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被昏黃燭光所充斥着的房間,四面皆爲石壁,一張佔地龐大且做工粗糙的石桌被擺在了房間的正中間。環繞着石桌,有五張高背石椅擺放,幢幢的人影在搖曳的燭光中若隱若現,充滿了詭譎的神秘。
漆黑的陰影在燭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延伸着,彷彿鋪蓋着的紗布掩蓋了一切的細節。此時,這個房間那片偏僻的黑暗角落中出現了異動,彷彿在紗布底下有什麼東西想要掙脫出來。
無形的黑暗凸顯出了形態,一條巨大的腐爛蜥蜴從漆黑中孕育而出,呈現出它所有的面貌。它小心翼翼地邁動着三隻完好,另一隻已徹底爛成白骨的腳足,往那張充滿粗曠厚重之感的石桌挪動去身軀。
那隻蜥蜴在石桌旁擡起了脖子,彷彿在交流一般,它那泛動着不詳熒光的雙眸在黑暗中顯得閃亮而非同尋常。
“又有不怕死的傢伙來了嗎?”
一個沉穩而厚重的男子聲音在石桌旁傳來。
藉着不定的燭火,勉強可以從那寬闊而巨大的石椅中辨認出五個幾乎已要與椅身融爲一體的身影。男子的聲音便是從其中一張石椅內傳來。
“竟然有一個實力接近傳說級?”另一個略帶着興奮的聲音響了起來,“讓我去收拾他們吧!我的身體再不動彈就要發黴了。”
先前說話的那個男子似乎掌握着最有分量的話語權,他沒有理會那個興奮的聲音,他淡淡地說道:“梅洛,卡列琳娜。你們已經沉睡三十年了。就趁這次機會,活動一下身體吧。”
黑暗中,沒有聲音迴應。
伴隨着一聲嘆息,一隻猶如枯柴般乾癟的手掌從椅背陰影之下伸了出來,細長的手指上佩戴着的華美戒指被燭火照亮,發出熠熠的妖光。
手指輕輕地在桌面上敲擊了一下,清脆的敲擊聲彷彿帶有微妙的震顫,在空氣中傳遞了出去,燭火搖曳,半腐的蜥蜴恐懼地將腦袋縮了一下。
沉眠着的人在這顫動之中緩緩醒來。
短暫的沉默與寂靜之後,一個沙啞而帶着濃厚睡意的聲音響了起來——“嗯?”
黑暗中有竊竊的笑聲響起 。
“老大讓你去活動下身體,別沒日沒夜地睡覺了。”
一個帶着刻薄意味的聲音響了起來。
“哦⋯⋯”那聲調依舊沒有給人以清醒的感覺,“現在是什麼時候?”
“光明紀已經邁入第五百個年頭了。”
“我又睡了那麼久嗎,”聲音裡漸漸有了清醒的意味,“卡列琳娜怎麼還在休眠?她可比我入睡得更早。”
“誰在叫我的名字?”唯一的女聲在響起時帶有明顯的咬字發音困難,她斷斷續續地說道,似乎是一名嬰兒在學着說話。
“去將入侵者抹殺吧。梅洛,卡列琳娜。”最先的那個男聲下達了指令,“[他們]正處於交配期,情緒非常不穩定。儘量不要讓異動傳到巢穴去,不然局勢將會變得難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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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拉小姐,您要去哪裡?”
在懸崖邊上,兩名士兵迷惑不解地向面前的少女問道。
“我要去地下。”擁有着動人容貌的少女面若寒霜,“快讓開!”
“可沒有議長大人的指令,我們無權放下繩索。”士兵爲難地說道。
“煩人。”希拉的臉上閃過了濃郁的殺氣,在兩名士兵反應過來之前,洶涌而充滿了暴虐氣息的魔力便將他們的呼吸死死攫住。他們的臉孔因充血而漲成了豬肝色,手腳慌亂地擺動着,似乎溺水了一般。
希拉不再去理會那兩名士兵眼中流露出來的苦苦哀求之色,她板着面孔,走到了懸崖邊上,纖柔的雙手緊緊握住了粗大的繩索。
“你還在猶豫什麼啊,”希拉嘆了一口氣,對自己說道,“再不動身的話,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可又要崩盤了呢。”
霎時間,兩名士兵感到那股令他們死死透不過氣來的魔力消失殆盡,他們狼狽地大口呼吸起了空氣,再轉頭向着懸崖邊上投去目光,卻哪裡還有希拉的身影?!
“希拉小姐居然跟着那幫來歷不明的傢伙下去了!”一名士兵驚魂未定地說道,“我們得快點去向議長大人通報!”
“她難道是瘋了嗎?現在正是怪物們的發情期,她簡直就是自投入狼窩的羔羊啊!雖然她是正選魔女,但也未必能逃過悽慘的下場啊!”
“別愣着了!快走吧!”
兩名士兵急匆匆地向着身後的布萊克古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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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形複雜千折百回的地窟裡狂奔了許久,楊塵等人才漸漸地停下了腳步。那些人頭所發出的淒厲嘶嚎之聲依舊透過石壁,歷經千百次迴盪折射後投入了衆人的耳朵裡,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閒紫眉頭緊鎖道,“剛纔那些人頭真的是在天空中飛?這種生物未免也太奇葩了吧!”
