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小組的工作就此緊鑼密鼓的進行,唐青宏發現爸爸並沒有太忙,每天還是準時接他上學放學,看來做官的關鍵在於會用人,這比什麼事都親身上陣要好得多呢。
這個週末放學前,唐青宏被老師請到校長辦公室,跟他同班的袁俊還挺擔心,因爲一般情況下學生最怕的就是被“請”,尤其怕請家長。可唐青宏自己沒啥擔心的,入學的這周他不知道有多乖,老師根本沒有理由責罰他,更別說驚動校長。
果然,才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外,他就聽到裡面好幾個聲音長吁短嘆,正在訴苦教師工資長期發不下來的事。
連老校長本人也叫苦不迭,“各位校長,我也沒辦法呀!當初我就不想做這個校長,老師們非說我資格老脾氣好,硬推選我做。因爲工資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跑過多少次教育組,老腿都快跑斷了,他們也當着我的面給財稅所打電話,但財稅所說上面沒撥款,一口一個沒錢!實話跟你們說吧,我多次跟領導們反映想辭職,是他們一直不讓!”
唐青宏聽得心下惻然,鎮小學都窮成這樣了?那其他鄉村小學不是更慘?他不由擡頭看向身旁的班主任,在這個年輕的女老師臉上也發現了滿滿的尷尬和委屈。
他停下腳步,站在辦公室門前繼續聽,班主任也沒有出聲催促。
有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帶着期盼,“您運氣還是好的,唐鎮長的兒子在你們學校唸書呢!您就去找找唐鎮長,代表大家反映反映這個情況呀,教師們家裡都揭不開鍋了!”
他聽得差不多了,小手輕輕在門上敲了幾下,班主任推開門帶他進去,把他介紹給裡面的各位校長,有鎮初中的、鄉小學的,甚至還有村小學的。他嘴巴很甜的一一叫人,衆人都誇他聰明懂事,可一張張佈滿愁雲慘霧的臉仍然笑不出來。
老校長在衆人的目光下只得開口,“宏宏啊,唐鎮長明天在家不?我……我想去你家做個家訪。你今天回去可以先問問他,看他有沒有時間。”
唐青宏估計老校長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又不敢貿然去政府找他爸,纔想把他這個小孩子作爲突破口。
他當然是樂意幫忙的,老校長爲的是教師們的工資,又不是什麼個人私利。唐青宏歪着小腦袋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答道:“爸爸很忙,休息日也不一定有時間。您能不能今天下班就跟我一起去?”
校長們聽着他前半句都特別失望,聽到後面那句,臉上齊刷刷地露出喜色,那眼神飢渴得,像是餓久了的人看着大肉包子。
等他回到班上,袁俊緊張兮兮地問他,“什麼事?會不會被請家長呀?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家吧,你爸爸看到我,就不好打你了!”
爸爸纔不會打自己呢!這個袁俊真是的……在家不少挨他爸爸的打吧?
唐青宏也沒法跟袁俊說實話,只皺着小臉交代袁俊,“我沒事,待會你自己回家吧,不用跟我一塊。”
放學後他跟老校長一起在校門口等爸爸,隔老遠就看到袁俊攔在他爸身前上躥下跳,跟個小猴精似地,嘰裡咕嚕不知道在說啥。爸爸一邊帶笑聽着,一邊推着自行車往這邊走,袁俊還急得拉住爸爸,不讓他繼續往前。
估計這小鬼還真以爲他要被請家長,生怕他爸爸發脾氣,唐青宏哭笑不得,帶着老校長迎了過去。
他簡單的給兩個大人做完介紹,就把袁俊拉到一邊,“真的沒事!你回去唄,校長是找我爸談正事,不關我啥事。”
聽到他這麼解釋了,袁俊那一臉焦急才瞬間消散,機靈地笑着對他揮手,“嗯,那我先回去了!你明天來我家唄?”
他點點頭表示會去,袁俊立刻笑咧了嘴,轉身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老校長隨他們一起回家,一路上誇了唐青宏不知多少次,唐民益聽得高興,也跟老校長聊起建新校舍的具體計劃,並向他徵詢了不少意見。老校長聽得很感動,愈發覺得這個新來的唐鎮長靠得住,簡直拉不下老臉來再給這位做實事的鎮長添麻煩了。
可是他身負着校長們的委託,如果一句不提就走了也不好,只好杵在客廳又誇起唐青宏,都誇到沒詞了還不肯走。
唐青宏早就在自己房間做作業了,根本沒想到這位老校長現在還沒入正題。唐民益見老人慾言又止的神情,微笑着主動問道:“您是不是還有什麼情況想反映?有什麼工作上的難題需要政府協助嗎?”
老校長這才如釋重負,紅着一張老臉,把大家的要求小聲提了出來,“唐鎮長,鎮上和幾個鄉小學、村小學都有工資發不下來的情況,您看是不是……可以從那筆捐款裡提一些出來,給我們解解燃眉之急?我們本來不想麻煩您,可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唐民益吃了一驚,這事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窮地方拖欠教師工資是很常見,可一般不會太久就能拿到財政撥款來解決啊。
他沉吟着回覆道:“那筆錢已經撥給兩個工程專款專用,不能動,工資的事,咱們另外想辦法解決。這事您已經向相關部門反映過了吧?教育組和財稅所是什麼原因纔沒有處理?”
