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魯天賜聲情並茂的提示,沙本善開始用力想象這些龐然大物的罪行,在腦海中虛構出一幕幕龍蟲們踩踏莊稼或者偷吃雞鴨牛羊的場景——這是他認知範圍內最大尺度的罪惡。遺憾的是,他心底的怒氣依然如秋天的蒼蠅一般有氣無力,雙手捂在腰間,無法進入下一個步驟,看上去就像一個吃壞了肚子找不到茅廁的人。
齧骨翼蠍羣從衆人頭頂上空急速掠過,迎着智虛大軍飛去,呼喇喇帶過一陣勁風,驚得沙本善打了個冷戰。
小灰唧也瞬間安靜下來,小爪子抱住腦袋,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魯天賜笑道:“不用怕,它們是睜眼瞎,只能感知移動的活物,別亂跑就沒事。”
那邊翼蠍剛遠去,這邊龍蟲又逼近過來。原來這些龍蟲的身下長着無數只吸盤,所以移動速度比智虛大軍快得多,轉眼就要進入泣石谷。
刻不容緩,沙本善連忙取出“比鄰鏡”向太上真人求助。
太上真人在一團桃花狀的淡藍色“歸心氣”中出現。
沙本善迅速講明情況,匆忙求教:“看不到罪怎麼辦?”
太上真人捻着鬍鬚沉吟道:“證實不如證否,思之愈切,去之愈遠,試試反其道而行之。”
沙本善垂下眼皮,說:“沒時間啦,通俗點。”
太上真人依舊慢條斯理:“不要去找它們該死的證據,而要去想它們其實無罪。此路不通時,其惡自現。”
沙本善嘟囔道:“等我想清楚,它們都老死了。”
太上真人說:“你不是有‘還淚盞’麼?用手按住‘還淚盞’底下那隻‘探罪之眼’,自己看着目標,心裡把它往好的方面想,就能找到答案。”
沙本善忙放下“比鄰鏡”,取出“還淚盞”,正要按太上真人說的去做,兩隻龍蟲已經進入谷地,飛快地蠕動着爬到了他們藏身處的正下方,長長的觸鬚在草叢和巖壁間搜索起來。
魯天賜示意大家隱蔽起來不要出聲,沙本善把凌金和小灰唧拉到兩座大岩石後面藏好,然後按照太上真人的提示,一邊伸手按住“還淚盞”底部那隻“眼睛”,一邊透過石縫窺視其中一隻離他最近的龍蟲,心中想着這怪物是個人見人愛的呆萌小寵。
周圍的一切瞬間安靜下來,沙本善的頭腦中先是一片空白,繼而無數道藍光向四面八方射開,漾出一個不規則的光圈,光圈中影像浮動:在一個不知名的村莊裡,人們驚慌狂奔,這隻龍蟲趴在高處,像八爪魚一樣,用身上那些長長的觸鬚將他們一個個抓住,一名孕婦被它捲起狠狠甩向水塘,幾個躲在草垛裡的小孩也被它揪了出來,懸在半空哭喊掙扎,還有一位奮起反抗的少年竟被它吊到嘴邊一口吞了進去……
“畜生!”沙本善熱血衝頂,怒氣磅礴,瞬間完成了脫殺技流程,動作快得連他自己都沒感覺。與此同時,這隻龍蟲也發現了沙本善,猛地人立起來,巨目暴睜,但還沒來得及發出警報,就蔫蔫地癱了下去,轟然倒在谷底。
凌金不知道沙本善從“探罪之眼”裡看到了什麼,也沒看清他做了什麼,只見他一生氣這些龐然大物就死了,頓時對他的崇拜翻了好幾番:“帥呆了!”
小灰唧也歡快地拍起小爪子,像是爲沙本善鼓掌。
沙本善沒時間多解釋,馬上用同樣的方法搞定了另外幾隻龍蟲。
“成了!接下來就看好戲吧。”魯天賜探出身子打了個手勢,示意對面的人準備行動。此時,智虛大軍已近谷口,旌旗容容,人馬沓沓,軍鼓聲鏗鏘有力,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昂首挺胸走在沙塵暴中,確切地說,是走在他們自己揚起的沙塵暴中,那動作極其誇張:雙手叉腰,兩腿張開,依次分別向側前方踢出,彷彿在跳舞,又類似某種古老的神秘儀式。
這種行進方式之怪異難以言表,說像殭屍又比殭屍多一分靈活,說像抽風又比抽風多一分律動,他們雙腳併攏的瞬間讓人想起殘疾的鴨子,踢出的時候又好似垂死的蛤蟆,四周的塵土都被他們的激情所感染,跟着狂舞起來。
龍蟲們的猝死絲毫沒有影響智虛士兵們的節拍和情緒,他們無動於衷地忙着自己的舞步,歡快地進入谷內,並開始喊口號:“否!否!”
幾個穿着白色長褂但沒有戴面具的人從隊伍兩側衝上來,圍着龍蟲屍體忙活了半天,沒有發現任何傷口,也找不出死亡原因,只能判斷這些龍蟲是集體過勞死了。
既然龍蟲們是探馬,如果造成外傷就會驚動敵人,沙本善充分考慮到這一層利害關係,所以出招時想的就是讓這些龍蟲心肌梗塞而死,可見他對脫殺技的理解和運用又提高到了新的境界。
泣石谷又深又寬,足以通過如此龐大的一支軍隊,沒有了龍蟲,伏擊者躲在上面就不會被發現。魯天賜將手扶在岩石上,靜靜觀察着谷內敵軍的動向,看來是打算讓智虛大軍全部進入伏擊圈再一網打盡。
出國以來參加的第一場軍事行動就是對付如此強大的外敵,對沙本善而言意義非凡,此刻勝利在望,沙本善的任務也已圓滿完成,他便安心當個觀衆,打量起這些智虛士兵來。他們士氣高昂,訓練有素,動作高度統一,連裝束都如出一轍,除了高矮胖瘦,毫無差別:每個人的臉上都戴着一副乳白色的精緻面具,它與皮膚幾乎融爲一體,完全看不到邊緣的縫隙,如果不是眼睛、鼻子、嘴巴四個部位的曲線過於規整,沙本善差點以爲他們天生就是長得這麼白,與此極不相稱的是他們身上沒有任何軍用裝備,沒有武器,沒有鎧甲,就和普通老百姓穿的一樣,粗服草履,破破爛爛。
凌金低聲說:“他們長得是有多難看啊?都不好意思把臉露出來。”
沙本善分析道:“應該是爲了震懾對手,還能保護頭腦。”
魯天賜說:“這些叫‘傀魈’,根本沒什麼頭腦,不過是羣被掏空靈魂的行屍走肉。”
凌金說:“他們走路的樣子跟跳大神似的。”
魯天賜解釋道:“智虛人管這叫精氣神。”
“應該叫神經氣吧。”凌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