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冊封大典

徐妃被廢, 甚至連名字都從皇家宗譜上移去,她下葬的那天,只有禮部的幾個低階官員負責她的葬禮。

實際上, 若不是因爲皇上並沒有表現出對懷王的厭惡, 或許她連葬入妃陵的資格都沒有。

懷王明白, 理智上, 自己不該去給母妃送葬。

但母妃下葬的前夜,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圈禁在潛邸時,母妃一邊嫌棄他吃得多, 腦子笨,一邊把碗裡的飯菜撥給他的場景。

第二日一早, 他換上素色麻衣, 取下金冠, 以粗麻布代之。懷王妃把這一切看在眼底,沒有阻攔。

玖珠站在宮樓上, 看到懷王扶着徐妃的棺木,走出了皇宮側後門。

師父跟她說,到了京城後,若是有些事看不明白,就看這件事最後的結果有利於誰。

她以爲徐妃對懷王無情又狠心, 可是她死後, 所有人都指責她, 同情可憐的懷王。再無人拿懷王的身世做文章, 也不會把徐妃犯下的罪, 加諸於懷王身上。

她的惡,證明了懷王的無辜。

玖珠又看了眼送葬隊伍裡的懷王, 在這一刻,她是真的希望,徐妃臨終前,對懷王是帶着善意與愛意的。

真相如何,也許唯有徐妃自己明白。

而她,只是一個看客。

“小豬。”宸王拾階而上,走到玖珠身邊:“在看徐氏的送葬隊伍?”

玖珠點頭:“大哥在給他母親扶棺。”

宸王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捏玖珠腦袋上的髮髻。

“殿下,你又捏我頭髮。”玖珠懷疑地看着他:“冊封太子大典在即,殿下,你該不會是……緊張吧?”

“開玩笑,我怎麼會緊張。”宸王矢口否認:“你家殿下從小在京城長大,什麼沒見過,怎會因爲冊封太子大典緊張?”

“好吧。”玖珠伸手取下發髻上的髮釵,把腦袋湊到宸王胸口:“給你捏,隨便捏。”

“我比父皇幸運。”宸王把她按進自己懷裡:“年少時便與你相遇。”

“殿下說錯啦。”玖珠伸出白嫩的手指,在宸王眼前晃了晃,反對他的說法:“幸運的是我。”

宸王低笑一聲,他年少輕狂,做事全憑喜好,從不計後果。

可是現在的他,卻想成爲玖珠心中最好的那個人。

因爲他不想這個滿懷期待,向他奔赴而來的少女,覺得她心中會發光的殿下,變得斑駁不堪,更不想把她心中的美好,摧毀得一乾二淨。

總有人說,情愛是把最不堪的自己撕給對方看。

他卻不明白,撕開以後,自己痛快了,高興了,可是那個滿懷期待的人,會失落嗎,會難過嗎?

爲什麼情愛不能是努力成爲對方心中最好的他?

他家小豬這麼傻,這麼天真,看他的眼睛裡盈着滿滿的光。

他得多麼禽獸,才捨得讓她滿眼的光黯淡?

宮樓的樹影下,韋婕妤仰頭看着依偎在一起的雲渡卿與明玖珠,停下腳步。

“我聽說,徐氏是敗在皇后跟宸王妃手裡的?”韋婕妤轉頭看低眉順眼的靜王妃:“你近幾日可以回趟孃家,跟家裡人說說這事。”

靜王妃沉默片刻:“母妃,大伯與徐氏的往事,只是年少時的衝動,這些年早已經斷絕來往。”

“我何時說過他們還有來往?”韋婕妤把手搭在兒媳的手腕處,笑容淺淡:“你性格悶,又容易想太多,身爲皇子妃,這樣可不好。”

“母妃教訓得是。”靜王妃頭垂得更低。

韋婕妤對她的乖巧聽話很滿意:“五位皇子裡,唯有你與懷王妃賢惠端方,其他幾位皇子妃,都不成樣子。”

安王妃輕浮,四皇子妃大難臨頭獨自飛,宸王妃看起來過於天真,這樣的性格做太子妃,早晚有後悔的一天。

“兒媳慚愧。”

“不用慚愧。”韋婕妤嚴肅的臉上,有幾分疏淡的笑意:“本宮對你很滿意。”

“今日天氣好,你下午便回孃家看看。”

“是。”

靜王妃回到孃家,在孃家待了將近一個時辰,纔等到杜青珂回來。

他穿着一身素衣,銀簪束冠,見到她只是略微囑咐幾句,便坐在旁邊沒有說話。

“老爺,你外袍上沾了污漬,脫下來換了吧。”杜夫人看到他衣襬上的污漬,主動開口:“我讓下人給你換件亮眼的衣服來……”

“不用。”杜青珂擡起眼皮,淡淡開口:“我近幾日不愛亮色的衣服。”

“好。”杜夫人尷尬一笑,不再提換衣服的事。

杜家二老爺與二夫人陪坐在女兒靜王妃身邊,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幕,開口問起女兒在宮裡的生活如何,緩解氣氛中的尷尬。

“父親母親請放心,女兒在宮裡一切都好。”靜王妃抿了口茶:“只是沒想到五弟妹看似天真純善,出手剷除對手,卻毫不留情。”

“這話從何說起?”杜父皺眉:“那你且離她遠些。”

“徐妃病逝,葬禮一切從簡,不僅沒有追封封號,就連名字都從皇家宗譜移出了。”靜王妃嘆氣:“在外人看來,或許是因爲徐妃做了什麼觸怒陛下的事。實際上,他是被明玖珠與蘇後逼死的。”

杜青珂擡頭看向靜王妃。

察覺到大伯注意到自己說的話,靜王妃趁熱打鐵:“不知蘇後與明玖珠用了什麼手段,引誘徐妃中計,她們趁機逼得徐妃認下所有罪責,最後只能選擇自戕。”

“蘇後……還有這等手段?”杜青珂摸着腰間的羊脂玉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開口道:“天色不早,侄女身爲王妃,恐怕不能在宮外留宿?”