老校長說起來簡直想哭,“都去求過了,教育組也求了財稅所很多次,可財稅所那邊說,縣財政局不撥款,他們也沒有辦法。這找來找去、拖來拖去,日子就過去了。”
接着老校長說了很多教師家裡的窮困程度,真的已經達到斷電斷油,連粥都快喝不上了。可就是這種情況下,老師們依舊堅守崗位,都在儘量理解鎮領導們的難處,餓着肚子繼續上課,不曾把牢騷不滿發泄在孩子們身上。
一席話聽得唐民益陷入深思,唐青宏跑出來上廁所,還順便給老校長幫腔,“是啊,爸爸,我班主任幾個月沒拿到工資了,給我們上課還那麼親切認真呢!”
唐民益看他出來插嘴,馬上趕他回房間做作業去,他還雙眼賊亮地狡辯,“您要多聽取羣衆的意見嘛!我難道不是羣衆的一員?”
“你這個小羣衆最重要的事就是寫作業!快點進去,爸爸待會還要檢查的!”
把兒子趕回房間後,唐民益又對老校長說:“您反映的情況我會盡快覈實,鎮黨委和政府一定會給大家解決問題的。不過,專用款項不能挪用,就算是我這個鎮長也不能開這個頭,否則以後可能會出大簍子,教師工資還得找縣財政局……”
話還沒說完呢,老校長就急了起來,以爲自己又被踢皮球了,“唐鎮長!去年拖欠的三個月工資,財稅所當時承諾開學就給,我信了,開學後跟教育組的同志一起找他們,他們又說縣財政答應撥款但一直沒撥下來!我們多去了兩次,財稅所的幹部還很不耐煩,罵我們是吃白食的,是賴着政府的吸血蟲啊!”
說到這裡,老校長的眼眶都溼了,聲音也哽咽起來,“唐鎮長!我真是沒辦法,不能再讓老師們餓着肚子上課了,我聽說您是個爲民辦事的好官,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老校長說着就要給唐民益跪下,被一雙堅實有力的手臂牢牢托住。唐民益自己也蹲了下去,平視着老校長真誠而歉疚地說:“是我工作沒有做好,讓我們的廣大園丁們受苦了。您彆着急,我先了解一下情況,少則三天多則一週,我一定給大家把問題解決,好嗎?”
得到這個準確的承諾,老校長半信半疑。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點頭,決定相信這個新鎮長一次。
做完作業的唐青宏又探出頭來,把作業往爸爸面前一放,在聽到爸爸嘴裡重複“已經拖欠三個月了”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口糾正道:“纔不止三個月呢!那是五月打的欠條,後面的也沒給。我聽到那些校長都喊揭不開鍋啦!”
唐民益微微皺起眉頭,心裡頭一陣難受,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老校長在他面前只提工資欠了三個月,也就是隻指望他能解決這三個月,後面的估計是不敢多做奢想。情況到了這個地步,教師們還是不罷課、不上訪,只私下找他反映情況,這是多麼淳樸善良的一羣人啊。
唐民益趕緊當着老校長的面,給財稅所所長馬二姐打電話,詢問這筆欠款的具體細節,馬二姐也是一肚子苦水牢騷吐給他,說早就給縣財政打過報告,跑的次數也不少,本來那邊都鬆口了,答應最近給他們解決,結果前兩天又改口,說縣財政困難得不得了,這筆款暫時撥不了。爲這事她還親自跑去縣裡,在財政局白受了許多閒氣,可沒有任何作用,那邊說不給就是不給,任你求破天也是不給。
他留意到財政局轉變態度的時間,正是李輝跟馬鎮長打架的第二天。馬二姐發完牢騷也說到她弟弟打架的事,還說縣裡刻意刁難,以後財稅所的工作沒法幹了。
等他安撫完馬二姐,老校長才委委屈屈地揭發,馬二姐並不是自己主動去縣裡跑的,是鎮中學校長找馬書記反映過情況後,馬書記逼着她纔去的。
唐民益初步瞭解完情況,心裡頭已經有了對策,勸校長放寬心先回家等消息,他會在承諾的時間之內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第二天是星期日,兩父子一早就去了縣裡,唐民益下定決心立刻搞定這件大事。
到了縣裡,他們就發現到處都在修路,這才一週多的時間,縣城簡直變成了大工地,交通嚴重堵塞,老百姓出行都很困難,一副亂糟糟的景象。
唐民益把兒子託給趙蘭照顧,一個人去了李書記家。趙蘭還特意提了幾盒菸酒給他帶上,以免吃到李夫人的閉門羹,對他交代說那個李夫人挺在意麪子,不提點好煙好酒連門都不給開的。
唐青宏乖乖跟爸爸道別,等他一出門就向趙蘭打聽城裡最近的趣事。趙蘭一邊做飯、一邊陪聊,很關心他們兩父子在鎮上的生活情況。
唐民益趕到縣委家屬大院,敲了李書記家的門,果然是李夫人拉開半截門堵在門口,眼睛朝他手上的提兜一掃,看着東西似乎不多,再看看這個年輕人穿得也挺樸素,以爲是鄉鎮上的窮親戚又來麻煩她丈夫,語氣就不怎麼和善,“找誰呢?”
他斯斯文文地笑着回話,“您好,我是從雲溝鎮來的,姓唐,想跟李書記彙報一下工作,就是我們鎮上建校和修路那兩個工程。因爲今天週日,只能來家裡麻煩他,有勞您幫忙問問,看李書記現在是否有時間。”
李夫人正想說李書記不在家呢,聽到“工程”兩個字,眼睛突然亮了,再加上“建校修路兩個工程”,心裡立刻盤算起其中的油水,剛纔還冷到掉渣的□面孔頓時堆起笑容,一下子把門徹底拉開,“哎喲,是小唐呀?快進來快進來,他在書房看報紙呢。”
他換了拖鞋坐在客廳,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李夫人偷偷瞟了眼他提兜裡的內容,那笑容就更親切了,還熱情地給他倒來茶水,“我馬上去叫他,你先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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