上面是攤開的戰報,寥寥數語卻直指崤關戰況慘烈。他滿目冷嘲的拿起戰報,“皇兄中意鳳七尋便也罷了,如今更是對鳳柒陌百般維護,甚至連臣弟都要上陣助他,皇兄難道就不覺得……自己愛屋及烏的有些過了嗎?”
“四弟!”赫連煜沉下了聲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皇兄心裡要比臣弟更清楚吧?從堯國陳兵崤關邊境那一刻起,皇兄就已經知道,帛逞的狼子野心絕不止於掠奪幾個城池那麼簡單,而那些虎視眈眈的堯軍,也絕不是幾場戰役就可以挫敗的,可你還是同意了鳳柒陌的請命,不就是爲了讓他憑藉幾場勝仗,在對他隱有不滿的軍中立威嗎?”
赫連煜避開赫連岑質問的目光,“朕的確是有意讓鳳柒陌立下軍功,提升他在軍中的威望,也鞏固雍王府的勢力,可那也是因爲鳳柒陌確有實力……”
“實力不是用嘴說出來的!實力是真刀真槍的實戰打出來的!”赫連岑打斷了他的話,語氣裡盡是對他的不滿和責備,“鳳柒陌需要戰爭的磨練,可是不應該在關係邊境安危和國家存亡的戰爭上磨練,皇兄這是在視江山和將士的生死爲兒戲嗎?”
“朕沒有,朕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而事實也證明了,柒陌他確實有對敵的能力!”
“是,他的確沒有辜負皇兄的期望,所以如今褚雲橫出戰了,他軍中的威望也有了,也是時候該由臣弟出馬了,是嗎?”
對於赫連岑‘洞’若觀火的詰問,赫連煜無言以爲。
赫連岑輕嘆了一聲,淡淡的道:“罷了,皇兄乃是一國之君,要怎麼做決定,臣弟無權過問。臣弟此番前來,不過是想求皇兄收回成命,莫要大張旗鼓的慶賀皇后懷孕一事,畢竟邊關征戰,大肆慶祝既勞民傷財,又不免讓在戰場上拼殺的將士們寒心。皇上若是真的在乎皇后娘娘和她腹中的胎兒,還請收回昭告天下的命令!”
赫連煜微眯起了眼,瞧着赫連岑言辭懇切的模樣,想到剛纔他話語之間的針鋒相對,又聯想到近來宮中暗暗流傳的謠言,心底頓時明白了什麼。
“四弟倒真是會替皇后着想,連朕都自嘆弗如呢!”他語氣微慍的道。
赫連岑泰然自若的道:“臣弟不是在替皇后娘娘着想,臣弟是在替皇兄和江山萬民着想!”
赫連煜冷哼道:“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到底還是朕疏漏了你,沒想到向來不通男‘女’之情的岑王爺,竟然也對‘女’子動了心,而那個‘女’子還是朕的皇后!”
赫連岑霍然擡起頭,下意識的否認道:“皇兄誤會了!”
赫連岑最是受不得‘激’將法,而赫連煜顯然很瞭解這一點,於是挑眉反問道:“是嗎?呵,沒想到四弟這麼敢做不敢當,連愛一個人都不敢承認!”
男子的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眼中‘交’織着複雜的情緒,最終恨聲道:“對,我是愛上了荼雅,愛上了已是我嫂子的‘女’人,所以我見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皇兄既然娶了她,就應該一輩子對她好。”他自嘲的笑了笑,擡眼看向赫連煜,“一邊口口聲聲的喚她皇后,一邊又對另一個‘女’子朝思暮想,這算什麼?你這算什麼?你既然不愛她,當初又爲什麼要娶了她?”
赫連煜眸光微動,卻終是化爲一派冷酷,“四弟既然這麼心疼她,不如朕廢了她的皇后之位,讓她更名改姓,嫁給你做岑王妃如何?”
赫連岑聞言,掄圓了手臂,朝着他的臉就是一拳,“你‘混’蛋!”
赫連煜猝不及防,被打了一個趔趄,重重的撞在了桌案上,鮮血滲出了嘴角。
“皇上,發生什麼事了?”‘門’外的‘侍’衛聞聲問道,似乎要推‘門’進來。
“沒事!”赫連煜出言阻止了他們,沉聲道:“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他用拇指揩去了嘴角的鮮血,冷眼睨着怒不可遏的赫連岑,笑問道:“怎麼?你不願意?這不正好稱了你的心嗎?反正朕也不愛她,她留在朕的身邊也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還不如另尋一個愛她的男人,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呢!”
赫連岑難以置信的望着赫連煜,不明白他怎麼可以輕而易舉的說出這麼殘忍的話語。
“皇兄,你一直都是我最崇敬的人,待人溫和,心懷天下,是皇位的不二人選,更能成爲一代明君。可是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爲什麼你登基之後就變了呢?荼雅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皇后,她是一個人,不是可以隨意轉手的物品!”赫連岑一步一步走近赫連煜,凝視着那張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臉,不無痛心的問道:“皇兄,你怎麼會變得這麼殘忍、這麼冷酷了呢?”
許是赫連岑的話刺進了他的心底,赫連煜只覺渾身一僵,臉上冷酷的表情彷彿冰雪遇到暖風,漸漸消融了開來,‘露’出了他原本的溫善和不爲人知的……脆弱。
“朕若不這麼殘忍和冷酷,她又如何會死心呢?”男子悲聲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