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賈思源出面,辦起事來就是方便,一個下午就把所有手續全辦好了。唐民益心情不錯,把加入了新成員的戶口拿回家,唐奶奶還興奮地放到孩子面前顯擺,“宏宏!看,你是唐家人了!唐青宏!這名字可真好聽!唉喲,民益,咋不另取個名啊?唐家族譜上有規矩的呢!”
唐民益把戶口奪回自己手裡,“您啊,宏宏還這麼小,看得懂什麼?小心他把戶口弄壞了,您也得變成黑戶!改姓已經讓賈伯伯很難受了,您還想把名字也改掉?還是給他留點念想吧。他……也不容易。”
唐奶奶這纔想到她那位老大哥,覺得兒子說的有幾分道理,但嘴巴還是不饒人,“既然姓都改了,還在意什麼名字嘛,不管怎麼說,宏宏都是我們唐家人了!就算不改名字,那也不會再掉過頭去姓賈!再說,你都給他許那個條件了,他還不准你給兒子改名?不會那麼霸道吧?”
唐民益頭大地勸道:“您看,您自己都這麼說,那還在意什麼名字呢?還嘮叨什麼呢?不是賈伯伯霸不霸道的問題,是我們不能做得太絕,再怎麼說唐賈兩家相互扶持這麼多年,感情深厚,否則,賈伯伯也不能把長孫送到唐家來,您說是不是?”
“……說的也是。”唐奶奶總算消停了,又去逗孩子玩,卻發現孩子蔫蔫地垂着頭,根本沒什麼精神。
那是當然的……拿着個過時三十年的玩具逗他,要讓他怎麼有精神?可他沒想到唐奶奶借題發揮,又來了勁,逗他半天未獲成功,就纏着兒子說起賈思源的壞話,“兒子啊,你說奇怪不奇怪?這兩天宏宏養得還不錯,病也差不多好了,可今天賈思源一來,他就蔫了!”
唐民益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了,“哎呀,媽!您少迷信了。宏宏這幾天老是吃藥打針的,能有多精神啊?我看沒多大區別……”
其實還是有點區別的,唐民益把孩子蔫頭搭腦的模樣一看,嘴上就改了口,“吃完藥嗜睡,那是正常的,要不我帶他去睡吧。”
還這麼早呢,睡什麼啊!這年代可供娛樂的事情太少,他現在的年紀也實在太小。唐青宏一轉到唐民益懷裡就來了精神,拉着爸爸的衣襟往門外指,“玩!出去玩!”
重生以來他一直被人抱着、被人看着,一天二十四小時全在家呆着,都快悶出毛病了。
唐民益覺得也行,給他多穿了一件厚衣服就抱他出門,在院門口看到老丈人的紅旗車正往這開,趕緊退回院裡恭恭敬敬地等着。
老丈人吳嘯年紀不到五十,算是政壇新貴,一直緊跟在那位介紹他和吳琪認識的老首長身邊。後面也是因爲吳琪鬧出恩怨,吳唐兩家交惡到現在還沒緩和,吳家人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上過唐家門了,今天晚上是刮的什麼風?
等到車門一開,下來的人果然是吳嘯。唐民益上前叫了聲“岳父”,吳嘯卻回身又從車上扶下一個人來。
唐民益抱着孩子愣了愣,立刻更加恭敬地微微躬身,對那位個子不高的老人充滿尊敬,“龍伯伯,您好。”
這就是他和吳琪的介紹人,也是當初苦難時跟唐家和賈家一起受罪的那位老首長。如今對方已經身在至高之地,很少來唐家了。
他不敢揣測今天龍老帶着吳嘯來他家的目的,既然沒有帶什麼外人,那肯定是有重要事情跟他媽交代。
龍老年紀已近八十,背脊還挺得很直,一雙眼睛精光爍爍,臉上帶着溫和而深邃的笑意。
看到他抱着孩子收斂起渾身鋒芒的斯文模樣,龍老笑着跟他打招呼,“民益啊,成熟了嘛,這是誰家的孩子?抱得還挺像那回事。”
吳嘯臉上雖然冷淡,眼睛也一直瞄向他懷裡的孩子,而唐青宏此時乖得不能再乖,一點都不敢吵,嘴角彎彎笑得像一朵小花——在眼前這位老人面前,任誰也不敢輕易放肆。
唐民益聽龍老語氣親切,自己也稍稍放鬆了些,帶着笑轉開那個話題,“龍伯伯,岳父,外面挺冷的,還是快點進去吧,我媽在家恭候大駕。我先帶這孩子出去轉轉。”
接着唐民益只讓唐青宏叫了“龍爺爺”、“吳爺爺”,就把他抱出院門遛彎了。
在小公園裡溜達了一個多小時,唐民益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才把他原路帶回家,哪想到那輛車還停在院裡沒有開走。
兩父子都有點擔心和好奇起來,唐民益這便抱他進屋,路過小會議室門口,就被龍老從裡面叫住,“民益回來了吧?進來坐。正事都說完了,現在我們聊點家常。”
他把孩子帶進去坐下,仔細觀察在座諸位的表情,老丈人臉色似乎正常,老媽臉上透出隱隱喜色,龍老還是挺沉穩,夾着香菸的手指卻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菸灰缸裡已經丟了七八個菸頭。
