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夢魘(11)-墓園
這個時間,既不是清明節,也不是什麼特別的祭奠日子,墓園門口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幾個人從門口的商販手裡買了幾束花,踏上了向上的柏油路。
虞幸淡定地付錢下車,順手買了兩束白菊。
剛纔他以原畫設計遇到問題的藉口在微信上找了周雪,同樣沒有得到回覆,對方像是和趙儒儒一起失去了蹤影。
兩個都不見了,還挺有意思。
這麼想着,虞幸擡眼看了看。
這座墓園規模不小,建在半山腰上,從平地上看,能看見一座座黑色石碑被筆直常青樹分割開來,就像階梯教室和它的座椅們。
若是家人的墓碑序號靠後,想去祭奠可是要走很長一段路的……好在人不多,他利用出色的視覺掃一眼,就能看出哪個墓剛被祭奠過。
不管趙儒儒和周雪發生了什麼意外,她們起碼是看到墓碑後纔有事的,不然不合理。
既然祭奠過,就會留下痕跡,花、水果,這些都是很明顯的東西。
微風徐徐,中午的風沒有夜裡那麼兇殘,吹在身上剛剛好。
虞幸就這麼拎着花走了一會兒,腳步不急不緩,就像個來墓園散心的傢伙,嘴角帶着點閒適的笑意,一點兒也看不出急切。
某種意義上說,他的一舉一動,確實和周雪夢中的瘋子很相似,這是一種源於細枝末節的習慣,很難僞裝。
也難怪趙一酒會在瘋子戴了面具的前提下把人認錯。
不過虞幸倒是真的不太擔心趙儒儒,之前也說過,周雪在和趙儒儒吃飯的時候撒了謊,趙儒儒作爲一個有經驗的推演者,一定會對周雪保持警惕。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搞小動作的是周雪,虞幸不相信趙儒儒會被一個確確實實只是普通人的周雪怎麼樣,如果不是,那更簡單了——
趙儒儒和周雪都消失了,如果趙儒儒出了事,周雪也跑不掉,但他現在還好好的站在這裡,就說明周雪的生命尚在,同理,趙儒儒沒理由死。
“啊,是那個吧。”
他一手插在兜裡摸着手機,一轉頭,在左側的那一排墓碑中看到了壘成“品”字的貢品蘋果。
於是他從路中間折過去,踱到了這座墓碑前。
果不其然,墓碑上的名字寫的是“樑二妮”,上邊還有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
其實在這種墓園,老人一般都是合葬的。
先去世的那位先填上照片,後的那一位照片則是一個空缺模樣,名字已經早早寫好。
可樑二妮卻是獨葬,名字和照片在整座墓碑最中央,說明她起碼在子女這邊看來,她並沒有老伴。
也不知樑二妮的丈夫爲什麼沒有位子。
虞幸居高臨下凝視着墓碑上的照片,從這張頗有年代感的年輕照片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周雪說,她奶奶年輕的時候受過不少苦,也就後來,纔在子女的照顧下,生活漸漸好起來。
這個“後來”,指的應該是三十多歲的時候。
那墓碑上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女孩……這張照片……是誰給她照的?又是怎麼在無數動盪後保存的如此完好,連一點褪色跡象都沒有的?
或者說,他現在最好奇的是,這塊墓碑究竟是按照誰的吩咐定製的,周雪絕不可能有自己奶奶十幾歲的照片吧?
照片上的女孩嬌俏可愛,雖然不是特別好看的類型,但十分有靈氣,重要的是和周雪現在的模樣一點也不像,說是祖孫兩人,五官模子差距竟然這麼大。
樑二妮梳着兩個垂下來的麻花辮,穿的當時十分流行的學生裝,也就是半袖加及膝長裙。
虞幸目光暗了一些。
年代似乎對不上……方府那個時候,要比女學生存在的時間要早一點。
真有趣,樑二妮到底和那塊刻了“伶”字的玉有什麼關係?
事關伶人,他對樑二妮的興趣甚至超過了周雪。
虞幸看夠了,蹲下來,將手中的花束輕輕放在碑側,輕聲喃喃道:“是你做了什麼,讓周雪和柳儒儒消失了麼?”
