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碧堂裡坐滿了人,女人頭上的金飾閃閃的在發亮,小孩子們或是抱在奶媽手中,或是依偎在母親身邊,好奇的看着一屋子的大人。
“母親,什麼叫回門?我們爲什麼都要在這裡等着?”宇文大少奶奶身邊的孩子奶聲奶氣的問了一句:“琳兒都還沒睡夠呢!”
宇文大少奶奶笑着摸了摸女兒的包包頭:“你七姨早三日前不是成親了?今日她會和你姨爹一道回來看看,這就叫回門。”
“原來是這樣。”宇文琳笑了笑:“難怪我有幾日沒見着七姨了,原來她不住在咱們這裡了。姨爹又是誰呢,琳兒怎麼沒見他來迎親?”
屋子裡瞬間靜了下來,大家都望着宇文琳,誰也沒有說話,宇文老夫人皺了皺眉頭:“琳兒,這些事情,回院子讓你娘更你說去,今日別再提了。”她望了望屋角的沙漏,手中的紫檀佛珠捻了一圈:“爲何還不見眉丫頭回來?翠兒,出去瞧瞧。”
“是。”宇文老夫人的貼身丫鬟翠兒應了一聲,快步走到門口,才掀起門簾,便驚訝的喊了一聲:“老夫人,七小姐回來了。”她睜大眼睛往那慢慢走過來的宇文如眉看了看,心中咯噔了一下,七小姐身邊是喜兒樂兒,太原王沒有跟着回門?
她的手緊緊的攥着門簾,心中有幾分吃驚,這屋子裡頭可有幾個與大房不大對付的,指不定又有什麼閒話好聽了。瞧着宇文如眉越走越近,翠兒心中有些難受,七小姐可是老夫人最喜歡的吶,原本以爲做了側妃很神氣,可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般光景,出閣那天太原王沒有親自來迎親,現在回門也沒陪着,這景象可真是有幾分淒涼。
“祖母。”宇文如眉低垂着頭走到了宇文老夫人面前,才喊了一聲,眼淚珠子就滴滴的落了下來,原來在家中,何曾受過這般的氣,可現在纔出閣幾日,這冷暖的滋味便全部嚐遍。赫連毓對自己不聞不問,太原王府裡的下人們慣會見風使舵,瞧着這兩日赫連毓對自己不上心,也一個個兒的懶憊了起來。
“眉丫頭。”宇文老夫人見她這副模樣,心中也是憐憫,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又如何好去將這件事情說破?宇文家現在幾房暗地裡鬥得厲害,都在等着看大房得笑話呢。她朝宇文如眉點了點頭:“這事情怨不得太原王。”
宇文如眉怔怔的站在那裡,望着宇文老夫人那波瀾不驚的臉,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爲何祖母還說這事情怪不得太原王,難道真是自己做錯了不成?
“眉丫頭,你只是側妃,難道還想要享受正妃的待遇不成?於禮來說,太原王只需陪正妃回門,不必再陪側妃,他能陪你回來,那說明他對你有情有義,可是他不陪你回來,也並沒有做錯。”宇文老夫人擡了擡手:“你且過來,祖母帶你到後邊屋子裡去。”
宇文二夫人坐在那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聽說當時太原王妃回門,可差不多開了一百桌的流水席,現在瞧着,咱們宇文家可是準備多了,真真浪費。昨日大嫂還在跟我說,要我也準備一百桌,我想着這盤算也太大了些,所以就減了四十桌,現兒看來可真是划算好,否則可真是浪費了。”
宇文三夫人在旁邊點着頭,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笑容來:“二嫂可是金算盤,什麼都能算得一清二楚,若是早當幾年家,咱們宇文家的進項可能會番一倍還不止呢。”
宇文大夫人坐在那裡,十分不安,見着女兒那欣喜的心情,忽然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恨恨的低頭盯着自己的衣裳,瞧着那金線絲絲的從衣料裡透了出來,就如一把刀子,扎到了她的心裡。眉兒,眉兒可一定要過得如意才行,她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如何能被那慕微給擠兌到角落裡去了?
“到外邊去守着,別讓人靠近。”剛剛跨進內室,宇文老夫人就臉色嚴肅的望着自己的貼身媽媽,顯得很是鄭重。宇文如眉吃了一驚,不知祖母喊她過來究竟是要做什麼。
“眉丫頭。”宇文老夫人拉着宇文如眉坐了下來:“你心裡頭苦,我也知道。可這條路卻是你自己選的,即便再苦,你也只能心甘情願的受着,旁人都沒法子來替你承擔。現在你面前有兩條路,看你願意選哪一條。”
“如眉願聽祖母教誨。”心已經開始慢慢的沉下來,眼睛逐漸有了一絲光亮,宇文如眉挺直了背站在那裡,祖母說得沒錯,這條路是自己選得,赫連毓也曾經勸過自己不要嫁入太原王府,可她爲了自己心底的那份執念,還是義無返顧的飛蛾撲火。
“第一條,你將慕微給擠兌了,你取代她,成爲太原王的正妃。”宇文老夫人瞟了宇文如眉一眼:“你可有這個把握?”
宇文如眉猶豫了一番,慢慢吞吞道:“祖母的第二條路又該怎麼走?”