“沒想到天色竟然這般晚了。”靜王妃站起身:“多謝大伯提醒,我該回宮了。”

“請。”杜青珂把靜王妃送上馬車,轉身取下束髮的銀簪,面無表情地扔到樹根下。

“老爺。”杜夫人彎腰撿起銀簪:“你勞累一天,回屋歇息吧。”

杜青珂看着她的掌心,皺了皺眉,到底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回了院子。

“五皇子妃有此等謀略手段,她的師父來歷一定不凡。”

他喚來謀士:“去查五皇子妃兩位師父的來歷。”

一個人只要在世間出現過,就會留下蛛絲馬跡,除非從天而降。

“殿下,您該起牀更衣了。”

天還未亮,宸王就被宮人叫醒,他看了眼抱着棉被睡得正香的玖珠,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殿下。”玖珠迷迷糊糊坐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天還沒亮呢,讓我再睡一會。”說完,抱着被子一頭栽倒在牀上。

“哎!”宸王伸手攬住她的腰:“今日是冊封太子大典,你要陪我一起的。”

“你騙我。”玖珠努力睜大睏意朦朧的眼睛:“我看過禮部安排的冊封大典流程,冊封太子,是不用王妃在場的。”

“那是以前的太子,我不一樣。”宸王彎腰在她的香腮邊親了一口:“成爲太子,責任重大,意義非凡。若無你在身邊,我的心裡,總覺得缺了什麼。”

我爲了你,變成了更好的我。

所以我也希望,在重要的時刻,會有你相伴。

“好。”玖珠把被子扔到一邊,跳下牀,抓住宸王的手:“我陪你一起。”

在旁邊伺候的楊一多想說,這不合規矩。

可是看着頭挨着頭,彎腰一起穿鞋履的殿下與皇子妃,他把話嚥了回去。

迎接太子的龍鳳車駕就在麒麟宮外,宸王在禮官有些詫異的目光下,牽着玖珠一起坐進了車輦。

面對禮官情緒各異的目光,宸王十分理直氣壯。

上面有龍有鳳,太子與太子妃一起坐有什麼問題?

禮官們只是詫異了片刻,就接受了宸王的行爲。

當初接親,宸王殿下已經讓他們十分意外,現在只是帶着未來太子妃一起乘龍鳳輦,又算什麼呢?

底線這種東西,就是用來降低與打破的。

龍鳳輦在正陽殿停下,宸王要在這裡換下親王衣,穿上龍紋太子袍。

“小豬。”太子袍披上身,他揮退給他系四爪龍紋玉佩的禮官,朝玖珠伸出手:“你來給我係,好不好。”

“好。”玖珠走到他身邊,準備學禮官的樣子,半蹲下爲他系玉佩,卻被他伸手扶住手臂。

“不要蹲,就這樣系。”他彎下腰,這樣自己矮了一個頭的玖珠,就跟他一樣高了:“你我是夫妻。”

“快點。”他趁機捏了捏玖珠的臉:“頭上的金冠沉,我彎着腰很累的。”

玖珠小聲笑着,鄭重地把玉佩替他繫好。

兩人四目相對,宸王站直腰,轉身從盒子裡拿出一支九尾飛鳳正釵,親手插在玖珠的髮髻上。

“沉不沉?”他問。

“沉。”玖珠一點頭,鳳翅便輕輕飛舞。

“沉就對了。”宸王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小聲道:“太子妃鳳冠比這個還沉,爲了你的腦瓜子好,我可是特意把鳳冠換成了九尾鳳釵。”

玖珠笑眯了眼,她踮起腳,伸手幫宸王扶了扶金冠:“殿下,今日也很好看。”

“走。”

“去哪?”

“去正陽殿正殿。”

禮官替二人拉開大門,看着他們攜手走向正殿方向。

“大人,這不合規矩,要不要……”

“噓。”另一位禮官小聲道:“太子連太子妃才能佩戴的九尾正鳳釵都取來了,說明這事陛下與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

陛下與皇后都沒有意見,他們能有意見。

他們是禮部的人,太子妃是禮部侍郎的女兒,自己人堅決不爲難自己人,更何況皇上皇后太子都樂意呢。

正陽殿正大門打開,文武百官整齊排列在兩旁,帝后高坐於上端。

冊封太子的詔書,由皇室一位老王爺與吏部尚書明敬海一起誦讀。

“恭請太子殿下,太子妃進殿。”

文武百官齊齊側身,朝門口作揖行禮。

身着四爪龍紋太子袍的雲渡卿,與身着太子妃鳳袍的明玖珠,攜手跨進了殿門。

剛纔不是他們耳朵出了問題,原來太子真的在冊封大典上,把太子妃一起帶來了。

這可是大成朝的首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