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綠意盎然,微風吹拂,一陣稻浪不住起伏,就如水波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傳了過去,倏忽之間,似乎整個山腳都在移動了起來。
陸凝香蹲在田邊,仔細的查看着稻子的漲勢,一邊和旁邊的柳潤聲說話:“這秧苗瞧着不錯,應該能收不少稻子。”
柳潤聲抓住一片葉子看了看,點了點頭:“只要是沒有蟲害,應當是能有個好收成,咱們五千人就能吃飽過冬了。”
“柳大人,你便放心罷,這個時節不必春季,蟲害會少些。”柳潤聲的手下很有經驗,笑着看了看那些稻田:“豐收暫時還不行,畢竟這些田不是良田,還是半旱半水的,只不過收成供咱們支撐過今年冬天也是不成問題的。”
“只要不斷糧就好。”柳潤聲聽他這般說,臉上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到了明年春日,咱們再多開些田,收成也就多了。”
“我還能繼續去打野物出去賣,還有那福來客棧,多多少少也能補貼些銀子,咱們這五千人的嚼用差不多能夠上,若是有餘錢,大家還能隔三差五的吃上幾筷子肉呢。”陸凝香拍了拍手掌站了起來,望了望那稻田,有幾分惆悵:“若是太子殿下知道咱們這裡解決了吃飯的問題,還不知道有多開心呢。”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聲音忽然變得悽婉起來:“太子殿下,究竟去了哪裡,爲何到現在還沒音訊呢?”
柳潤聲沒有出聲,陸凝香這是有意將過去忘記不成?分明是她將慕二小姐要成親的消息告訴了太子殿下,結果太子殿下便一去不復返了,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不僅是太子殿下沒有回來,就是連跟着太子殿下去的御統領和其餘幾個手下都不見蹤影。不時有人在問太子殿下去了哪裡,柳潤聲都只是揣着明白裝糊塗,隨便找了個藉口:“太子殿下去了鄧將軍去查看情況了,可能半個多月回來,或許會更久,他可以在那邊視察軍隊操練情況。”
“原來是這樣,那肯定是咱們這邊練得更好些!”得了這個信,那些將士們更是倍加鼓舞,一個個操練得更來勁了。可是柳潤聲這顆心卻是懸在空中的,一想到燕昊,他便覺得揪心,太子殿下應該是去了大虞,可這麼久都不回來,真是讓人放心不下,想派人出去尋他,又怕動搖了軍心,只能每日提心吊膽的等着,希望燕昊快快回來。
唉,那位慕二小姐,也不知道究竟爲何會這樣,能夠左右太子殿下的一舉一動,柳潤聲搖了搖頭,望了望眼前的陸凝香,心中暗自嘆氣,這位陸小姐很是不錯,爲了幫着太子殿下,她從一個嬌滴滴的小姐變成了在田間勞作的農家女,有時還要帶了弓箭上山打獵,這樣的小姐,哪裡尋去?
更何況陸小姐有皇后娘娘賜婚,這也合着那父母之命的意思,爲何太子殿下就是這般執迷不悟,唯獨對那位慕二小姐念念不忘?聽說她要與人成親,竟然不顧身家性命,飛蛾撲火一般趕去了大虞的京城。
一陣“嘚嘚”的馬蹄聲傳了過來,站在田埂上的幾個人都擡眼望了過去,就見有幾匹馬正在跑着往山上過來,跑在最前邊的那個,穿着白色的衣裳,雖然臉色有些憔悴,可依舊卻不能掩蓋住他英武的氣質,劍眉星目,神采飛揚。
“太子殿下回來了!”陸凝香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相信的神色,飛奔着朝山路跑了過去:“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她望着那由遠及近的燕昊,眼中忽然間有了淚意,等着跑到山路邊上,臉頰上已經是淚流成河。
“柳大人,陸小姐。”燕昊翻身下馬,走到了柳潤聲與陸凝香面前:“這秧苗已經種下了?”
“早就種下了!”陸凝香哽咽了一聲,擡着淚光閃閃的眼睛望向燕昊:“太子殿下,你已經走了十八日了。”
“有這麼久?”燕昊一挑眉,有些驚訝:“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陸凝香只是看着燕昊流淚,沒有說話,她如何不記得燕昊走了多久?她在田間那邊的石塊上劃了不少的道道,每一道就表示一日。她站在這田間地頭,不住的盼望着山腳下的方向,希望能擡眼就看見燕昊平安歸來——菩薩聽到她的祈願,將燕昊送了回來!陸凝香不住的打量着燕昊,心中充滿了一種無言的喜悅。
這些日子她設想過很多不同的結局,燕昊爲了去見慕微,被大虞人給抓住關了起來,或者是燕昊找到了慕微,帶着她遠走高飛,不會在回到這鳳凰山來。還有一個晚上,她做夢見着燕昊被人殺害了,一支白羽箭紮在他的胸口,鮮血澎涌,就如滔滔江水撲面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陸凝香大叫一聲醒了過來,伸手一摸,自己額頭上全是汗珠子,全身都溼透了,特別是心口那處,完全是溼漉漉的一片。
“不會的,不會的,太子殿下不會遇着危險。”陸凝香那帕子擦了擦汗,一顆心撲撲直跳,就聽外邊李媽媽在說話:“陸小姐,你怎麼了?”
