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停在了一座戲苑門前,戲苑不大卻極是精緻,朱漆的建築鐫刻着典雅的花紋,門楣上歌蘭坊三個鎏金的大字尤爲惹眼。
鳳七尋在臻兒的攙扶下探身下了馬車,擡眼瞧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廝迎面走了過來,笑容靦腆的問禮:“奴才見過郡主,郡主這邊請。”說罷,便走在前面引路。
戲苑從外觀看着不大,走進去了方發現着實不小,三層高的樓宇四面皆可落座,中間是寬敞的戲臺子。一樓是通座,橫七豎八的擺滿了十幾張桌子,坐在這裡的都是尋常百姓。二樓、三樓分社雅座,視野不同價格也各異,一般來說,二樓多爲富戶商賈,三樓則爲達官顯貴之人。赫連焱的雅舍便是在三樓正對着戲臺子的木蘭汀。
小廝輕推開雅舍的房門,站在門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郡主裡面請。”
鳳七尋緩步踏進雅舍,淡然的目光逡巡在身着靛青色錦袍的男子身上,屈身行禮:“七尋見過五皇子殿下。”
“郡主不必多禮,你能賞光前來,真是我的榮幸啊!”
赫連焱故作熟絡的上前,想要扶起鳳七尋,卻被後者不動聲色的避開了他接觸的動作,“五皇子說笑了,您盛情相邀,七尋豈有拒絕的道理?”
赫連焱臉上不見半分不悅,依舊笑容溫和的笑道:“哈哈哈,戲馬上就要開始了,郡主請坐!”
鳳七尋略一頷首,在赫連焱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自始至終,她都未曾流露出半分對他的憎惡和厭恨,那些滔天的恨意悉數被她掩藏進了眸底,以至於在對方看來,她不過就是一個性子稍冷的人罷了。
鳴鑼響鼓之後,戲便開唱了。
鳳七尋瞧着臺下濃妝豔抹的戲子,再聲情並茂的表演,也不過是在演繹旁人的故事,亦如帶着面具生活的人們,戲裡戲外,真真假假,傻傻的分不清楚。
她端起茶杯淺啜了一口清茶,只覺香氣高銳的昭平紅總是不如祁紅喝起來順口。她放下茶杯,擡眸睇向對面的赫連焱。“五皇子該不會真的只是請我來看戲的吧?您有話不妨直說。”
“哈哈哈,郡主如此直爽,倒顯得我扭扭捏捏了!”赫連焱替鳳七尋添了些茶,表情誠懇的道:“對了,還沒恭喜郡主呢!”
“何喜之有?”
“郡主坐上雍王府一家之主的位子,難道不值得恭喜嗎?”
鳳七尋飲茶的動作一頓,淡笑道:“五皇子此言差矣,雍王府當家作主的人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任的雍王爺,以前是我的父親,如今父親退位,做主的人自然就是柒陌了!”
赫連焱輕搖了搖頭,不贊同的道:“郡主,咱們明人就不說暗話了,且不說小王爺年紀尚輕,府上的大事小情都要郡主來定奪,就是他成年掌權,以郡主的玲瓏聰慧,想要控制住雍王府還不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你到底想說什麼?”
赫連焱招了招手,剛纔引鳳七尋進來的小廝便捧了一個花紋繁複的木匣子過來,放在了桌上。他把木匣子的蓋子掀開來,裡面放了一個有些年頭的古籍。
“素聞郡主喜愛下棋,我特地尋來了奕廉的手稿贈與郡主。”
“奕廉?棋聖奕廉?”
她是酷愛下棋的,若是換做以前,肯定早就喜不自勝了,可是如今已非當年,她也不是閱歷淺薄的少女了。她輕輕合上了木匣子的蓋子,目光平靜的看着赫連焱。
“殿下這是什麼意思?收買我嗎?”
這似乎是他慣用的手段了,對於用金錢、權力難以籠絡的人投其所好,以打動人心。他用這種方法不知道收買了多少人,上至朝廷權臣,下至差役護衛,就連鎮守邊防的駐軍都有他的滲透的勢力。
不得不說,在籌謀方面,赫連焱的確比赫連煜更技高一籌,所以最後的奪嫡之爭,原本應該是衆望所歸的太子卻衆叛親離,孤立無援,只得將皇位拱手相讓。
被不留情面的揭穿了意圖,赫連焱倒也沒有絲毫尷尬,仍舊笑容和煦的說:“說收買未免太嚴重了些,我不過是把最好的東西贈與最適合的人罷了。”他把木匣子推到鳳七尋面前,“我知道,以前我和郡主之間產生了很多誤會,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等到郡主及笄,嫁與岐王叔爲妃之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當要和睦相處纔是,郡主說對嗎?”
鳳七尋不禁在心裡冷笑,一家人?呵,真是太可笑了!連結髮妻子都能棄如敝履,任人欺侮,連親生兒子都能以烈火焚之,在他赫連焱的認知裡,還有一家人這個概念嗎?
“五皇子這話說的可真是輕巧,被人逼迫躍下懸崖的人不是你,被人夜半圍堵暗殺的人不是你,你自然樂的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可我卻並不是那般大度的人。”鳳七尋用指腹摩挲着杯沿,幽幽的道。
沒想到她會這麼直白的提起曾經的事情,赫連焱臉上和善的表情一時有些掛不住,“郡主,以前我也是受人蠱惑,纔會做出傷害郡主的事情,還望郡主原諒!”
“原諒一事,可不是隨口說說的。”
“郡主的意思是?”
“我既然付出了相應的代價,自然是要討回一些東西作爲補償的。”
赫連焱聞言便知事情還有轉機,心中不由得一喜,“郡主想要什麼補償,大可以說出來,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竭盡所能!”
鳳七尋以前只是一個郡主,說到底還得倚靠雍王府的庇護,他可以不把她當做一回事。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鳳柒陌承襲了雍王爺的爵位和兵權,這個嫡出的弟弟對鳳七尋可謂是馬首是瞻、言聽計從——這已經是不可估量的籌碼了,偏偏岐王爺又對她青眼相加,勢要娶她爲岐王府的正妃,赫連灃在離都雖然無兵無權,但是他的邕南封地可是駐守着十萬鐵騎,那是先皇留給他的軍隊,就連當今聖上都輕易動不得!
可以毫不謙虛的說,鳳七尋對某一個皇子的支持與好惡,甚至能夠動搖皇位的繼承!
當然,在赫連灃沒有向皇上請旨賜婚之前,這一點只有元宵節那晚在場的幾人知道。赫連煜一心傾慕鳳七尋,自然不會主動討要她的支持;赫連森和赫連岑一個好色,一個尚武,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更沒有他這般洞察先機的心思。所以,他一定要在其他皇子察覺之前,率先獲得鳳七尋的支持。
“五皇子此話當真?我真的想要什麼都可以?”鳳七尋漫不經心的問道。
縱然知道鳳七尋不會輕易原諒他,赫連焱還是硬着頭皮點了點頭,“當然,只要不是摘星探月,我一定滿足郡主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