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金吃肉的姿勢讓沙本善想起在清虛觀裡遇見的那羣佳麗,她們吃根土豆絲都必須微微側頭輕輕閉眼翹起小指撅起小嘴來回吹上幾下再用柔軟的舌尖小心地捲進口中還要馬上用手絹輕拭嘴角然後露出一臉的“哎喲吃太多讓您見笑了”的羞澀狀。
凌金的吃法就簡單得多,撕肉,張嘴,吃,像個正常女子。沙本善喜歡正常女子。
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寵物,這松鼠竟也吃起恐貓的肉來,沙本善一直以爲松鼠是素食主義者,難怪它那麼胖。凌金對小寵物剛纔的表現非常滿意,輕聲打了個嗝,用手梳理它那厚厚的毛,表揚道:“剛纔多虧你的報警,好樣的。”
小松鼠嚥下嘴裡的肉,昂首挺胸,“唧唧”了好幾下,彷彿在說:“義不容辭,小事一樁。”
凌金咯咯直笑:“這小傢伙太好玩了,對了,還沒給它起名字呢。”
沙本善想了想,說:“灰不溜秋,又老是唧唧叫,我看就叫‘灰唧’好了。”
“嗯,挺般配的,”凌金說,“你這絕技這麼牛,以後行走江湖也得給它起個叫得響的名字。”
沙本善舔舔油光發亮的嘴脣:“我爹用劍天下無敵,我這絕技又跟褲子有關係,不如叫褲中劍吧。”
“廢話,哪個男人褲中不賤?嗯,我想想,脫褲子……殺壞人……”凌金吮了下手指,眼珠一轉,一拍大腿,“有了!就叫脫殺技。”
一脫一殺,乾淨利索,比褲中劍確實強得多。凌金說這就算開宗立派了,還打算送沙本善個“脫殺公子”的名號。沙本善死活不同意,因爲這名號聽上去容易讓人以爲他是溫泉山莊或者醉煙坊的某個有變態癖好的高級會員。
二人邊吃邊聊,談起了凌金的身世。原來她的命運跟沙本善有些相似,也完全不記得自己爹孃的模樣,但她清楚地記得自己被遺棄的過程。她有五個姐姐,作爲第六個女娃,按照當地的傳統做法,一般都是找條大河搞個竹籃漂流或者找座懸崖直接往下一丟,美其名曰“爲了孩子有個好前程”,理由是根據江湖經驗,河下游或者峭壁下往往都隱居着世外高人或隱藏着武林秘籍,小娃兒這一去基本上就能鳥槍換炮了。不過凌金的爹孃還算殘留了一丁點常識和良知,沒有讓她去玩諸如漂流、蹦極之類的極限運動,只是把她以很低的價格賣給了人販子,人販子又用買三送一的方式將她轉送給丐幫的人。襁褓中的凌金羸弱多病,考慮到治療成本太高,後期收益不大,丐幫的人便又把她丟進了垃圾桶,幸虧被一位老歌妓撿到收養下來。
“大家都叫她二孃,是那兒年紀最大的,又多了我這麼個累贅,客人們誰都不願意點她。她越來越不受老闆待見,住的是最小最破的屋子,穿的是最舊最髒的衣服,可她從來沒有抱怨也沒有放棄,在我的記憶中,她對每個人都是笑臉相迎。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她的身體卻累垮了,還莫名其妙得了一種怪病——任何接觸到她頭髮的人都會變成一棵樹。爲了不連累別人,一天晚上,她悄悄離開了醉煙坊,這幾年,我走遍天涯海角也沒找到她。”說着,凌金雙臂環膝,纖細的手指交錯在一起,眼角也溼潤起來。
沙本善心裡酸酸的,卻苦於沒有任何經驗,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大師兄對姑娘們的那套他連皮毛都沒學到。
凌金深吸一口氣,左手撥開一縷垂落的頭髮,右手握住沙本善的胳膊,諄諄善誘道:“一般這種情況下,你應該用你的右手從後面摟住我的右臂,讓我的頭倚靠在你肩膀上,然後說點什麼。”
她精緻的面容近在咫尺,眼神裡漾滿笑意,嘴脣微張,好似一瓣鮮潤欲滴的柑橘,淺淺地露出珍珠般晶瑩潔白的牙齒,呼出的氣息有蘭花的味道,像輕柔的鵝毛滑過沙本善的皮膚。
沙本善耳根一熱:“這……是不是有點趁人之危?”