“第二條路,你可以選擇退讓。”宇文老夫人瞧了自己孫女一眼,花朵一般的臉孔,那般年輕,又爲何非要落在赫連毓這一棵樹上?大虞對於女子的束縛並沒有像那些漢人一樣嚴格,感情不好的可以和離,也不會有人鄙視她,到時候憑着宇文太傅府的威望,憑着眉丫頭自己的顏色,還怕嫁不到好人?宇文老夫人朝她淡淡一笑:“實在不能讓赫連毓留意到你,爲何不退一步海闊天空?”
這些日子一直與宇文太傅在談論高太后的籌劃,越說越覺得高太后是有所圖謀,而宇文家便堅決不能站錯隊伍。正所謂成者爲王敗者爲寇,若是把這個寶押在高太后身上,萬一失敗了,那全族都會跟着毀滅。
“到時候,怕也只能犧牲七丫頭了。”宇文太傅長嘆一聲:“我知道你喜歡這個孫女,可她要是這般執迷不悔,那也是自取滅亡。明日回門,你勸勸她看,要她知曉這其中的利害。”
高太后雖然背後有高家支撐,朝中有一部分老臣恐怕心中也是向着她的,但是皇上這般暴虐,誰又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賭將來的榮華富貴?除非慕華寅死,高家能接手慕華寅原先的權勢,看看有沒有效忠於慕家的那些黨羽會投奔到高家來,扶持太原王,爲慕華寅報仇。
這種情況不是不會出現,只是,究竟會有多少黨羽能投奔太原王麾下,這就是一個問題了,況且宇文太傅觀察着,太原王自己好像根本沒有要謀逆的心思,他每日還是做着閒散王爺應該做的事情,演武場、跑馬場,這是他最喜歡去的兩個地方。
“眉丫頭,你跟祖母說實話,你這兩日,跟太原王相處可融洽?”宇文老夫人拉了宇文如眉的手,長嘆了一口氣:“你別遮遮掩掩的藏在心裡,直接說便是。”
“祖母。”宇文如眉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拜堂的時候,慕微忽然不舒服,傳了大夫過來,說是有了孩子,赫連毓於是便只顧着她那邊,就連我的院子門都沒有進。”
“還有這樣的事情?”宇文老夫人吃了一驚,慕微懷了孩子?對於宇文如眉來說,這可不是個好消息:“眉丫頭,我看你還是放棄罷,太原王再好,可他的心思沒有在你身上,再好又有何用處?”
“不,祖母,我不想放棄,我要選第一條路。”宇文如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祖母后宅幾十年,肯定有不少點子,還請祖母教我幾個法子,也好讓眉兒與那慕微鬥下去。”
“你要跟她鬥下去?”宇文老夫人沉吟了一聲:“也不是不可以,但……”
“我該怎麼做,祖母請賜教!”宇文如眉擡起眼淚汪汪的臉,一臉真摯的望着宇文老夫人:“我知道祖母有法子。”
“你必須有忍讓之心,即便見着太原王寵愛慕微心中不高興,你也不要說話,反而要更關心她,就如你們兩人依舊是那時的閨中密友一般。”宇文老夫人轉了轉手中的紫檀木珠子,眼睛望着牆角的那個黑底描金漆的花瓶,裡邊插着幾支絹做的牡丹花,栩栩如生,幾乎能夠以假亂真。
“你趁着慕微不注意,收買她的心腹丫鬟,將她的一舉一動都報告給你聽,或者觀察看看,看誰有那種往上爬的意思,你便利用她,誘發她嫉妒的心思,讓她甘願給你做刀子使。”瞧着宇文如眉那一臉清明的模樣,宇文老夫人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也不用祖母多說,是不是?”
宇文如眉點了點頭,腦海裡將慕微的幾個丫鬟都過了一遍。她與慕微自小便認識,慕微身邊的貼身丫鬟她都很熟,秋月那個最得慕微倚仗,可她似乎對慕微很是忠心,自己收買她恐怕有些爲難。到是秋雨……宇文如眉眼前浮現出昨晚上她那畢恭畢敬的模樣,臉上全是討好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動,或許還有些希望。
“眉丫頭,你可是想到了什麼?”宇文老夫人慈祥的看着宇文如眉,拍了拍她的手:“你既然心意已定,那就按照你自己的心去做,祖母也不阻攔你。只是,”她彎下腰來,低聲在宇文如眉耳邊道:“你祖父吩咐你一件事情,讓你去查看清楚,看看太原王究竟有沒有兩樹紅珊瑚。”
“紅珊瑚?”宇文如眉皺了皺眉:“不是聽說慕微的嫁妝裡就有兩樹紅珊瑚?”
“那也只是聽說。”宇文老夫人的眉頭緊鎖,搖了搖頭:“我去得晚,沒有親自見得。去得早些的人說看到了,有五六尺高,枝條繁茂,熠熠生輝,可也就擺了一個多時辰,然後那紅珊瑚便不見了。你好好到王府裡查看下,究竟是不是有這兩樹傳說裡的紅珊瑚。”
“是,孫女知道了。”宇文如眉直起身子來,眼裡有着一種決絕的光彩。難道祖父是準備爲她出氣,想要查清慕家可否有貪墨之事?她嘴角微微上揚,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活,畢竟她是宇文家受寵的小姐,祖父祖母都這般關心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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