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勸架事件以後,他在學校裡的女生面前變成了一座冰山,任何女生寫信或當面告白都只能得到冷麪拒絕。他不再對女生們態度溫柔,甚至都不對她們笑了,跟男同學們也保持着一定的疏遠。
唯一跟他親近的同學就是木愚了,但在爸爸碰見木愚送他放學回家時多看了兩眼之後,他從此不再讓木愚接送他上下學,說自己需要用每天早上的那段路來健身。
木愚表現出小木疙瘩的本質,竟然也不開車上學了,天天陪他跑步去學校。他實在沒轍,只好跟木愚明說:“我爸要培養我的獨立性,不讓我太依賴別人,以後咱們不要一起去學校了,你每天在校門口等我一塊吃早餐就行。”
這對他來說就是很委婉的安撫了,也只有木愚還能得到他的委婉以待。好在木愚心雖然細,但是一直很單純,壓根不往別處想,而且非常聽他的話,說怎樣就怎樣。
這一年的年底,他照着自己曾經的承諾爲爸爸過生日,做了一大桌菜,還親自學着書上教的方法做了個蛋糕。
蛋糕自然做得比較差,第一次沒有經驗,加上打蛋的時候要求高,他累得手痠到不行,歪斜難看的成品出來後更是讓他生氣。
爸爸下班回來看到那個醜陋的蛋糕倒是樂了,“宏宏,你親手做的?爸爸很高興。”
他情緒有點低落地說:“本來想再做一個的,時間不夠了,而且手好累,都快擡不起來了。”
爸爸這便伸出手來,幫他揉了一會兒,他在燈光下凝視爸爸心疼和寵愛的表情,腦子裡也裝滿濃濃的、想要更心疼和寵愛對方的願望。
這個成熟而高大的男人是他的爸爸,實際上這個人從來不心疼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別人。也許時刻想着照顧這個人、寵愛這個人的,這世上就只有他。
這一年的春節,父子倆是回鑫城過的,順便參加了錢慶強的婚禮。
與錢家聯姻的是鄭家,鄭靈犀和錢慶強、唐民益都是大學同學,自從昔年李波一案結束後,同被李波騙過的錢慶強和鄭靈犀私下熟識起來,慢慢走到一起,加上門當戶對,鄭龍兩系又展開了一系列的合作,這場強強聯姻被各方都十分看好。
在婚宴上錢慶強把唐家父子安排在最顯目的親友席,作爲兩夫妻的大學同學,唐民益還替新郎新娘擋了不少酒。錢慶強喜氣洋洋地關心起老同學的個人問題,還說自己三十歲才結婚,算是晚婚晚育的楷模,相比之下唐民益當年那麼早婚,還沒進大學就有了孩子,簡直是吾輩先鋒。如今自己總算壓了唐民益一頭,就等着快點生孩子再贏一頭了。
唐民益跟錢慶強確實關係親厚,也笑着埋汰他說,你再怎麼努力在孩子的事情上也壓不倒我嘍,我有兩個,你現在只准生一個。這話一說,大家都哈哈大笑,誰讓錢慶強兩口子不早點結下娃娃親,結果沒趕上當初的好時候。
賈思源一家也參加了婚禮,趁着爸爸去跟錢慶強擋酒的功夫,唐青宏跑到爺爺那桌坐了一會。兩爺孫也就個把月沒見,爺爺從雲溝返回鑫城時還在允州去看了他的。一老一小低聲商量着老兵基金會的事,賈思源兩口子除了最開始被唐青宏打了招呼,完全插不上什麼話,只得把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兒子賈青涵身上。
兩年下來,賈青涵也長得很高了,十一歲的身板就跟人家十三四歲的孩子差不多,所以叛逆起來也更難控制了。聽到媽媽說他這不懂事那不聽話的,他橫着眼睛不理不睬,直到賈思源也管起他的吃相,他纔有點害怕地收斂一些。
唐青宏和爺爺聊了一會,眼睛一瞄爸爸已經回桌,就站起身來準備走了。看在爺爺的面子上,他跟賈思源夫妻和賈青涵也禮貌告別,這次賈青涵的態度可就不是那年回家過年時的光景了,而是冷冷地從鼻孔裡“哼”出一聲,不再眼巴巴地喊他哥。
他當然不會在乎賈青涵叫不叫他,這個孩子對他來說差不多就是陌生人。上輩子的仇恨他不會算在眼前這個孩子頭上,但也絕對不會去接近。
可他後來上廁所的時候,又遇到了賈青涵,還被對方氣沖沖地擋在身前,洗完手都不讓他離開。他覺得有點好笑,就問賈青涵到底想幹嘛,這個十一歲的孩子伸出手用力推他,“你爲什麼不理我?你不是我哥嗎?爸媽那麼欺負我,你怎麼不幫我罵他們!”
