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大人, 你們看今日下發的奏摺。”值守官員翻開宮中下發的奏摺,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似乎……又是皇子代筆?”
陛下沒有明言是哪位皇子批閱的奏摺,即使他們現在懷疑是宸王, 也不能說出口。
片刻沉默後, 有大臣開口了。
“條理清晰, 言之有物, 這位皇子……批得還不錯。”
“嗯, 字帶風骨,以字觀人,這位皇子應該……也是有所作爲之人。”
幾位大臣互相對望一眼, 大家都知道彼此誇的是誰,但大家就是不說。
畢竟是曾經批評過的對象, 若是太過直白地誇獎, 面上過不去。
可若是不誇幾句, 良心上又過不去。
大多讀書人,對禮義行德還是比較看重的。
“還有這個增加西南州郡桑蠶養殖的提議, 也非常不錯。西南州郡多高山,綢緞布匹價高又不易損毀,比陶瓷果蔬之物更容易運送到其他地方售賣。”
“因地制宜,心繫民生,若是改了他遊手好閒的毛病, 還真是我大慶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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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大臣看着這位說話的官員, 表情……一言難盡。
大家都說得很隱晦, 你這話雖然沒有直接提封號, 但指向也太明顯了。
一時間, 六部值守室,又安靜了下來。
許久之後, 官員甲小聲開口:“在下以爲,皇子皇女已在宮中居住多日,我們是否該上奏陛下,請幾位皇子重回朝堂?”
四皇子廢了,還有其他皇子有指望嘛。
比如……這位幫陛下批閱奏摺的皇子。
“此事陛下自有決斷,我們不可貿然上奏。”官員乙搖頭:“此事看似國事,其實亦是陛下的家事。”
五位皇子都已成年,若是因爲野心,把整個朝堂弄得烏煙瘴氣,反而是害了天下百姓。
“罷了。”官員甲嘆氣:“王兄說得對,人越大,心也就越大了。”
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雖各有私心,但沒有誰希望再鬧出顯德末年的那些事,死傷無數,弄得天下百姓皆不安寧。
加開恩科的聖旨剛頒發一日,京城坊間就開始有頌揚皇帝皇后還有宸王的詩詞出現。
到底是生活在京城的讀書人,政治覺悟非常高,就算是寫詩詞歌功頌德,也不會落下任何一個重點人物。
“殿下。”玖珠坐在馬車裡,聽到街邊兒童在唱順口溜,內容似乎是在誇獎父皇母后還有殿下:“你快聽他們在唱什麼?”
“你拍一,我對一,隆豐陛下壽天齊。”
“你拍二,我對二,皇后娘娘美如畫。”
“你拍三,我對三,宸王殿下強如山。”
“嘖。”宸王眼瞅着那幾個玩拍手歌的小屁孩,夸父皇母后時,又是天又是畫的,怎麼到了他這裡,就成山了?
“你拍八,我拍八,排四哥哥是壞娃。”
“殿下,你有沒有覺得,這拍手歌有哪裡不對勁?”
“嗯。”宸王放下簾子:“有人在故意挑事。”
整首拍手歌的前半段,都在夸父皇母后還有他,可是到了後半段,卻開始罵雲延澤,至於其他幾位皇子,連提都未提。
這些小孩子能知道什麼,說不定他們連皇家人姓什麼,有幾個皇子都不知道,又怎麼會清楚,皇子們的序齒。
“這些人心眼真壞,拿孩子當武器。”玖珠眉頭緊皺:“幸好父皇是明君,愛民如子,不然這般亂傳謠言,會害了這些孩子。”
事關皇家,很多事都不是小事。
“嗯。”玖珠摸着下巴:“要不我們也編寫兒歌?”
“編什麼?”
“有趣一點的,比如京城當下最流行的,霸道王爺……”
“嗯?”宸王看她。
“殿下,衆所周知,話本都是假的。”玖珠趕緊安撫他:“我們不用當真。”
宸王默默撫額,自從聽了幾個離譜的霸道王爺故事以後,他只要聽到“霸道王爺”幾個字,就會覺得渾身不自在。
那些說書人再編下去,故事裡的他,後背都快要長出幾對翅膀了。
街頭另一處,停着輛不起眼的馬車。
“殿下,這些都是小孩子胡言亂語,你不要放在心上。”孫採瑤聽着外面的那些歌謠,喚來太監:“你們拿些吃食去哄哄那些孩子,讓他們別唱了。”
“不必。”雲延澤靜靜地坐在馬車裡:“京城裡有無數小孩,今天就算阻攔了他們,也還有其他人。”
“殿下……”孫採瑤憂心忡忡地看着他。
“沒關係,我不會把孩子的戲言放在心上。”雲延澤對她溫柔笑道:“再過幾日,等這些孩子有了新的歌謠,就把這事忘了。”
他的笑容越溫柔,孫採瑤心裡就更難受。她心裡明白,這些事哪有這麼容易,當童謠流傳得越來越廣時,殿下在這些小孩子心中的形象,就再也無法改變了。
“宸王此舉……也太過分了。”她忍不住道:“他現在已經贏得天下讀書人的好感,爲何還要如此詆譭殿下?”