“周雪的恐懼很奇怪,她怕的不是鬼,不是血,各種恐怖的意象都不能影響她,她唯一怕的只是死而已。”他說的話當然沒有人迴應,諾大的墓園中,只聽他的聲音消散在風裡。
“爲什麼呢……因爲她早就見過鬼?早就已經知道了,在這個世界上,鬼魂對人類的無可奈何?”虞幸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玉不是你送給她的,你想帶着這塊玉走,卻被周雪搶走了,對麼?你死後找過她,可卻拿她沒有辦法,所以現在面對夢魘,她一樣有恃無恐。”
迴應他的是一陣驟然刮過的風,呼嘯而過,吹散了虞幸的每一個音節。
他沉默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些都只是他的猜測而已,並沒有事實依據,坦白來說,樑二妮這條線,和他們的主線任務並沒有多大關係。
要是硬說有什麼需要在意的原因,那應該就是,這條線是支線,和“特殊嘉賓”的禮物有關吧。
虞幸想走完支線,看看那位到底給他準備了什麼“驚喜”。
但是最有可能的一個結論在說出來之後,樑二妮的墓碑並沒有什麼反應。
他伸出手指撫上明顯被擦試過的碑面,腦中思緒翩翩。
趙儒儒和周雪被弄去了哪裡呢?
還有什麼是他需要觸發的嗎?或者只有周雪在場,才能出現異常事件?
他必須儘快聯繫上趙儒儒,確認兩個女生的動向。
恰在這時,虞幸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他摸出手機一看,居然是一個來電。
來電顯示——“柳儒儒”。
這是他們昨晚就交換了的聯繫方式,微信、企鵝號乃至電話號碼都存了一遍。
虞幸眉頭一挑,將電話接起。
“喂?幸,周雪不見啦!”對面的趙儒儒氣喘吁吁,而且周圍似乎有很多人,人聲嘈雜。
“……等等。”虞幸打斷她,“你在哪兒?”
“我在地鐵站……我不是跟你說,我們打算先坐高鐵再打車嗎?可是剛下高鐵,我刷個通行碼的功夫,一回頭她人就不見了!我只能去找,聯繫她也聯繫不上,真是的……”
“你們剛下地鐵?”虞幸怔了怔。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
第一,趙儒儒似乎並不知道她的手機失聯了很久這件事。
第二,如果兩個女生還沒有來墓園……
這座墓碑前的貢品水果是從哪裡來的?
“……”
電話一來,剛還被虞幸說出來的推測打了個措手不及的觀衆們頓時躁動起來。
要說周雪爲了這塊玉的保護作用在奶奶快去世時進行了搶奪,這事兒也有人猜到過。
甚至,周雪爲了玉殺死奶奶,家裡人息事寧人對外宣稱樑二妮是老死的,導致樑二妮變成了怨靈,這個可能性也被某些認真跟了劇情的觀衆提出過。
可趙儒儒的電話打斷了所有人的思路,就像虞幸所說的,一通電話打過來,一同過來的還有疑問。
[我去??卦師還沒來墓園?]
[不對吧,按照時間,她怎麼着也不會是剛下高鐵,虞幸都下了出租車在墓園逛半個多小時了]
[你們誰去卦師那邊看看發生了什麼?]
[嗷嗚~時間被吃掉惹~]
[樓上別他媽以爲老子不知道你是lsp公會的,你裝什麼萌妹子呢]
[就沒人關注一下水果哪兒來的嗎]
[細思極恐]
[細思恐極]
[墓碑上的灰也被擦掉了,蘋果上也一點灰塵都沒有,這種地方灰大,旁邊就是燒紙錢的火爐場,基本上幾分鐘就會髒]
[是啊,空氣中灰塵大,這個蘋果和墓碑顯然說明幾分鐘之前還有別人站在這兒]
[靠,我跟着幸一路走過來沒看到別人啊,肯定還沒走!]
爲什麼時間對不上,誰放了蘋果,有沒有人撒謊,樑二妮怎麼死的……這些問題都被指了出來,但沒有一個能在此時找到答案。
一切似乎都在某個節點和正常規則產生了偏差。
不經意間,邏輯上可以說得通的事情就變得荒誕起來,隱隱宣告着一個事實——
這次,虞幸真的猜錯了。
周雪真不是進了墓園纔出的事,而是在地鐵站就已經失蹤,而趙儒儒完全意識不到她在虞幸這兒丟失的時間,正着急的尋找着人。
他看着那盤貢品蘋果,總覺得它莫名刺眼起來:“奇怪。”
一路上都沒看見過反方向離開的人,來祭奠的會是誰?現在這個人在哪裡,會不會正躲在暗處看着他?
