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蘇心嗎?”太子目光輕輕落在溫蘇心身上,“說起來,你們的聲音很像。只是她啊,她是一個倔強的孩子,太過剛烈,剛易折。”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輕盈若一隻蝶棲息停落一般,那樣輕盈溫柔,卻叫溫蘇心覺得如芒在背,有刻骨的寒意。
因爲,太子不知道,現在真正的溫蘇心就在他面前,而他在當着她的面,在評論她。但,那卻是一個死去的女子,連溫蘇心都不知曉她是誰。
溫蘇心繼續笑着,假意略微遺憾地道:“奴婢見溫姐姐的時候,覺得溫姐姐是一個很聰慧的女子,沒想到溫姐姐竟會做那樣的事……”然後曳然收住話,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奴婢不該提這些事,只是第一次見到溫姐姐,很喜歡她,所以……”
看着溫蘇心欲言又止,太子到不避諱,知曉她是想問溫蘇心的事,“那日事發,她只看了我一眼,然後便拔了侍衛的刀自盡了,以死明志,卻不知曉卻反而成了畏罪自盡。”
太子閉了閉眼目,清瘦的臉染滿落雪一樣的落寂,“我到現在還記得她那個眼神,倔強得像一個孩子。而你,也總時常露出那樣的眼神,輕藍,其實你們很像。”
那個人,連溫蘇心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孰真孰假,何況別人呢?
溫蘇心脣角不易察覺地抿了一下,有嘲諷,也有悲傷,然後笑了,“溫姐姐嫁給了殿下,成了您的太子妃,但是,您知道她是無辜的,卻沒能救她,所以殿下覺得對不住溫姐姐,所以纔對奴婢另眼相看的嗎?”
太子忽然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溫蘇心,許久,才道:“是,也不是。你是你,她是她,你同她是不願意的。”
“奴婢也覺得不像,溫姐姐,是個很特別的人。奴婢有時候都很難相信,那個同奴婢一道在國公府喝茶的姐姐,就這樣沒了,”溫蘇心語氣裡帶着難掩的傷感,略略垂眸,長長的濃睫像扇子微垂,“溫姐姐,是一個很好的人。”
“從來女子都是無辜的,卻總
是淪爲犧牲者。”太子輕輕地道。
溫蘇心倏然擡頭,直直地看着太子,袖子裡的手在顫曳,“殿下既然知道溫姐姐是無辜的,爲什麼不救她呢?”
“即使我是太子,也有我不能做的事。”太子語聲依舊沉穩,不帶一點波瀾,他看她的目光也是如此,“就像你,輕藍,即使傾城絕色如你,也不是嫁不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嗎?”
太子在瑞孫輕藍的身上,看到了同病相憐。
權傾天下如他,也救不了一個女子的性命,國色天香如她,也挽不回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的心。
但縱使他同她同病相憐那又怎樣?縱使他是她的知音,那又怎樣??他對“溫蘇心”的見死不救,足以說明溫家的事,必然是他一手促成的。
如此深仇大恨,叫溫蘇心熱血都在燃燒!溫蘇心整個人都止不住的顫抖,到底是怎樣的真相,叫太子這樣一個賢德的儲君,非要滅對皇家忠心耿耿的溫家滿門?
太子看着渾身顫抖的溫蘇心,眉頭擰了擰,他輕輕捉住了她的手,加大力氣捏了捏她的掌心,“輕藍!輕藍!”
“嗯?”溫蘇心回過神一驚,有些磕磕絆絆地道:“我,我……我只是不明白,爲何紅顏總是多薄命……”
“你不要害怕,”太子溫聲安撫道,“溫蘇心是溫蘇心,你是你。即使奧君侯不喜歡你,但我相信,聰慧如你,堅強如你,必然也會得到你自己的幸福的。”
溫蘇心艱澀地笑着,什麼都沒說。
太子握着溫蘇心的手,有些遺憾地道:“我原想着,若我能得百歲安康,便想護你一生無憂,但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可能了。父皇知曉我很喜歡你,大抵會讓你爲我殉葬……”
“什麼?”溫蘇心一怔,一下子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但你不要害怕,我告訴父皇,你是我擇定撫養胤兒的人。你xing子倔,有胤兒做你的護身符,便是父皇也會容忍三分,”太子立時道,他笑容越發溫柔,“
這是我唯一能爲你做的一件事了。”
從來,對帝王來說,人命如螻蟻,一個女人,爲他心愛的兒子陪葬,他一點都不會有惻隱之心。而做了解帝王的王,莫過於儲君太子殿下。
只是太子,她是有心欺騙,他卻真心相對。即使是她的計謀,卻也叫溫蘇心有些不忍。
“殿下……”溫蘇心怔怔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麼,我也把胤兒交給你,我把我唯一的兒子交給你,你會好好照顧他的,是嗎?”太子殷殷期盼地看着她,“你們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你們會一起相互照應的,會一起好好的,是嗎?”
如此信任和溫情,已經是臨終託孤,叫人心酸。若溫蘇心真的是瑞孫輕藍,必然願意肝腦塗地,才覺得報答得了萬一。
但她不是,她是溫蘇心,是那個被滅門的溫家唯一還活着的人。太子是一個好太子,但溫蘇心要如何才能不恨他呢?溫家二百二十一人,一夕之間,全都命喪黃泉。
如今,就是一個溫徽寒,她都奈何不了,忍得這樣辛苦。太子將公冶燁胤交付給她,這將是她邁上權利的第一步,只意味着她勝利的開始。
“我會的!我一定會好好保護皇太孫殿下,撫養他成人,”溫蘇心堅定地道,眼淚在眼眶裡滾動,亦真亦假,“您一定會看到,皇太孫殿下會成爲一個出色的帝王的!”
她當然要撫養公冶燁胤成人,當然要看着他君臨天下,她還會得到公冶燁胤的信任,然後得到這大殷的整個天下!她溫家滅門的仇恨,若沒有這樣相當的血流成河,又怎對得住二百二十一條性命呢?
太子笑了,只是忽然他臉色一變,猛然開始咳嗽,像是要把肺腑都咳出來,整個人都開始顫抖。
他手倉促地捂住了嘴脣,然後很快就有殷紅粘稠的液體,從他指縫間滲出,一滴一滴滴在雪白的狐裘上,然後劃出血跡,觸目驚心。
太醫立時一擁而上,驚慌失聲,“太子!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