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時宴先前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幕後之人明明落子狠辣,步步都是殺招,卻莫名讓人有些雲裡霧裡。
他們知道的還是太少,他給了齊王什麼好處才讓他認罪自盡?
又是爲什麼不想要他同顧甚微繼續追查下去?
當初飛雀案的時候,袁惑是受幕後人指使刻意受傷讓王珅成爲替罪羔羊的麼?王珅又是被誰給害死獄中的?他那“我有罪”的血書,是誰寫的?
如果袁惑當時是刻意避開的,那說明在飛雀案之前,他便知曉有人會有人在封太子大典上作亂。
盜走玉璽的那個人是齊王無疑,可齊王到手的玉璽又怎麼會落到北朝人手中呢?
指使袁惑避開的那個人,想要王珅死。王珅爲什麼必須死?原因就在於他撞見了御帶李暢在宮中給死去的小宮女燒紙,並且撿到了那顆水仙玉珠。
“幕後之人弄出了這麼多事情,我們可以認爲,飛雀案其實並非是齊王一股勢力在作祟。”
韓時宴沒有直接說袁惑同孫長山的關係,卻是先說起了他思考得出的結論。
“盜走玉璽的是齊王,而指使李暢行刺官家的,恐怕另有其人。”
“那個人很有威逼利誘李暢行刺,這其中之事同那個死去的小宮女福雅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王珅撿到水仙玉珠並未引起重視,但是幕後之人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殺死了王珅。根據我的推斷,袁惑很可能早就聽命於那人。”
“袁惑在驚馬受傷,讓王珅入局這個時間點之後,又替那人做了一件事。”
顧甚微眸光漸漸亮了起來。
“孫長山三兄弟劫船乃是偶然之舉,袁惑的恰巧相救卻未必是命運的相遇。”
她說着,頓感豁然開朗。
韓時宴雖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但卻是讓她有了清晰的思路。
“袁惑乃是殿前司都檢點,平日裡主要在禁宮當值。他那時候爲何會在蘇州返回汴京的船上救下了綠翊?”
“按照綠翊的說法,他們的商船自始至終都沒有同那水匪發生過打鬥,他們幾乎是沒有反抗的就束手就擒了。在沒有流血衝突的時候,袁惑身爲朝廷命官,不抓人審問是否有同夥,不問水匪老巢在哪裡。”
“也不將他們交給漕運上的官員,或者是當地的父母官審理,直接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而且”,顧甚微回想起綠翊的話,“在殺光水匪,贓物全都在水匪船上的情況下,她事後並沒有能夠拿回屬於她的東西,不光是老鴇盛芙蓉替她置辦的東西,還有她父親留給她的貼身戴着的荷包。”
顧甚微越說腦子越是清明。
韓時宴瞧着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忍不住微微翹起了脣角。
他剋制住了自己想要擡起來觸摸她發頂的手,無論多少次,看到這樣的顧甚微他都一樣的怦然心動。
她不是那花園裡盛開的鮮花,也不是籠子裡雀鳥,而是那在天上英姿勃發的鷹。
有的人天生就應該是這樣意氣風發的。
“倘若說袁惑乃是貪官,那些東西都被他收爲己有了。”
這種情況並非是不可能,大雍忠臣很多,貪官那更是不少,之前燈籠裡藏金子的那位,不就是麼?
顧甚微說着,自己又搖了搖頭,“可有兩點我們不能忽略:一來王珅夫人還那晏郎中都說了,袁惑十分愛惜羽毛,一心想要升官往上。”
“袁家家中並不缺錢財,沒有必要貪這點蠅頭小利而惹人口舌。”
“要知道那條船,可是汴京城中花街老鴇的船,芙蓉巷迎來送往,正是各種流言集散的地方。”
“二來,袁惑心悅綠翊,且不說他這真情有幾分……便是那叢林裡的鳥爲了求偶,那不也得唱個小曲兒,送點豔麗小羽毛的……袁惑一個衙內,舉手之勞就能令佳人歡心的事情,他爲何提都不提?”
顧甚微說着,心中忍不住替那綠翊生出了幾分悲慼。
天下男子多薄倖。
到現在綠翊還在想,若是當初她沒有遭遇孫長山的事情,她同袁惑興許可以修成正果。
可袁惑若是當真喜歡她,所謂的關御史參奏根本就不是問題,人家王御史不還光明正大的在關御史眼皮子底下納了十八房美妾嗎?死豬不怕開水燙便是了。
袁惑待綠翊有幾分真情,如此人已經死了,還有誰說得清呢?
顧甚微想着,唏噓地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綠翊父親的身上一定有秘密。”
綠翊只是一個閨閣女子,除了生得貌美如花之外,且有一個縣官父親之外,同朝廷之事並無瓜葛。
可在她周遭,已經生起過好幾迴風波了,每一樁每一件那都是同她父親有關。
韓時宴瞧着,心中騰起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他試探着看向了顧甚微,“顧親事不相信這世間有真心心悅麼?”
顧甚微像是看傻子一樣看向了韓時宴,“我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做什麼?我只相信誰的劍厲害誰就生。”
韓時宴啞口無言。
“嗯,相信男子會用情至深,不如相信人能死而復生。”
顧甚微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立即朝着院門外看去,果不其然瞧見了方纔跳下馬車的老仵作。
老仵作卷着袖子,意味深長的看了韓時宴一眼,遂上下打量了一番顧甚微,見她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活蹦亂跳的終於放下心來。
“哼,你這人倒是有趣,我是仵作,又不是郎中。你自己到我家吃我的喝我的也就算了,怎麼還直接塞了個半大小子來?你就不怕他在我那餓得半夜啃棺材。”
顧甚微知曉老仵作說的是荊厲,趕忙拱了拱手,“您且放心治,他有錢的,他沒錢的話,我最近發了一筆小財,回頭就給您買酒喝。”
老仵作又哼了一聲,“回頭,回頭是什麼時候?同油嘴滑舌的人在一起久了,你也學會糊弄老人家了。”
他說着,又忍不住說道,“你趕緊將那小子接走吧,他再待上幾日,就要給義莊裡所有的死者用不同的氣味命名了。聽得活像鬧鬼。”
老仵作說着,臉色有些不太好。
他雖然是個仵作,但也並不想聽人叨叨那些死者體內藏着梨花香還是鴨屎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