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酷夏,即使是夜晚,吹來的風還是帶着熱氣。
天璇宮裡四處都擺了冰盤,化開的冰形成的冷氣在玉盤上凝結成水滴,時而有幾滴滑落在玉盤裡。可這樣堆累出來的涼意,還是無法驅散酷暑的難耐。
溫蘇心閉着眼眸半倚在軟榻上,似乎是睡着了。只她面上是韶華女子不該有的倦色,像水霧籠罩着凝重的叢林。
兩個青衣宮娥分別侍立在榻畔兩側,執着團扇小心地輕輕扇着,她們額角和鼻尖上都滲出細密的汗珠。宮人又來換了一次冰盤,動作十分輕,沒敢發出一點聲響,生怕驚動了那個閉目將息的女子。
五彩珠簾外卻有靴聲bi近,將將換好冰盤的宮人正邁步而出,迎面便撞上了一張英俊的臉,對上他一雙濃若點漆的眼,像夜空中煥發出熠熠光芒的星辰。
面對兩月未再踏足天璇宮的男子,他們立時驚慌地行禮。只是不待她們開口,那男子罷了罷手,示意他們下去。
簾子旁的兩個宮娥伸手卷起了五彩珠簾,男子踏步走了進來,看到溫蘇心靜靜倚在軟榻上。
融融微黃的燈光搖曳,瑰姿豔逸的女子那樣安靜地躺着。她濃長睫毛輕輕覆下,溼潤薄脣泛着誘人光澤,有纖弱的美感和煥發的靡麗,益發光豔bi人。
溫蘇心朦朧中聽得這些隱隱的一點聲響,她一向都淺眠,醒了,便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到公冶翊哲立在榻前,長身玉立,嘴角挑笑。
這個人兩月不曾來過天璇宮,是以叫溫蘇心恍惚如夢,夢裡他這般噙着笑看她,一時間叫她有些微怔。
半晌後,溫蘇心揮了揮手,宮人立時默默俯身行禮後退下去了。
“這麼熱的天,王爺怎麼過來了?”溫蘇心開口聲音裡透着將將睡醒的綿軟,她一雙明眸裡的迷濛如霧慢慢散開,漸漸現出清澈的清明來。
她說着,便扶着軟榻起身。
公冶翊哲在榻上坐下,伸
了一手去扶她。同時他身子前傾,扶起她時,他的嘴脣便幾乎觸碰在她臉頰上了,“想我了嗎?”
他溼熱的吐息就落在溫蘇心臉頰上,男子清洌的氣息在縈繞在溫蘇心鼻尖,曖昧而輕挑。這比夏日的酷熱還灼人心,叫溫蘇心心間一時一陣燥熱無處安放。
“王爺,這是天璇宮,縱使上上下下都換成你的人了,但還是不要太過分了。”溫蘇心微微別開臉,“如今,這天下終究還不是你的天下。”
“那又如何?”公冶翊哲慢條斯理地反問,墨黑的眼眸流光閃爍,灼熱的目光一閃一閃的看得人心慌,“如今,天下還不是我的天下,你卻是我的人。”
溫蘇心一時惱怒,臉頰就飛上兩團紅暈,“王爺!”
公冶翊哲用扇子輕輕挑起溫蘇心尖細的下巴,笑容層層漾開,“蘇心,問問你自己,你真的不想我嗎?深夜你閉上眼的時候,你真的從來都沒想過我嗎?”
每一個夜晚,誰在想着誰?
“王爺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溫蘇心仰着頭望着他,素來清亮的明眸裡憂傷瀰漫開,像殿內香爐上嫋嫋的煙霧般濃切,又帶了哀傷,“你要報復太皇太后,所以讓我承歡於你,你已經得到我了。你想要我幫着你奪權,我也應了,你還想要什麼呢?我的心嗎?可是一顆心,喜歡或者不喜歡你,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區別的呢?”
“這些日子,我讓你一個人清靜下,你徑自一人想了這許多日子,這便是你得出的答案嗎?”公冶翊哲帶着自嘲輕笑了一聲,“你說呢,你說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呢?”
溫蘇心越發低頭,像是要躲避他落在她身上的灼人目光。
每一夜晚,溫蘇心總是要想起公冶翊哲。
而連溫蘇心自己都不知道,她想着的,到底是因爲恨還是牽掛。她想的究竟是那個脅迫她屈服在他身下的那個人,還是想着明明說了喜歡她卻兩月未再踏足天璇宮一步的男子。
如此頻頻想起他,分不清是因着對他的恨,還是是爲了這出美人計面臨夭折的擔憂。但溫蘇心深信,這與愛情無關,她喜歡的人是公子啊。
“我不知道,王爺從不缺喜歡你的人,不是嗎?”她低垂着頭,鳳冠下珠絡步搖累累懸垂,遮住了她絕色的容顏,公冶翊哲只能看到她殷紅的脣微微顫曳。
“蘇心,如果我不喜歡你,那麼你喜歡我或者不喜歡我,我不在意。但我喜歡你,那麼,你喜歡的人只能是我。”
公冶翊哲清晰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幽幽地響起,字字聽在耳內,叫溫蘇心猛地擡頭,但見珠絡搖晃間寶光熠熠。
“蘇心,”公冶翊哲又輕聲溫柔地叫了一句,他擡手捧住她的臉,讓兩個人面對面直視着,“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從來沒真正喜歡過慕淇君,你只是仰慕着他。”
他看她的目光有灼灼的光芒,像是要灼傷人,叫溫蘇心一時有些慌亂,“我……我……”
“你說過,溫家和慕家爲你們定下了婚約。其實一切都說明一件事,溫家在十年前就已經着手爲你留後路,所以,你有沒有想過,慕淇君會不會也是這條後路中的一步?”
溫蘇心下意識地閉了閉眼,身子微微後側,便要躲避開。
但公冶翊哲卻不允許她躲避,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你是相府千金,如果沒有你爹的允許,你哥哥的故意,你真的能從四面八方聽到慕淇君是怎樣出色的一個人嗎?你真的有那麼多巧合的機會可以看到慕淇君嗎?”
溫蘇心的心沉沉地下沉,手無力地撐在了軟榻上,勉強支撐着自己的身體。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她面前提那個神姿高徹的公子,乃至她哥哥時時打趣着他和她,讓她一再地將自己和那個綠竹猗猗的公子聯繫在一起。
究竟是怎樣的緣故,讓溫府所有人都一再在一個未出閣的少女面前,提起一個遙不可及的奧君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