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的焰火已盡,五鳳樓上的人也都紛紛散去,一種曲終人散的淒涼之感淡淡的浮現在皇宮上空,那焰火的細屑,落了五鳳樓下一堆,銀灰的塵埃不住的隨風而起,慢慢飄零。
高太后由宇文如眉與赫連毓一左一右的扶着回了萬寧宮,她微笑着看了看兩人,點頭讚了一聲:“真是一雙璧人!如眉,你嫁過來才兩個月,算得上是新婚燕爾,哀家恐怕你們捨不得分開,特地給你們在萬寧宮準備了一間屋子,今日已經夜深,到就過了宵禁時分,你們且在那裡歇息着,等明日天亮了再走。”
赫連毓有幾分不快,只是極力在壓抑,母后的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不就是想撮合他與宇文如眉睡到一張牀上去?肯定是宇文如眉在母后面前告狀了,想到這裡,心裡愈發惱怒,恨恨的看了宇文如眉一眼。
聽了高太后的話,宇文如眉本來心裡頭正高興,忽然間卻得了赫連毓那抱怨的眼色,心中憤憤不平,只不過她依舊低着頭沒有說話,小心翼翼的將高太后送回寢殿裡邊。
“如眉。”高太后拉住她的手,臉上有着和藹的笑容:“你既然已經嫁了毓兒,自然會全心全意向着他,是不是?”
宇文如眉一愣,不知道高太后這話裡頭究竟是什麼意思,她低聲問答:“自然是這樣。”
“好,很好。”高太后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幾分:“以後你該要好好的照顧着毓兒,要做他的賢內助,別讓哀家失望。”
宇文如眉恭恭敬敬答應了一句,慢慢從高太后的寢殿裡退了出來,心裡頭有些不解高太后話裡頭的意思,她暗自瞧着高太后的神色,似乎很高興,可她說話的語氣,卻又實在是有些語重心長,讓她捉摸不透。
宮女領着宇文如眉走到後邊那一進屋子,有一間屋子裡透出了暖黃的燈光來,走廊下垂着一盞大紅的宮燈,映得臺階那處紅紅得一片。
推開門,就見着赫連毓坐在桌子旁邊,一臉的不自在,宇文如眉站在門口,只覺得有幾分尷尬。那送她過來的宮女將宇文如眉推了推:“王爺,王妃,請安寢罷。”
宇文如眉無意識的跨進了那間屋子,就聽着身後的門被關上了,還有清脆的落鎖的聲音。宇文如眉心裡一驚,轉頭看了看那扇門,關得嚴嚴實實,一絲縫兒都不見,回味起那宮女對她的稱呼,心間有一絲甜,慢慢的上來了。
赫連毓瞧着那緊閉的門,輕輕哼了一聲,母后真是做得太過了些,即算是想要給宇文如眉幫忙,也用不着採取這樣的手段,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母后難道沒有聽說過?見着宇文如眉慢慢挨着走過來,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宇文如眉,你怎麼有臉去我母后那裡哭訴!”
宇文如眉有幾分錯愕,她哪裡有去高太后那邊哭訴?爲何赫連毓總是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自己?她望着赫連毓,喉頭一哽,實在說不出話來,那眼淚從心底而出,漸漸的積聚到了眼底,眼見着就要掉下來。
“你莫要做出這副模樣來,我一點也不會憐惜你。”赫連毓輕輕哼了哼,指了指那張寬闊的牀:“我成全你的心願,與你在一間屋子裡過夜,你睡牀上去。”
宇文如眉睜大了眼睛,那淚水倏忽便熄了,她有些不相信的望着那張大牀,心中有微微的雀躍,難道……赫連毓看在高太后的面子上,準備要與她圓房了?瞅了瞅那張寬闊的桌子,宇文如眉有幾分遺憾,只可惜沒有一對龍鳳花燭,能夠一路點到天明。
她扭扭捏捏的走到了牀邊,輕輕將手放在衣領下,正準備去解那個盤花鈕釦,赫連毓大步走了過來,他的影子將她全部蓋住,讓她再也看不到自己落在地上的身影。宇文如眉有些羞澀,解紐子的手停在了脖子邊上,微微有些顫抖,莫非赫連毓想自己親手來解開不成?
赫連毓俯下身來,一張俊臉挨着宇文如眉的臉,當她心慌意亂的時候,就聽他冷冰冰的聲音從上邊傳來:“你就這般下賤,非得要我來與你圓房不成?”