如果他計算出來的最終結果是錯誤的,只能說明中間某個變量產生了誤差,他認爲樑二妮的鬼魂曾經對周雪有過惡意,必須由“周雪在墓園看過奶奶後失蹤”這件事來佐證。
可現在靠近源頭的部分不一樣,他所有的推測就都不成立。
“看來是出發點錯了。”虞幸低聲道,“這樣的話,樑二妮不一定與主線無關,所有線索都要重新組合排列。”
“啊?你說什麼?”電話那邊的趙儒儒疑惑地問。
他頓了頓:“沒什麼,給我發個定位,我去找你。”
“好,周雪千萬不能出事,好在我剛纔已經去女廁所起過卦了,她短時間內沒有什麼危險。”
趙儒儒很快截了個圖,在微信上發給了虞幸。
電話暫時掛斷,虞幸這纔看到,在他對着墓碑說話的時候,趙儒儒已經打了兩個微信電話給他,可是“方幸”對這類邀請的設置是禁音,導致他沒有接到。
“電話是鬼模仿趙儒儒打的”這個可能性也無限減小了。
虞幸一言不發,他腦子裡隱隱出現了某些碎片般的靈感,可由於太虛無縹緲,暫時還成不了型。
這樣也好,虞幸想。
遊戲嘛,就是要有點挑戰,才能帶來樂趣。
他越來越覺得,第二階段的任務絕對被那位特邀嘉賓篡改了很多。
只有伶人,才能跨過漫長歲月,抓住他的思考習慣,從而給出完美的誤導。
可正因如此,虞幸也會是最能反向推導出伶人想法的那一個。
他轉身,望向下方廣闊的碑林,面色如常。
直播間的觀衆甚至不能從他的表情裡察覺到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殊不知,如果他眯起眼睛,或者自目光中閃過玩味,都僅僅意味着他饒有興趣而已。
當虞幸真正興奮起來的時候,他往往會把這種感覺藏在最深處,無論內心是火山噴發還是萬里冰封,都有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將其剝離出來,產生一道叫做“孤獨”的壁壘。
壁壘堅不可摧,裡面籠罩着屬於虞幸一個人的秘密和玩具。
瘋子和瘋子,如果不合作,就總要較量出個輸贏的嘛。
……
地鐵站人擠人,週末的到來使人流量硬生生提高了一個等級,趙儒儒混在人羣中,以斜挎包擋着手部的動作,試圖在吵鬧中算出周雪的位置。
很可惜,算卦需要在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下進行,過分的吵鬧讓趙儒儒心生煩躁,筷子在手裡轉筆似的轉了一圈,愣是一點東西都沒感應到。
她眉頭皺起,要不是在女廁所算出來的卦象不算太差,她這會兒已經要爆炸了。
即便如此,周雪的蹤跡還是一點兒影子都沒,這女人就好像一滴水,融入了平靜的湖面裡。
“啊啊啊太煩人了。”趙儒儒深吸一口氣,維持住了平日裡冷靜的形象,不情不願地收起了算卦工具。
她精通卦術,但起卦消耗精神,尤其是短時間內不斷起卦,對她的理智是個不小的傷害。
爲了安全,她一段時間內不能再算了,只能靠眼睛找。
有人可能會覺得,趙儒儒太廢了,打不了跑不了,推理能力還不亮眼,唯一的特別之處就是算卦,就這樣限制還那麼多。
事實上,預言、占卜、算卦等能力,在推演者中遠比高武力值受歡迎,因爲只要有這種人在,就意味着在關鍵時刻,倚靠這些能力,團隊能避免很多死局。
趙謀也是因爲在一件祭品中獲得了罕見的占卜能力,才迅速嶄露頭角,最終穩穩帶着自己這條支線爬升到本家都要重視的程度。
趙儒儒在本家的重要性比起趙謀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擠在人羣中,心很累。
虞幸:當伶人摸到了我的弱點,我也就抓住了伶人的小辮子。
伶人:既然你抓住了我的小辮子,我就給你寄個隊友的頭顱聊表高興吧。
趙一酒: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