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西斜,衆妃嬪聚在鳳朝殿前,聽着殿裡傳來的爭吵聲,不免唏噓,連大氣都不敢出,衆人面面相覷,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只聽見‘哐當’一聲響,彷彿是茶盞摔碎了,裡面的爭吵聲越來越大,慎妃許美淑實在擔心裡頭的境況,又不知前因後果,對着外頭的焦急的不行的子衿問道:“這裡頭是出了什麼事麼?”
衆妃嬪紛紛小聲附和,許美淑咳了一聲,示意衆人別說話,讓子衿說。子衿將方纔的事娓娓道來,衆妃嬪亦聽了個明白。外頭剛說完,裡頭的皇上便怒氣衝衝出來,衆妃嬪連忙請安,皇上絲毫不理,大步流星的出了鳳朝宮。
慎妃和麗妃商量着讓人通報進去,明知這樣的情況皇后定是不想見人,奈何這是宮規,只好等在殿外。又過了一會子,皇后命長孫女官出來,稱:“皇后娘娘,讓衆妃嬪都回去,只請慎妃娘娘敘話。”
衆妃嬪稱是後,告退,只留下慎妃入殿,殿內一片狼藉,衆宮人正在清理地上的碎片,皇后坐在主位上,原是高貴的九乎鬟,已然有些凌亂,早上的一身妃紅鳳凰紋逶地長裙換成了一件淡藍錦緞宮裝,條條褶痕留在宮裝上煞是分明。
她兩私下連請安都不必的,許美淑坐在左側木椅上,看着皇后有些疲累,不免擔憂,輕聲喚她,“娘娘,娘娘,”見她沒有反應,改了稱呼,“嫏妤,嫏妤。”
皇后微微一愣,旋即微笑,稱:“你好久都沒有喚我嫏妤了,好像,從我成爲皇后罷,”復,“這個位置,阻隔了很多東西呢。”
“是我大膽了些,”許美淑有些意外又露出迷茫的神色,她以爲姜嫏妤很喜歡這個位子,應該說天底下的女人都喜歡這個位子,似笑非笑道:“娘娘,您怎麼了?方纔您與皇上爭吵了麼?”
皇后揮退了殿中還在收拾的宮人,點頭,“你不知道吧?那個秀女失蹤了,而我是最後見過她的人……”
許美淑已經聽過子衿的敘述,佯裝驚訝,“什麼?”頓一頓,又道:“難道是那個蕭月貞失蹤了?”
“沒錯。”
許美淑高鬟邊的點翠孔雀金步搖流蘇輕拍臉頰,音若黃鸝,清脆悅耳,道:“可娘娘又怎是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呢?”
皇后輕嘆一聲,甚是無力,緩緩說來,“我聽說柳氏在冷宮裡瘋了,便想着去瞧瞧,好歹是一同在東宮時的舊人,我攜子音往最東面的九玉廊走的,在儲秀宮後與安逸宮前的那條宮道上見着了蕭月貞,便問了兩句,她說是皇上命小太監喚她去皇極殿,可繞了一圈後小太監沒不見了,我覺得奇怪,便讓子音陪她過去。
回來後才知道子音還沒回來,又遣人去皇極殿詢問,沒成想皇上根本就沒命太監去找蕭月貞,蕭月貞和子音也沒去過皇極殿,這才知道兩人雙雙失蹤了。而鳳朝宮裡有個小太監也追蹤了,故而皇上以爲是我讓她失蹤的。”
許美淑問道:“可鳳朝殿也失蹤了宮人,爲何懷疑娘娘呢?”思索再三,隱隱覺出什麼,“那人當真是好計謀,一箭雙鵰啊。恐怕就是因爲鳳朝殿的宮人也同樣失蹤了,所以皇上才疑心娘娘的。而那人做這事的目的必然與私底下的傳言有關,這可怎麼辦啊?”
皇后苦笑一聲,想起‘傳言’二字,心頭如一塊大石壓着,喘不過氣來,問:“傳言?什麼傳言?”
許美淑清冽道:“娘娘,還不知道吧,因爲您的一句話,私底下都傳遍了,皇上要一舉封蕭月貞爲貴妃。”
皇后想起了那日的事,如喝了苦藥一般苦味浸滿全身,眉心微動,嘴角苦笑不在,只留下一臉的僵硬,“那只是戲言,如何當真?”
許美淑哀嘆一聲,“娘娘,要知道人言可畏啊。”對於那事,心下沒了主意,問:“如今該怎麼辦?也沒個證據,要不搜宮?”