陸凝香鎮定了深思,隔着門板喊了一句:“媽媽,沒事,你且去歇息,我方纔做噩夢了,緩緩神兒再睡。”
那個晚上,月光從木頭窗戶透了進來,漏在牀邊有幾縷玉白顏色,陸凝香抱着膝蓋坐在牀上,想了很多很多。她寧可希望燕昊帶着慕微逃走了,也不希望他遇到任何危險,他要好好的活下去!
陸凝香一隻手握住了手上的那個翡翠手鐲,月光照着它,裡邊彷彿有光彩在流動。除了去雲州賣野味,這個手鐲從來便沒有離開過她的手腕,那是蕭皇后親手給她的,是她的信物,她希望自己能夠嫁給燕昊,替她好好的照顧着他。
可是……她寧可拿了給慕微,讓她好好照顧他,唯一的希望是讓燕昊好好的活下去。陸凝香握着那手鐲,不住的轉動着,腦子裡邊亂成了一片,回想着方纔夢中的那一幕,她依舊覺得有些難受。
過了幾日,陸凝香與李老爹一道去雲州城賣野味,李老爹跟着夥計去了後院稱重量,她繞到了如意大酒樓那邊想打探下消息,在門口,就見着甘老闆半靠在門上,正在與前來準備在酒樓吃飯的食客們說着閒話:“哎喲喲,可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去搶新娘子!”
“可不是?太原王可是皇上最喜歡的弟弟,慕二小姐乃是大司馬的掌上明珠,出閣那般重大的事情,如何沒有防備?”一個食客搖頭晃腦的說着,彷彿他親歷了現場一般:“就見羽林子刀光閃閃,那幾個雖然身手好,可依舊沒有逃得過兩百羽林子的圍攻。”
“兩百羽林子!”有人驚呼了起來,嘴巴都合不攏:“太原王成親,那大虞皇上還派了這麼多羽林子去保護,看來確實是疼愛這個弟弟。”
“那也怪不得,大虞皇上便是太原王的生母高太后一手拉扯大的,兩人自小在一個鍋裡吃飯,感情肯定深厚!派兩百羽林子保護又算得了什麼?無論如何要護得太原王與他那王妃的安全!”那食客轉過身來便見着了臉色蒼白的陸凝香:“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找個大夫看看?”
“大叔,我是被你說的嚇到了。”陸凝香勉強的笑了笑:“當真有人會去搶新娘子?他們都被抓起來了?”
“可不是真有人去搶新娘?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們都說慕大司馬家的二小姐溫柔嫺淑,這又是皇上親自的賜婚,還有哪個不知死活的會去搶新娘!只不過那幾個人也沒好下場,全部被抓起來了,有一個被剝了皮,還有一個是用了剮刑,聽說一刀刀的將肉割下來,割了三百多刀才死吶。”那個說話的人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大虞那皇上實在暴虐!”
“你看看咱們雲州派來的刺史就知道了,就連原先柳大人的一片衣角都比不上!”有人搖着頭嘆氣:“大虞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
“噓,別說這樣的話,要是讓刺史大人聽見就糟糕了,咱們只管吃吃喝喝,沒驚沒險的將這一輩子過完就是了。”旁邊有人小聲時候了一句,伸手拉住那人的衣袖:“咱們進去喝酒吃菜,別站在這裡說話了。”
陸凝香站在門口,幾乎要倒了下去,她伸出手扶住門檻,才站穩了腳跟,耳邊傳來甘老闆關心的話語:“李姑娘,你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去找個大夫看看。”
“沒事,我昨晚打獵到子時,今日又起得早,有些想歇息了。”陸凝香朝甘老闆笑了笑:“多謝老闆關心。”
結賬的時候甘老闆特地多算了半兩銀子:“李老爹,帶着你閨女去找個大夫看看,臉色有些不對。”
李老爹看了看陸凝香,也覺得她臉色有些蒼白,拿了銀子與陸凝香走了出來,小聲問道:“陸小姐,怎麼了?你怎麼忽然就身子不舒服了?”
陸凝香忍住眼中的淚水,用手捧住了頭:“可能昨晚吹了夜風,有些不舒服。”如何能告訴他們說燕昊有可能已經亡故了?陸凝香憋着那消息在心裡,只覺得翻江倒海般難受,可卻不能說出口來,實在是不舒服。
“那咱們趕緊回鳳凰山,讓那顧大夫給你抓點草藥煎了,喝上幾碗就好了。”李老爹見陸凝香臉色蒼白得跟紙一樣,也慌了神:“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