凱沒有搭理閒紫,他皺着眉頭,全神貫注地研究着他那柄沾染了不知名的骯髒粘稠液體的古劍。那液體呈現出暗紅色,還有灰白的成分參雜,粘稠而散發着惡臭。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拈了一下,倒胃口地發現那液體擁有鼻涕般黏着的觸感。
方纔逃竄之際,凱隨手將移動得最快的一隻頭顱順手斬裂,爆裂開的漿汁便粘附在了劍刃之上!
楊塵朝凱湊過頭去,遲疑地說道:“剛纔襲擊我們的難道是真正的死人頭顱?”
“恐怕是的。”
凱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就在這時,他們突然聽到了亞格斯喃喃自語的聲音。
“這地方也太詭異了。”
他們一起將目光朝着亞格斯的方向投去,發現男孩正站在一個分叉路口面前,臉上擺出了一副無法理解的神色。
“你看到什麼了奇怪的東西?”凱不解地問道。在他看來,面前的場景稀鬆平常,毫無違和之感。
“看到了岔路。”亞格斯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說道,“剛纔這裡明明只有一條通道。”
“這地方實在是太詭異了!”閒紫啜飲了一口咖啡,說道,“我們千萬不能走散了,不然只怕會落入躲藏在暗處的敵人們的陷阱!”
可就在閒紫說話的這當會,悽苦而詭異的哭聲與嚎聲卻突然響了起來。聽這聲音的強度,似乎那羣飛舞着的腐爛頭顱又來到了他們的身旁!
“真煩人。”楊塵皺起了眉頭,露出了不虞的神情。
正要邁步離開這裡的閒紫發現少年竟然沒有逃跑的意思,不由大聲地喊了出來:“喂,我們還不知道它們的底細,你這傢伙可別亂來啊!”
“誰說我不知道這些腐爛腦袋的底細了?”
楊塵的嘴角微微翹起,他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眼眸倏忽間便幻化作了妖異的暗紅色,一股強橫滔天,卻又同時安定平和的氣勢,應運而生!
“這傢伙……”
三人一道停下了腳步,愣愣地看着楊塵的身影。
“他竟然又變強了這麼多。”亞格斯喃喃自語道,他心中好勝好鬥的火焰又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真想和這傢伙交手試試啊!”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你所能抗衡的了。”凱平淡的聲音響在了亞格斯的耳畔。
男孩一愣,撇了撇嘴,一副不予置信的神色。
但見衆人眼前,楊塵的身上騰起了一股恍若黑夜般濃稠的漆黑,非光,非煙,非氣,彷彿那是來自於無盡深淵,憑空侵蝕了這個花花世界的一角。
飛舞着的腐爛人頭恍若被搗翻了蜂巢的蜜蜂般,一邊發出令人毛骨聳然的哀嚎,一邊順延着牆壁,飛快地蔓延了過來。一張張令人恐懼的臉,咧開了大嘴,彷彿要食人肉一般地露出飢渴的神色!
“劍意,如龍。”
楊塵淡淡地吐出了這四個字,他身周所盤旋着的漆黑霎時便涌動了起來。連眼力最好的閒紫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見無數團血花綻放在了半空之中,殘缺的肉塊與暗紅的血,粘稠的白,將這片過道重新刷漆了一遍。
少年身周的漆黑氣勁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微笑着轉頭過來,擺出了一個象徵勝利的手勢。
閒紫皺起眉頭,他依稀看見一條咆哮着的如龍劍氣將所有撲面而來的腐爛人頭吞吃了進去,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令他產生了一絲如夢似幻的錯覺,無法肯定之前模糊所見的景象,是否真的發生過。
“我就說他現在比你強了吧。”
凱不識好歹地在亞格斯耳畔低諷了一句,男孩給他的迴應是一記乾淨利落的重拳。晃動着他的捲髮,凱躲過了那一記重拳。
“我一定會超越他的,親。”
亞格斯微笑了起來,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說道。
“也好,”凱撫摸了一下自己的捲髮,“等你超越他以後,就可以有資格和我交手了。”
“少臭美了。”亞格斯嗤之以鼻道,“就他剛纔那種劍勢,只怕你連三個回合都撐不到!”
“放屁,起碼可以撐十個回合!”
“……”閒紫無語地看着凱與亞格斯兩人拌嘴,心知他們是爲楊塵方纔所展現出來的力量觸動了。誠然,他們眼睜睜地看着當初只有五星水準的少年,在短短一年間躍升至如今無限接近傳說境界的超強者,縱然楊塵是他們的夥伴,但被超越的苦澀與不甘依舊揮之不去。
“我也會變得更強的。”
閒紫啜飲了一口咖啡,淡淡地下了決心。
就在衆人各自心中使勁,而使氣氛略有僵硬之時,卻聽到楊塵大聲地喊叫了起來——“小的們,一鼓作氣,跟着強悍無比的本大王前進吧!”
“去死!”
“少臭屁了!”
“這傢伙真是沒救了!”
三人啞然失笑,看着楊塵消失在過道里的背影,互相交換了無奈的眼神,邁動腳步,緊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