雲延澤笑着搖了搖頭。
生來什麼都有的雲渡卿,天性傲慢,不會使這種手段。
倒是其他三個兄弟,誰都有可能。
他沒有向孫採瑤解釋,現在的他,需要孫家的支持。孫採瑤越爲他打抱不平,才越會去說動孫家助他。
“殿下,皇子妃。”被孫採瑤派去的太監,很快就回來了。
“那些小孩子走了?”孫採瑤掀起簾子,看到那幾個孩子手裡拿着幾個糖葫蘆,確實沒有再唱剛纔的童謠。
“回皇子妃,小奴方纔去的時候,遇到了楊一多。”
“楊一多?”孫採瑤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麒麟宮的管事太監?”
“正是他。”
“他怎麼會在這?”
小太監偷偷擡頭看了她一眼:“楊一多說,他是奉了宸王與宸王妃的命令,讓那些小孩不要再唱剛纔的童謠。”
孫採瑤有些意外,他們今日乘坐的馬車十分普通,沒有什麼特殊標識,雲渡卿與明玖珠應該不知道他們就在附近,所以也不存在故意做戲給他們看的可能。
“難道此事與宸王無關?”孫採瑤冷靜下來,思索良久:“殿下,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挑撥你與宸王的關係?”
雲渡卿如今勢大,若是殿下與雲渡卿鬧僵,吃虧的只會是殿下。
“五弟確實不像是使這種手段的人。”雲延澤透過車窗,看着那幾個低頭啃糖葫蘆,啃得滿臉糖渣的小孩:“如今我失了勢,既無母妃可依靠,又無父皇寵愛,誰都有可能來踩一腳。”
“殿下,你還有我。”孫採瑤握住他的手:“那日,我在高樓之上,遠遠看到你身着一襲白衣,在馬背上伸手接住從窗戶上掉下來的孩子,我就知道,此生非你不嫁。”
雲延澤那雙溫柔多情的雙眼,靜靜看了她片刻,把手從她掌心抽出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我竟是忘了。”
“殿下忘了也沒關係,我記得就好。”
雲延澤笑了。
“殿下,下奴方纔去哄小孩子,遇到了璋六宮的小太監。”楊一多辦完事回來,對宸王道:“他也沒說跟哪位皇子出來的。”
“隨他去。”宸王漫不經心道:“讓車伕繼續趕路,早點到王妃孃家。”
“是,殿下。”
管他是誰,都不能耽擱他家王妃吃鮮花餅。
半個時辰後,玖珠坐在明家的桌上吃甜美可口的鮮花餅,宸王殿下……則在岳父大人與明家大伯關愛的目光下——背書。
他原本是不想背的,可是想到離他不到五步遠的明小豬,他還是背了。
聽着明小豬呱唧呱唧的鼓掌聲,還有崇拜的叫好聲,宸王默默挺直腰桿。
男人,總是要爲自己曾經吹出的牛皮,付出各種代價。
可是隻要看到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宸王就覺得,吹出去的牛皮,還可以再堅持堅持。
幸好明家兩位長輩懂得什麼叫張弛有度,讓他背了幾段後,就改了提議。
“光背書沒什麼意思,我們還是來打葉子牌吧。”
宸王:“……”
其實背書也挺有意思的。
畢竟背書只需要動腦,可是陪明家人打葉子牌,不僅腦子要動,五官也要動,就連眼神都必須真誠。
“殿下。”玖珠捧着一盤鮮花餅坐到他旁邊:“好好打,你要贏牌哦。”
“好。”宸王擡頭看了眼幾位明家男人,開始發揮出他三分實力。
半個時辰後,明存甫第一個扔了牌,因爲他已經沒錢可輸。
“王爺,你今天手氣爲何這般好?”他忍不住道:“比上次手氣好太多了。”
“可能是因爲玖珠坐在我旁邊的緣故?”宸王見這位堂舅兄把荷包輸得乾乾淨淨,把贏來的錢平均分成幾份:“自家人打牌,不講究輸贏,這些錢我們一起分了。”
“殿下,怎麼還有我的份?”玖珠看到殿下抓了兩把銅錢放到自己面前。
“如果不是你坐在我旁邊,我根本就贏不了牌。”宸王一本正經:“所以我們的小福珠,必須要有份。”
“真的嗎?”玖珠一邊把錢往荷包裡揣,一邊好奇地問:“真有我的功勞?”
“當然。”宸王笑着幫她繫好荷包袋子:“不信你問堂舅兄,上次我一直都在輸牌。”
原本輸光荷包,現在又分了一筆錢,正在高興的明存甫聞言,點頭道:“王爺說得沒錯,上次一直都是他在輸牌。”
“看,我是不是沒騙你?”宸王在她耳邊輕聲道:“明小豬,以後你可千萬別離我太遠。”
他輕笑一聲,笑得玖珠的耳朵酥酥麻麻。
“我怕你離我遠了,我的運氣就不好了。”
“殿下不怕。”玖珠握住他的手:“我一直會陪着你。”
明家幾個男人板着臉扔了牌,默默起身走遠一點。
呵,大家都是男人,誰還不懂男人的那點心思。
可是自家姑娘跟女婿感情好,那是好事,他們能怎麼辦?
當然只能裝作看不見。
“嗯。”宸王趁着明家人不注意,偷偷在玖珠手背上輕啄一口:“我信你。”
“父親,宸王在幹啥玩意兒……”
明敬舟捂住了他的嘴。
明存甫搖頭:“三哥,你娶不到媳婦,真的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