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溫蘇心在天璇宮於風中站了一夜。
天河烏漆,殘月如鉤,淡淡的一層月色落在她身上如霜。寂寂夜風拂衣,吹起她裙襬飛揚。
銀杏拿了披風輕輕爲溫蘇心披上,看着臉色發白的女子,在月光照映下,看着益發慘白如雪人,她心疼地道:“娘娘,夜涼了,還是早些歇着吧。”
“這一夜,是要站到天亮的。”
“娘娘這又是何苦呢?”銀杏眼神黯然,有些不忍地道:“秋天的夜晚這麼涼,您這是苦了自己,但皇上是不可能改變心意的……”
溫蘇心笑了,“這樣的事,你都知道,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那……”
溫蘇心挑動紅脣帶出笑,“我唯有這樣惴惴不安一夜,才能叫陛下知道,我爲大局着想毅然決定去往淮地,但心裡是這般不安,一夜無眠。若不是這樣,陛下怎麼會歉疚呢?以後,看着這夜色,他就會想起他曾經放棄了我的性命。”
縱使公冶燁胤再冷血,也不能不愧疚一個女子,爲了他的江山社稷,明明擔心害怕,卻還是去送命了。
若是她有幸活着回來,那麼,他再也不會懷疑她一片忠誠之心了。
銀杏眼睛紅了,眼淚就在眼眶裡泛動,“若是叫二少爺知道您這般步步如履薄冰……”
溫蘇心一手伸手握住銀杏的手,一手拿了帕子給銀杏揩淚,安慰道:“好妹妹,這不還有你陪着我嗎?我也不是一個人,別傷心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會過去的。”
“娘娘……”銀杏越發傷感,眼淚撲撲往下掉。
皇后佇立風中一夜,主僕相對而泣的事,無論是太皇太后那,還是皇帝那,很快就都有人悄悄稟報了。
公冶燁胤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再想到那時同她說這件事時明明笑得那樣雲淡風輕,卻原來,她不過是故作沉穩不叫他爲難而已。
如此一想,公冶燁胤這夜也是在風中立了一夜,他冷峻的眉目似乎有肅殺的氣勢,又似乎有淡淡的哀傷。
鳳駕回宮不過幾日,
便又匆匆忙忙起駕去了淮地,此次去淮地的名義是還願。淮地有一座著名的寺廟叫清風寺,太皇太后早年在此地許願,所以皇后娘娘代替太皇太后去淮地還願。
爲了方便,公冶翊哲直接將聞人云素給了溫蘇心,說是帶個樂師也好路上解悶。公冶燁胤沒反對,由着他去了。
到了淮地的時候,淮王跟容太皇太妃帶着淮地官僚在城門口迎駕。一行人客客氣氣地將溫蘇心接到了淮王府,終究她還是一國之母,即使做了淮地的人質,也是全了她的面子的。
只是入府當夜,淮王就對外稱皇后娘娘身子不適,要留在淮王府養病,推遲去清風寺還願的時間。
這一養病就養了三月有餘,淮地迎來了第一場雪。
皓月懸掛於天際,新雪初歇,白茫茫的山川重重疊疊,銀裝素裹,自有一番令人驚豔的美。
溫蘇心瞧着籠罩在白雪中的淮王府,更是大氣磅礴。
淮王府城高二丈九尺,紅牆巍巍琉璃瓦青青,雲階玉壁,巍峨壯麗。從前頭承運殿,存心殿到後邊寢宮殿和後宮,按制宮殿室屋八百間左右,儼然規格減一等的皇宮。
這樣的奢靡,已經越矩了。但淮王卻就這麼大大方方叫溫蘇心這一國之母瞧着,絲毫不避諱。淮王有異心,昭然若揭。
或者說,諸王皆有異心,天下盡知。
溫蘇心來淮地的時候,公冶燁胤選了最精銳的羽林衛一千人保護溫蘇心,重重守衛在院子四周,層層把關。沒溫蘇心的允許,便是淮王也見不了她。
加上有聞人云素,目前倒是安全。
只是若真的爆發了戰亂,這些人也護不了她的周全。
溫蘇心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望着北邊一聲輕嘆,也不知道何時能回帝都,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帝都……
她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公冶翊哲身上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銀杏挑起簾櫳邁步而入,一邊行禮一邊道:“娘娘,淮王遣了人來請您,說府裡來了貴客,請娘娘移駕相見。”
“是帝都來人了?”溫蘇心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這麼說約莫就是帝都來人了,隔三差五的,公冶燁胤都會派人來看一看溫蘇心。每每帝都來了人,便都要見一見溫蘇心,看她是否安然無恙。
“嗯,聽說是帝都來人了。”
“那就去看看吧。”
於是溫蘇心帶了銀杏和聞人云素就去往前廳了,只是那人卻叫溫蘇心三人都一愣。
貴氣天成的男子,只是隨意站着便氣勢迫人,就讓人心裡無端產生怯意,想要拜倒在他腳下,叫溫蘇心想起一個詞叫萬物臣服,那是上位者纔有的氣場。
那人鴉色的鬢,漆黑的眸,斜飛入鬢的眉,無不深邃而幽冷,透出一股冰冷的氣息,還有,危險,只有溫蘇心才能看得出來的隱藏在骨子深處狼一般的野性。
原來,淮王府迎來的貴客是攝政王公冶翊哲。
聽得衣裳摩擦發出的聲音,公冶翊哲緩緩擡頭,笑了一笑。
明明是落雪的冬日,卻只覺得天際的雲朵漸收,窗外絢爛的櫻花撲撲落了一地,而他站在那裡,便驚醒了整個春天,帥到一種非人的境界是一種罪孽啊!
溫蘇心匆匆低頭,目光竟然不敢同他對視。她先向太皇太妃行禮,再是一行人向溫蘇心行禮。
行禮畢,正廳裡,溫蘇心同容太皇太妃上座,下手方分別坐了公冶翊哲和淮王,再然後是淮王妃。如此,到算是家人見面了。
公冶翊哲依舊拿着一把牡丹扇,換了花色換了扇,只始終都是牡丹畫,一簇簇牡丹豔色bi人,“皇上非常掛念娘娘,看到娘娘身子沒有大礙,想必皇上會非常高興。”
“皇上隆恩,叫本宮受寵若驚,還請攝政王代本宮轉達,本宮並無大礙,不過是需要靜養而已,請皇上不必掛念。”溫蘇心客套地笑道。
“哪裡能不掛念,皇上成日念着娘娘,時不時去天璇宮看看娘娘種的花。”公冶翊哲黝黑眼眸裡淡淡光彩流溢,笑吟吟地瞧着溫蘇心,“只盼望娘娘身子早日安康,可以起駕回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