他覺得更加可笑了,“那是你的爸媽,不是我的。沒有人跟你搶爸爸媽媽,你應該覺得很幸運,你有什麼好氣的?”
賈青涵恨恨地盯着他,“他們總是管我!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們!你既然是我哥,就應該幫我出氣!”
他覺得這個孩子仍然沒救……兩年下來長高的只有個子而已,“我幫你出氣?你難道想讓我去打死你爸媽?我可打不贏,你爹媽那麼高,還是等你自己長大了去出氣吧!”
賈青涵十分鄙視地撇了撇嘴,“沒用的傢伙!我不承認你是我哥!哼,等我長大了我自己去對付他們,他們打罵了我多少,我以後都還給他們!還有爺爺那個老頭子,簡直太可惡了,人家的爺爺多疼孫子,他看着我被爸媽罵,竟然一句話都不幫我說!”
唐青宏心裡一凜,眯起眼睛對賈青涵說:“爺爺老了,哪裡橫得過你爸媽?你沒看爺爺去年都從家裡出去了嗎?他心裡是很疼你的,你不要不知好歹。”
賈青涵的臉色好了那麼一點,“這倒是……他回來還給我帶了不少吃的,過完年他又要出去,還說要給我帶好玩的回來。”
唐青宏腦子飛轉,爺爺還是儘量少回賈家的好,“嗯,你也懂點事吧,爺爺對你真的很好,你別記恨他老人家,不然爺爺一生氣,就不給你帶吃的玩的了。”
把賈青涵敷衍完回到席上,他又跟爸爸私下聊起爺爺的去向,那個基金會的事爸爸也是很支持的,稱讚他腦子靈活,爺爺退休後閒得發慌,做這麼些充實的事情很能解悶,還幫他和爺爺找了不少關係。
聊完正事,他就跟爸爸提起賈青涵剛纔在廁所裡說的話,爸爸的感覺也很不舒服,讓他以後離賈青涵遠點好,這孩子看起來是天性頑劣,既然兩家現在走得不是那麼近了,何必挑起來自尋煩惱,萬一到時候賈伯伯兩口子把責任歸結在你的身上,說是你帶壞了賈青涵呢?
他自然知道這個理,點點頭對爸爸表示自己心裡有數,這話題就算正式揭過去了。爸爸在這種時候纔會顯露出一點私心,不想他和賈家因爲任何原因而走近,這讓他暗自高興。
才過完年沒幾天,三月龍其浩也要在龍城擺女兒的週歲宴,還給兩父子各發了一張請柬。
唐民益知道這是龍其浩兩口子在對唐青宏表示特別的感謝,笑着把請柬遞給兒子過目,唐青宏終於徹底地被當成大人來對待,心裡也是很得意的,晃着請柬就要準備禮金,“爸,咱們各送各的!我去小金庫裡取錢!”
爸爸也沒攔他,只隨口問了聲他的小金庫規模多大了,他故作淡定地回答爸爸,“有個四五百萬了吧。”
爸爸被他嚇了一跳,“你都幹什麼了?怎麼多了好幾倍?”