“用詞真不準確,這叫成人之美,”凌金撲閃着北斗星一樣明亮的眸子,“我們都已經一起私奔了,何況今天你還救了我一命。”
沙本善想說那不過是舉手之勞,覺得用詞又不準確,就說:“解手之勞。”
這時,無數只七彩斑斕的蝴蝶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圍着二人翩翩起舞。這畫面似曾相識,沙本善想起來了,凌金剛出現的時候它們也出現過。
“這些蝴蝶是你養的嗎?”沙本善好奇地問道。
凌金左右看看:“不是,不過每次我心情非常好的時候,它們就會出現。聽人說,這叫‘九翅魔蝶’,是荒蛋島特有的物種,但很久以前已經滅絕了。”說着她輕輕擡起一隻手,馬上就有一隻九翅魔蝶飛上她的指尖,密密匝匝的翅膀似魚鰓一般開開合合,變幻出各種奇妙的圖案。
沙本善看得入了迷:“好漂亮。”
凌金卻將話鋒一轉:“你有沒有女朋友?”
沙本善說:“沒有。”
“難道你沒有喜歡過別人?”
沙本善老實交代:“有一個。”
“你對她做過什麼?”
沙本善想了想:“沒有。”
凌金頓了頓,忽然又問:“那你喜歡我麼?”
“當然,”三師兄說過,關鍵時刻必須反應敏捷,而且輕描淡寫,“我從不挑食。”
凌金忽然毫無徵兆地貼上來摟住沙本善的脖子,用嘴堵住他的嘴。沙本善的意識告訴他應該有所抵抗,但他的心被上下脣傳遞來的溫暖與酥麻所迷醉,指揮着他將雙臂緩緩伸出,緊緊抓住她的肩——不能讓她耍了流氓就跑,也好讓這個罪惡的吻留下更深刻更持久更確鑿的證據。
這個過程舒爽而漫長,要不是沙本善學過運氣之法,恐怕會窒息而亡。
沙本善心想,師父說這技能終有一天能救我命,果然沒錯。
二人誰也不讓誰,纏在一起難解難分,身爲男子漢的沙本善決不會在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輕易認慫,所以直到她氣喘吁吁地鬆開了他,他才姑且饒過她。
書上說這種時候應該讚美對方一番,但沙本善缺乏實戰經驗,於是說了句很煞風景的話:“我不是做夢吧?”
凌金啪的給了他一耳光:“不是。”她下手很溫柔,皮膚細膩,彈性十足,打在臉上很舒服。
三師兄說對喜歡的姑娘要以誠相待,於是沙本善主動交代:“我條件很差,從小住在清虛觀,沒有自己的房子,沒有車馬,沒有存款,沒有靠山,沒有文化,沒有工作,沒有討姑娘歡心的技巧和經驗,我是名副其實的一無所有,這些情況你可知道?”
“呵,”凌金柔聲一笑,“這些玩意醉煙坊的客人們個個都有,應有盡有,一個比一個牛,那又怎樣?”
沙本善更費解了:“可是爲什麼呢?別的姑娘根本不會拿正眼瞧我。”
凌金嘴角輕揚:“因爲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唄。”
沙本善打破沙鍋問到底:“看到了什麼?我睡覺打呼,經常便秘,還有近視眼,而且剛纔你親我的時候,我已經好幾天沒刷牙了。這些事我不說,別人也看不出來。”
凌金又發動突然襲擊,吻得比剛纔更長久,沙本善又沒躲過——傻瓜纔會躲過。
然後她按住沙本善的肩,斬釘截鐵地說:“別廢話,這事就這麼定了。”
她目光炯炯,英氣逼人。沙本善癡癡地看着,沒顧得上提出異議。但事後沙本善覺得還是有必要向家長彙報一下,於是又敲起了夜壺。
這次壺嘴裡飄出的是灰白色的煙霧,依舊開成一朵蓮花的形狀,太上真人坐在一張石凳上,愁眉緊鎖。
沙本善忙說:“師父,我想您了。”
太上真人鬆開眉頭:“你成熟了。”
沙本善掩飾不住興奮:“我是來報喜的,凌金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