宇文如眉身子僵了僵,呆在那裡,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赫連毓,這時赫連毓已經彎腰從牀上拖過一牀被子,包着自己就往桌子那邊走了去:“你自己安安心心睡罷,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碰你的,你別等了。”
宇文如眉氣得臉色通紅,沒想到赫連毓竟然這般看待自己,她得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坐在那裡身子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說自己下賤,大概是說上回她在湯裡放了藥粉的事情,可那根本就怪不得她,都是因爲他不理睬自己,自己纔會出此下策。他與自己已經成了夫妻,就該行那夫妻之事,爲何到他嘴裡卻成了不正當之舉,自己成了一個不堪的女子?
見着赫連毓正翻身躍到桌子上邊,宇文如眉有些氣憤,走上前捉住了赫連毓的棉被一角:“赫連毓,我今晚非要跟你說清楚不可!”
赫連毓擡起眼皮子,懶洋洋的看了她一眼:“我與你,難道還有什麼話好說不成?”
宇文如眉緊緊的攥住他的錦被,身子微微的顫抖着,臉頰漲得通紅,瞅着赫連毓那滿不在乎的模樣,咬着牙齒道:“你說我賤,就是因爲我想與你圓房?咱們是夫妻,難道就不該做這樣的事情?”
“即便是夫妻,也沒有像你這樣的,在飯菜裡下藥。”赫連毓瞅了她一眼,冷冷一笑:“你自己想想,若是我將自己事情告訴母后,今晚她還會不會替你想主意,把我們關在一間屋子裡邊?”
宇文如眉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簌簌的落了下來:“那還不是是因爲你始終不搭理我,我這纔會想出這樣的主意來?況且我也沒有放許多那些藥粉,對你的身子應當也無大礙。”
赫連毓將被子一卷,翻了個身,背對着她:“你別囉嗦了,睡覺罷,沒聽到那更漏之聲,已經過了子時。”
“赫連毓!”宇文如眉大聲喊了起來:“你難道與慕微便不做那牀笫之事?你說我想與你圓房便是下賤,可她呢,她與你同牀共枕,魚水交歡,難道不更是賤到了骨子裡頭?”她嘴角帶着一絲其淒厲的笑,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那高高聳起的錦被:“赫連毓,原來你喜歡的是一個賤人,越是賤的,你越喜歡。”
宇文如眉說得口不擇言,終於成功的激怒了赫連毓,他翻身坐了起來,朝她怒目而視:“你在說什麼?再說微兒一個不好的字眼,我馬上將你扔出去!”
宇文如眉見赫連毓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得意的笑了起來,她往後退了一步,瞧着赫連毓的臉在那暖黃的燈影裡有些晦暗不明。她想起了祖母與自己說的話,想到了高太后今日將他們留宿在宮裡的事情,心中模模糊糊彷彿知道了些事情,實在想說出口,可卻只是留在喉嚨那裡,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你笑什麼?”赫連毓見着宇文如眉不但不害怕,反而笑了起來,心中有些不解:“宇文如眉,我發現你該要去看大夫了。”
“我纔不要去看大夫,我笑,是因爲我想笑。”宇文如眉爬上了牀,將錦被掀開蓋住了自己的頭。她心中默默的想着,明日,該是慕家要遭殃的時候了。祖母那日就向自己透露過,皇上就要對慕家動手,而今晚,高太后卻莫名其妙的將他們兩人留在宮裡過夜。
自己根本沒有向高太后提及自己與赫連毓不睦的事情,爲何高太后要將自己留下來?而且是將自己與赫連毓關在一間屋子裡邊?這世上絕不會有這般好心的婆婆,竟然提媳婦打算得如此周到,或許她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不得讓赫連毓出宮。
慕微是赫連毓心尖上的人,若是知道慕家要被滿門抄斬,赫連毓說什麼也會去通風報信,說不定就走漏了風聲。宇文如眉躺在被窩裡仔細想着這件事情,心中越發覺得自己想得對,望了望桌子上那團隆起的黑影,她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自己今晚了千萬要忍着不說話,等到天明,一切都無可挽回時,自己纔會將這個消息說給他聽,到時候看看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想到此處,宇文如眉忍不住得意的輕輕一笑,雖然笑聲很輕,可赫連毓還是聽到了,他皺了皺眉,沒有開口相詢,心中的疑惑卻不斷的在滋生,這宇文如眉究竟在笑什麼?難道這房間裡已經動過手腳的?
他爬了起來,看了看屋子一角的薰香爐,有一絲絲白霧若有若無的從壺嘴裡噴了出來,或許是那薰香有問題?赫連毓跳下桌子,抓起一盞茶水往薰香爐那邊走了過去,解開香爐蓋子,將那盞茶水澆了進去,就聽着“嗤嗤”的聲音,薰香那暗紅顏色慢慢的黑了下來,不多時,屋子裡便再也沒有香味了。
宇文如眉靜靜的望着赫連毓的舉動,心裡實在快活,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聲就如銀鈴一般在這寂靜的夜裡響着,很是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