他笑眯眯地吐吐舌頭,“爸你只管放心,合法賺錢嘛……很簡單的,丁老師和我媽都說我是天才,我總要拿出點天才的樣子給你們看看。”
唐民益想了一想,估計兒子也不會幹什麼犯法的事情,才這個年紀,自己又對他這個管法,兒子哪有時間和膽子去胡來?但他還是鄭重地提醒兒子,“唐青宏,如果有什麼人私下找你走門路,你知道該怎麼做。”
“爸,我像是這點原則都沒有的人嗎?你也真是的……我保證這輩子不會讓任何人來走門路!再說了,人家走我的門路總要我爲他辦事,我不走你的門路,我能爲他們辦成嗎?”
唐民益審視着兒子越來越鮮明的面孔,“這可不一定,你的腦袋瓜子轉得快,不走我的門路,你還可以走別人的門路。爸爸的那些朋友你都熟,有一些你比爸爸還熟。”
唐青宏有點受傷害了,“你真的不信我?怎麼可能呢!我又不缺錢花,我一心只向着你……”
唐民益看兒子真傷心了,趕緊把玩笑話打住,“好了好了,爸爸給你開個玩笑,你不要太敏感。”
他這才含冤帶怨地看了爸爸一眼,“爸,你以後別拿這種事開玩笑,我會當真的!”
唐民益難得低頭,還正着面色跟兒子說了句,“對不起,爸爸錯了。”
他裝着爸爸平常的語氣,大度地擺擺手,“沒關係,我原諒你,我要允許你犯錯誤,及時改正就行了。”
唐民益頓時被兒子逗樂了,伸指在對方額前輕輕一彈,“唐青宏,不許模仿我說話。”
這個週末,父子倆就去參加了龍家女兒的週歲宴,已經幾年深居簡出的龍老這次都從鑫城過來了,順便在兒子這裡住幾個月。當然,龍老只是在剛開席時出來走動了一下,人一多就吵不得,進了內宅休息。
龍老的孫子龍振東跟着叔叔在龍城上學,一看到唐青宏就親切地打招呼,兩個少年碰頭說了不少話。龍振東現在都上高一了,成績非常優異,還拿到過很多全國競賽的獎牌。唐青宏看着爸爸對龍振東欣賞的眼神,在心裡暗自握拳許願,自己也要向這位小哥哥的優秀靠攏,讓爸爸對自己更加滿意。
唐民益被龍老叫進去陪了好久,其他赴宴的人都看在眼裡,胡海哲那兩翁婿在席上一直交頭接耳,臉色沒一個正常的。更別說開席後龍其浩攜夫人抱着女兒專程走到唐家父子跟前,挽着唐民益的肩膀連聲道謝,還和夫人一起送了唐青宏一樣禮物。
那個禮盒唐青宏當時沒拆,回去拆了才發現是一副龍老的字,寫的是“青雲之志,宏圖偉業。”
這是當年那個夏承啓知道他名字後說過的話,龍老又親自寫在宣紙上送給了他,不知是看在龍其浩的份上,還是看在爸爸的份上,不管怎樣,這份期許實在太大,大得讓他心裡發怵。
但爸爸對這幅字表現了十足的喜悅,撫着他的肩膀半天沒有說話,隨後當天送去裝裱,給他掛在書房的牆上,讓他每天學習溫書的時候多看看它。
兩父子從龍城參加週歲宴回來不到一個月,爸爸的頂頭上司徐寶生就平調到競州去做一把手了,原本在那個位置上的老周因爲過度勞累而病休療養。
老戴從競州打來電話,詢問唐民益最近這些形勢變化的原委,唐青宏全程都在旁邊聽着,爸爸並沒有把他支開。
胡海哲那兩翁婿自從赴宴回來,對爸爸在龍系的地位有了一番新的認識,加上之前給爸爸使的絆子沒有一件成功,還得罪了孫家人,胡海哲竟然安排徐寶生主動退避,不敢再跟爸爸正面交鋒了。
老戴打聽明白之後,又提到徐寶生這次帶到競州的還有一個小馮,年紀不大,聽說以前在臨湖工作過。
唐青宏立刻掩嘴偷笑,對爸爸好一陣擠眉弄眼,爸爸嚴厲地瞪他一眼,一本正經地對老戴說:“小馮這個人,你要多觀察多瞭解,主要是看你怎麼用他。用得不好,他能把攤子戳散了;用得好嘛,他就是個出色的反腐鬥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