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放學回家,唐民益就跟母親說了,已經請假三天照顧孩子。
唐奶奶還不滿意,恨不得兒子乾脆請假一年,躲在家裡哪兒也別去,把唐民益搞得十分無奈。
“媽,你多慮了。我自己會注意,跟女同學保持距離。”
唐奶奶一邊給賈青宏喂吃的,一邊對兒子嘆長氣,“民益啊,你也是捱過整的,你真覺得跟女同學保持距離就行了?我跟你說啊,不光是不能跟異性|交往,那些什麼地下舞會啊、討論會啊、詩會啊,你都不許去!凡是一羣年輕人聚在一起,就容易出事!”
唐民益耐心聽着,也不像一般年輕人那樣叛逆,點點頭表示自己聽進去了,“嗯,您說得對,我會盡量避開。”
唐奶奶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連“儘量”都不行,“什麼儘量,要絕對避開!這可不是幾年前,你能靠着吃老鼠蟑螂活下來,一個搞不好要殺頭的!”
唐民益沉默下來,嘴角抿得緊緊地,賈青宏看着他這幅樣子就覺得難受,伸出小手去碰觸他的掌心。
這種看似無意的舉動竟然真的安慰到他,反過來抓住孩子的手指緩緩摩挲,鬆開過於緊繃的表情對母親說:“媽,我明白您的顧慮,該注意的我都會注意,您也別太緊張。”
“唉,不是我膽小,你知道嗎,何家兩個孫子都被抓起來了!說是亂搞男女關係,還不知道會怎麼判呢。”
唐民益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驚訝,“何家的孫子?小的那個纔剛過十六吧?這應該算早戀?”
唐奶奶只能繼續嘆氣,“具體我也不清楚,據說牽涉到不少女孩子……”
兩母子越說越沉重,漸漸相對無言,賈青宏也想明白了他們說的是什麼,在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是有過這麼一段“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大肅清。
不怪唐奶奶這樣的母親都會擔憂兒子,栽在那個關口的*多了去了。
飯後兩母子不再討論那個話題,放寬心一起逗孩子,一位不速之客上門拜訪。
何家奶奶是哭着進門的,拉住唐奶奶的手就不肯放。唐奶奶對兒子使個眼色,唐民益抱着孩子先回房去溫書了,何家奶奶這纔開始無語輪次地控訴。
“他們這是在何老總頭上動刀子啊,老姐姐,因爲老總當年批評過他們,他們現在就公報私仇,你必須得給妹子我說句公道話。”
唐奶奶聽得心驚肉跳,這個事情她哪裡敢應承下來?看着何家奶奶哭成個淚人,她是既同情又自危,心裡閃過無數個念頭。
何家奶奶真的急瘋了,說到動情處還要給唐奶奶下跪,唐奶奶把她硬架起來,“大妹子啊,你可千萬別這樣!就算何老總如今不在了,我們兩家的交情還在呢,你孫子不就是我孫子嗎?你什麼也別說了,我馬上就去找老領導,大不了拼了這條老命。不過大妹子,我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頭上的帽子也沒拿掉多久,所以不能給你打包票。事情急到這份上,你還得多找幾家幫忙說說,孩子那邊的工作也要做好,撞到這節骨眼上,能爭取從輕發落也是好的。”
何家奶奶|頭髮全散了,眼睛紅通通地盯着唐奶奶,“好!不管結果怎麼樣,妹子我代老何家會記得你這份情。”
兩個老太太一前一後地出門去跑,直到天黑盡了,唐奶奶才紅着眼睛回來。
她氣都還沒喘勻,就把孩子接在懷裡,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無論結果如何,我算是盡力了,以後去見何老總也能有個交代。乖孫子,奶奶趟這攤子渾水,可都是爲了你們爺兒倆啊。”
賈青宏乖巧地笑了笑,仰起頭湊近唐奶奶的臉,在那張糾結的愁容上結實地親下一口,哄得唐奶奶心情稍稍輕鬆了些。
唐奶奶思前想後,又抱着他去跟兒子交代,“民益啊,我跟你說,你下次去上學,把宏宏帶上!”
唐民益有點愣了,“啊?”
“這樣好!你單獨一個人在學校裡,很容易被鑽空子。人家要拉你幹這幹那的,參加什麼聚會,你推不掉怎麼辦?帶着娃就好說了,你是真脫不開身,對吧?”
唐民益無可奈何地解釋道:“媽,這怎麼行呢?我是上大學,學校肯定不准我帶孩子去啊!”
唐奶奶不跟兒子講道理了,“就這麼辦!你校規有不準帶兒子上學這一條?沒有吧?就算是有,你跟校方多解釋解釋,我們家宏宏多乖啊,肯定不會搗亂,長得又這麼漂亮,誰忍心爲難他?”
唐民益招架不住老媽的蠻不講理,勉強皺着眉點了個頭,“那……那我試試。話說在前頭,要是我們父子倆被一起遣回家,那您得承擔責任!”
“那更好!遣回家就遣回家,正好休學吧,一年躲在家裡不出門,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我不跟您說了,我溫書。”唐民益實在無話可說了,坐下去沉着臉繼續看書。
唐奶奶看兒子似乎真的有點生氣了,乾脆把孩子往他懷裡一放,“我去忙點事,你帶帶他,增進父子感情!”
“……”唐民益手忙腳亂地接住孩子,賈青宏也手忙腳亂地去攀他的脖子,兩個一大一小的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被唐奶奶不負責任的逃跑氣得瞪圓了眼睛。
但不管怎樣,已經被迫上了賊船,賈青宏趕緊完成奶奶佈置的任務,彎起嘴角甜滋滋地衝着唐民益一笑。
才這麼大點的孩子,看到自己就笑得可愛極了,唐民益只得把心頭的火氣全部壓下去,也還以慈愛的微笑,“宏宏,你想不想聽故事?”
與此同時,賈家正在召開一次家庭會議。
賈老爺子叫來了賈家所有的成年直系親屬,談論正題前首先給大家敲響一個重要的警鐘,讓他們注意自律,必須做到遠離一切違紀違法問題,沒什麼事情少出門、少結交不三不四的朋友。萬一哪個成員不聽招呼出了事,賈家上下誰也不準保。
老爺子說出的話不可謂不嚴厲,一衆小輩都聽得心裡有數。定完了大基調,老爺子狠狠掃一眼自己的長子,“思源,你尤其要注意!咱們家就你最不聽招呼,當初鬧離婚鬧得雞飛狗跳!說什麼反抗包辦婚姻,追求自由戀愛,打罵教育都不行,在祖墳前跪了三天也不服軟,最終還是如了你的意。你這次不準再那麼搞!要是鬧出掉腦袋的事,我絕不會出面保你!”
賈思源當即站起來軟中帶硬地表態,“爸,我知道了,您老也別揪着我這根小辮子一直不放。”
老爺子反被他噎了這句,本來還想再敲打他一下,臨到嘴邊的話也收了回去。自己老了,兒孫的事總有管不上的了。
“言歸正傳,我今天把你們叫來,主要是討論另一件大事。就是……”老爺子說到這就覺得臉發燙,但還是一咬牙接了下去,“唐家奶奶呂娟提出,想要把宏宏過繼給她兒子唐民益。”
在座除了賈思源夫妻之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屋子裡突然沉默下來。
短暫的寂靜之後,賈家排行老四的小兒子賈思國發言,“這……這也太突然了。宏宏是咱們賈家的長孫,怎麼好過繼給別人?唐民益現在不是很年輕嗎?他以後就不會再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