皇后不覺腦仁發疼,咬了咬牙道:“若那人存心要將這事栽在我頭上,搜宮也搜不出什麼,只能暗暗調查,何況皇上根本沒搜宮的意思,我們也不能搜宮啊,即便能搜宮,若是搜出什麼不好的,豈非讓旁人怨恨自己。”複道:“別忘了惠貴嬪的事。若我們主張搜宮,若真搜出旁人不好的事,那人還不怨死我們啊。”
許美淑細細聽後,輕聲道:“這倒也是,也只能這樣了。”
沈嘉玥一身寶藍宋錦宮裝,襯得她細腰如柳,與趙箐箐手挽手走在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人轉過身去,兩人說說笑笑,惹人羨慕。迎面而來的溫婕妤史書韻,她已有八個月的身孕了,高高隆起的腹部,落入別人眼中分外刺眼,上回的‘變相禁足’讓她學會了很多,這回倒是恭敬的向她二人請安,道萬福。雖只是微微屈膝,禮不算全,沈嘉玥和趙箐箐並沒有爲難她,只讓她起身。又面子上詢問了她的身子,史書韻笑着一一作答。
趙箐箐見她有意無意的上前一步,生怕她故意跌倒誣陷她二人,連忙拉着沈嘉玥的衣角退後一大步,笑道:“溫妹妹這是去哪兒?細細算來溫妹妹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吧?母家的母親也該進宮服侍妹妹了。”
許是史書韻月份大了,臉上多了幾絲祥和與寧靜,撫着腹部,散發着母性光輝,道:“是啊,明兒個母家的母親和弟妹就入宮了,嬪妾分外高興呢。”
沈嘉玥別過臉去,不與她說話,可史書韻見不得她好,非要拉着她說話,“我們這些妃嬪也就過年才能見到母親。若像惠貴嬪娘娘便好了,懿國夫人一遞牌子要求探女,皇后娘娘大多都是應允的,自然母女相見的次數也多了。哪裡像我們不懷孕或是不過年根本就見不到母親,其實母親入不入宮是其次,主要還是懷孕與否,娘娘您說是吧?”
此時沈嘉玥更明白她的用意了,不免腦袋漲疼,只道:“溫婕妤此話有理。”
趙箐箐低頭理了理衣裳,輕聲道:“有了身孕自然是喜事,但也要看生不生的下來,生下來也要看養不養的大,養大了也要看有沒有出息。溫婕妤不會不知道‘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的道理吧,希望溫婕妤的孩子平安降生。”只見史書韻臉上已有怒意,微微一笑卻含着幾分壞笑,稱:“我和姐姐還有事呢,就不和婕妤說話了。”
話畢,便拉着沈嘉玥往別處去,又小聲囑咐身邊一臉茫然的沈嘉玥千萬不要回頭,沈嘉玥雖不明白,但也不沒有回頭,只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趙箐箐聊着。
宮道上一下子變得安靜,史書韻不以爲然,一點都沒有奇怪,慘不忍睹的一幕卻發生了。
沈嘉玥與趙箐箐路遇皇上,說了一會子話後,告退了往壽康宮太后那兒請安,陪太后說了一會兒話,只見有人在太后耳邊說了幾句話,太后急急離開,她兩也離開壽康宮往合歡殿而去,兩人一入殿,沈嘉玥覺得今兒的趙箐箐分外奇怪,連忙揮退宮人,緊閉殿門,問她今兒是怎麼了?
趙箐箐把玩着手中的玉茶杯,不說話,只靜靜的坐在那兒,眼神卻望着殿門,彷彿在等什麼。
沈嘉玥見她不說話,不由懊惱,提高了嗓音,問:“今兒到底怎麼回事啊?”
趙箐箐不願她着急,看了她好久才說:“姐姐,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索性兩人等了起來,一盞茶功夫後,錦織急急入殿稟告:“娘娘,溫婕妤難產了,情況非常不妙。”
沈嘉玥倏爾起身,“什麼?”複道:“方纔不是好好兒的嗎?究竟怎麼回事?快說。”
錦織恭敬道:“具體的,奴婢也不知道,只聽說溫婕妤在宮道上遇上了瘋了的柳氏,柳氏硬是抓着她不放要她償命,身邊的宮人們都去攔柳氏,可都攔不住,推搡間溫婕妤摔倒在地,柳氏還是不肯放過她,趁宮人們去扶溫婕妤的時候,往她肚子上踢,好久才制住柳氏,溫婕妤卻因出血過多,暈了過去,現下帝后及太后娘娘已經趕去爽心居了,衆妃嬪得了消息怕都去了。”
沈嘉玥瞥見趙箐箐神色,猜了個大概,只說知道了,讓她下去備轎子,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你…是不是…知道這事?所以才迫不及待離開宮道往別處去吧,還讓我不要回頭,細算算時間應當是我們離開之後,還往壽康宮請安,目的是讓太后做不在場的證據吧。”
趙箐箐也不含糊,點了點頭,沈嘉玥心中的答案得到認可,一下子癱坐在木凳子上,好久才擠出一句話,“好歹是皇上的子嗣,你怎能動手?手上沾血便這樣高興麼?”
趙箐箐知道她誤會了,“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姐姐想的這樣的,姐姐忘了我們去查所有妃嬪的事麼?我偶爾得知了這個事,私心想着若芸慘死是她所害,便沒有阻止這事,也沒有提前告訴姐姐,怕姐姐心軟會幫她一把,並不是我害她的,是旁人,旁人不想她的孩子出生,所以才動手的。”
“真的?”
趙箐箐連忙道:“當然是真的,我怎會做這樣的事,姐姐別忘了我膝下還有宜欣,我總要爲孩子考慮啊。”復,“之前她這樣得寵,宮中多少人要弄死她,即便這次幫了她,那下次呢?下下次呢?總有一天她會折在那些恨毒了她的妃嬪身上的。”
沈嘉玥她明白趙箐箐說的都是真的,如果她提前知道必然會幫她一把的,她承認她就是心軟,理了理思絮,起身和趙箐箐一同去了舒蘭宮爽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