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本善和凌金都被那場妖火折騰得筋疲力盡,魯天賜飛上天的那一瞬間,沙本善才意識到應該跟他要一隻擎天豬纔對,因爲他們的馬早就丟在荒漠之中,後面的路只能步行。他給沙本善的這塊令牌看上去普普通通,非金非銀,也沒有“比鄰鏡”那麼神奇的功能,或許到街市上能冒充玉石換幾個饅頭,但目前來說除了增加負重之外毫無作用。幸好下一站並不太遠,沿着驛道走了不到兩天,視野中便出現了城牆的輪廓。
天剛破曉,粉黃的旭日嵌在乳白的雲朵之間,像打在瓷碟裡的生雞蛋,風中飄着淡淡的煙火味和零星的雞鳴犬吠。前方竹林中露出幾間茅草房,離它不遠的大路上有四個穿官服的傢伙蹲成一圈,熱烈地談論着什麼。
走近一看,圈子中間躺着一位年輕女子。二十來歲的樣子,青衣紫裙,肚子微隆,雪白的臉蛋被散亂的頭髮遮去一小半,依稀可辨的五官還算標緻,長長的睫毛像竹簾一樣擋着緊閉的眼,如果不是身首分離,沙本善還以爲她只是睡着了。她身旁的地上有一小塊猩紅的字跡,歪歪扭扭,殘缺不全,像是豎着寫的“白王”二字。
第一次近距離看死人,沙本善沒有感到太多不適,畢竟光天化日,還有這麼多官差陪伴——不是說他們帶給沙本善極大的安全感,而是他們有趣的形象分散了沙本善不少注意力。這四名官差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葷素搭配非常和諧,腰間都掛着一塊刻有“神捕”字樣的牌子,沙本善們的出現並沒有干擾他們精妙絕倫的專業表現。
胖神捕喘着粗氣道:“顯然這地上的字是破案的關鍵,死者是想告訴我們兇手的名字,此人名叫‘白王’。”
高神捕直襬手:“哪有人用這麼難聽的名字?憑我的直覺,這姑娘應該是位煙花女子,她本來要寫的其實是‘白乾一次’,最後一個字沒來得及寫完就死了,由此可見,兇手應該是個玩完沒給錢的嫖客。”
瘦神捕點頭讚許道:“嗯,我也覺得她是沒寫完,不過那個沒有寫完的字不是‘次’,而是‘瓶’。白乾,就是老白乾的意思,案情很明瞭,兇手是個酒鬼,犯罪動機很可能就是爲了搶這姑娘手上的一瓶老白乾。”
三位神捕發表完意見,都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矮神捕,看上去他應該是四人中推理能力最強的。只見矮神捕不慌不忙地總結道:“你們說的都太膚淺了,如果線索這麼明顯,那還要我們這些神捕幹什麼?其實這是死者臨死前留下的一個字謎,“白乾一”這三個字的筆畫加起來一共九畫,九是‘舅’的諧音,所以,兇手就是死者的舅舅!”
神捕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當的,沙本善直聽得雲裡霧裡,站在沙本善肩頭看熱鬧的小灰唧也一個勁地用小爪子撓頭,凌金卻忽然開口道:“依我看,傷口整齊細薄,兇手用的可能是劍;地上血很少,她顯然不是在這個位置被殺的;屍體的旁邊有幾點圓形血滴,邊緣略顯鋸齒狀,證明是從兩尺左右的位置掉落,應該是兇手在挪動屍體時造成的;如果我們沿着這個方向一路清理過去,就能找到被兇手掩蓋的移動屍體時留下的血跡;我剛纔注意到那邊一棵竹子上有血跡,就過去查看了下,血跡的高度顯示當時死者被殺時是跪着的;該血跡呈噴射狀,從下向上分佈,結合旁邊草葉上的滴落狀血跡和草叢中的腳印以及其相對位置,不難看出,兇手是個左撇子;我們還可以從傷口的角度推算出兇手的大致身高,再從腳印的深度估算出此人的體重……”
四大神捕也聽得雲裡霧裡,甫一回神,齊聲叫道:“那血字呢?!你能解釋嗎?!”
高神捕輕蔑地看着凌金:“這麼重要的線索都能漏掉,一看就是業餘的!”
凌金一臉無奈:“各位前輩,她唯一的傷口在脖子,一招致命,難道她一手提着自己的頭,一手蘸血寫字?而且兇手不會留她一口氣去提供線索,更不可能讓你們看到,所以這字要麼是兇手故意留下的,要麼是目擊者事後偷偷加上的。依我看,這不是什麼‘白王’或‘白乾一’,應該是個‘皇’字。”
“大膽!”胖神捕勃然變色,“胡說八道!難道皇上會來害一個山野村婦?”
凌金一側頭閃過他噴出的唾沫星子:“別激動,我說的是兇手想讓我們這樣以爲,再說,皇不一定就是指皇上呀。”
正爭論間,驛道上忽然冒出五位素衣少年,昂首闊步走到沙本善們面前,站成一排。右邊第一位少年上前一步,雙手抱拳:“久仰四大神捕威名,聽說天下沒有你們破不了的奇案難題,在下有一問,不知各位能解否?”
不待神捕們回答,他又接着說:“我們五個人當中只有一個是兇手,有三個人說的是真話,方便起見,從我這裡數過去,依次叫我們甲乙丙丁戊就可以。”
神捕們大眼瞪小眼,不知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少年甲清清嗓子,宣佈道:“現在開始,我先說,戊是兇手。”
少年乙說:“我不是兇手。”
少年丙說:“丁不是兇手。”
少年丁說:“乙說的沒錯。”
少年戊說:“甲在說謊。”
少年甲又衝四大神捕一抱拳,洋洋自得道:“請問各位大人,我們當中誰纔是兇手?”
神捕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啪!咚!咔咔!眨眼間,五個少年鼻青臉腫地被綁了個嚴嚴實實。
“把這夥嫌疑人都帶回去,大刑伺候,不信揪不出兇手。”瘦神捕拍拍手上的灰塵,如釋重負。
“啊?”少年乙這才注意到地上的那具女屍,頓時大驚失色,“不是的!我說的兇手不是這個……我不認識這女人呀!”
他怔了怔,又指着少年甲的鼻子說:“都是他!聽說四位神捕大人正在附近辦案,說來出道題考考各位大人,我看他最有嫌疑!肯定是他故意殺了這個女的來考你們。”
少年甲也慌了:“你……神經病!我要殺還不如殺了你呢!大人我冤枉啊!我是推理協會的會長,只是叫他們來和大人們切磋一下邏輯思維而已,他們可以作證!”另外三個傢伙立馬炸開了鍋。
少年丙一把煽開少年甲的手,罵道:“關我屁事!”
少年丁指着少年甲的鼻子,言之鑿鑿:“就是你乾的!”
少年戊一甩長袖,雙手背到身後,道:“我一介文弱書生,根本不懂什麼邏輯推理,也不知道你講的什麼,我是來這野外採風的。”
“管你們羅雞羅鴨,採風採花,”高神捕冷笑道,“誰是真兇,待我們回去好好拷問審訊一番便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