唐民益沒忍住勸了句,“龍伯伯,您煙癮還是這麼大啊?看來夏部長勸您戒菸的信,作用不大嘛。”
龍老揮了揮手上過濾嘴特別長的香菸,“改不了嘍,這是專門對付我的,你們年輕人就別沾上這種壞習慣了。”
唐青宏被抱了太久,這時從唐民益懷裡滑下來,老老實實地坐在爸爸身邊。
龍老眼神亮了亮,開始有點頻繁地看向這邊,嘴裡卻跟在座的幾個人聊起國外的經濟情況。
老人的眼光非常超前,自前兩年頻繁的出國考察後,已經注意到美國硅谷十多年來的重大變化,還感慨地說起優秀的ibm和展露頭角的微軟,斷言下一個世紀必定是全民計算機時代。
可惜現在我們落後太多太久,底子也太薄,與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差距是十五到二十年,甚至有的方面是三十年。科學技術纔是第一生產力,而改革是發展生產力的必經之路。只有解放思想,努力培養科技人才,經濟落後的華國才能甩掉包袱奮起直追。
唐奶奶積極表態,“老哥您說得太對了,不改革只有死路一條!就拿孩子來說吧,咱們家兩個娃連奶粉都不夠喝,不搞開放,這日子怎麼過嘛!”
唐青宏聽得十分震驚,他知道國家在七八年就做了改革開放的決策,但因爲各種僵化思想的阻撓,進展比較慢。現在還只是八十年代初,這位老人的想法就如此精準,難怪日後華國的政治經濟會發生那樣重大的轉變。
作爲小輩,唐民益聽得仔細,並不多插嘴,只在龍老講完一段後笑着點頭,順便對自家老媽使眼色,“媽,說到美國的情況,我們不太瞭解,不過有一個人肯定跟龍伯伯聊得來。”
說到這,他偏過頭輕聲問唐青宏,“宏宏,想不想跟媽媽說話?”
唐青宏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爲在說那個後媽,頓時癟了癟嘴,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唐民益又笑了笑,再看向自家老媽,唐奶奶可算回過神了,“啊,對對,彥琳可不就在美國?咱給她打個電話?”
唐奶奶是看着龍老說的,這位老人終於不敲沙發了,帶着笑意點點頭,“也好。”
當年樂彥琳離婚後回美國,本來是要帶走自己兒子的,最後還是帶走了一個孩子,卻不是唐青宏。那一代傑出的領導人在特殊時期安排家裡的小孩出國避禍,可不止這麼一樁。
唐家母子對那件事也算知根知底,所以唐民益能準確地揣摩出龍老的意思。這裡沒有任何外人,龍老才方便安排這樣一個電話,有宏宏在唐家,打電話給樂彥琳可是名正言順。
唐奶奶當即把電話撥了出去,接通後確認對方是樂彥琳本人,就把唐青宏叫過來接聽,“來,跟媽媽說幾句。”
唐青宏此時的心情挺複雜,上輩子媽媽一直在美國沒回來,聯絡得也不算太多。因爲親爹和後媽的離間,他從小就怨着媽媽,自認爲並不缺少其他的親情關愛,甚至在最後時刻都沒有記掛她。但轉念一想,岳父給自己安排的那架飛機,最終目的地肯定是媽媽那邊。
他知道媽媽其實一直跟岳父有聯繫,也曾經派人在這邊做過不少投資。之所以人不回國,完全是因爲他抗拒的態度,他在童年時就在電話中狠狠地罵過她,“不要再找我了!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
現在他有了機會可以修補,那些疏遠和生分也許可以慢慢改變。聽到對方激動的聲音之後,他略帶尷尬地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叫出一聲“媽媽”。
他聽到電話彼端的那個女人哭泣起來,記憶裡的強勢和冷漠不復存在。她哽咽着反覆叫他,“宏宏?宏宏,你好嗎?媽媽很想你。聽說你又病了?有沒有乖乖吃藥?別怕打針,打完針病才能好得快,知道嗎?”
她的語速又急又快,讓唐青宏簡直不知先回哪句好,只得安靜聽完才乖巧地回答,“嗯,我會乖的。你怎麼不來看我?”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樂彥琳的聲音有點模糊,可能是又哭了,“媽媽會找時間來看你的。要聽爸爸的話,媽是說,唐爸爸。”
這個話題好,他聽得小腦袋一陣亂點,點過後才意識到這是在打電話,匆忙大聲回道:“嗯!喜歡爸爸!喜歡奶奶!喜歡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