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宮裡燈火通明,赫連鋮坐在主殿的椅子上,眼睛焦急的望着門外。
大門敞開,那水竹細紋門簾懸掛了下來,透過門簾,可隱約的看見外邊烏藍的天幕,一點點星子在遠處,微微的閃了下,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皇上,夜深了,早些歇着罷。”江六站在赫連鋮身邊,低聲勸說着。
“不行,朕得要知道赫連毓有沒捉到燕昊!”赫連鋮眼中有着說不出的興奮,他的招數果然奏效,將慕微賜婚給赫連毓,真的將那燕昊引來了。燕昊這廝實在狡猾,竟然分兩撥人來劫持那慕二小姐,第一撥被抓住了,赫連毓便大意了些,沒有那麼警惕,將兩百羽林子撤了回去,沒想到那燕昊竟然直接衝到他的王府把人劫走了。
赫連鋮的眼睛望向了桌子,江六趕緊將那盞冰鎮烏梅奶酥端了過來:“皇上,是否要嘗這個?”
伸手接過琉璃盞,赫連鋮慢慢的吸了一口,感覺到說不出的舒服,他笑着望向江六:“你說太原王能不能將那燕昊捉住?到時候朕要他嚐嚐他父親曾經嘗過的滋味,再送他去陰曹地府,讓他們父子團聚。”
燕銑做成的人彘,只活了三日就死了,赫連鋮大爲掃興,將那些做人彘的罵了一通,說他們技藝不到家,還需要多多練習。這次,就該拿燕昊給他們試試,看是不是技藝提高了。赫連鋮坐在椅子上,眼裡充滿了一種嗜血的目光,就如一隻猛獸弓起了身子準備進攻旁人,很是躁動不安。
今日白天捉到的那幾個,個個都說是有人買通他們來殺人,可卻不知道那背後的人是誰,只說是兩萬銀子買慕二小姐一條,先付了一半,等事成以後再付一半。赫連鋮聽到刑部的人來回報,冷冷一笑:“一個剝皮,一個剮了,另外兩個先留着,朕想想看用什麼法子折騰他們比較好。”
刑部的人汗涔涔的下去了,就連江六站在一旁都直打寒顫,皇上愈發心狠了,也不知道他爲何會如此戾氣重。
晚膳還沒用完,赫連毓就急匆匆進宮來請他撥五千羽林子給他:“方纔燕昊來了臣弟的王府,現在已經逃脫,還請皇上調撥五千羽林子與臣弟出城搜查。”
赫連鋮望了赫連毓一眼,眼睛眯了眯:“你能確定是燕昊?”
“除了他,沒有誰會如此大膽。”赫連毓眼中全是焦急的神色:“請皇答應臣弟的請求!”
赫連毓領兵去了這麼久,卻沒見回來,赫連鋮有幾分焦躁,這五千羽林子究竟是做什麼的,竟然連一個燕昊都抓不住,他們都不用再回來供職了!他端坐在那裡,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前方,唯恐漏過一絲動靜。
更漏之聲清清脆脆的響了起來,赫連鋮一驚,轉頭看了一眼屋角的沙漏:“已是子時了?”
江六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可不是?皇上,您去歇息罷。”
赫連鋮猛的站了起來,在屋子裡焦躁的來回踱了幾步,最後一甩衣袖:“去朝鳳宮!”
江六心中一驚,皇上這是準備去折騰皇后娘娘了?可他也沒法子反對,彎着身子道:“老奴這就派人去知會皇后娘娘。”
“不必,朕自己去就便是了。”赫連鋮站了起來,江六趕緊跟了上去 ,外邊的月亮只有一半,看上去格外奇異,就如被人切去了一半般。江六望着前邊赫連鋮的影子拉得長長,暗暗嘆氣,皇上現在這脾氣越發古怪,就連他都摸不透皇上的想法了。
自從慕昭儀手鑄金人成功被冊封爲皇后以後,過了一個月才搬到朝鳳宮裡邊去,這一個月裡,赫連鋮基本上隔得兩三日便會去朝鳳宮。每次去朝鳳宮,江六都有些提心吊膽,害怕帝后不合,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這幾次赫連鋮都沒有找慕瑛的岔子,就如尋常夫妻一般上牀歇息。
今日……江六走在赫連鋮身邊,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冷冽氣息,恐怕他是會讓皇后娘娘不好過了。
朝鳳宮裡燈光灰暗,門口兩盞宮燈投下兩團暖黃的影子。
江六走上前去拍了拍門:“開門,皇上駕到。”
在門邊上夜的宮女驚得趕緊從小榻上爬了起來,從小屋子裡鑽出來將門打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抖抖索索道:“皇上萬福金安。”
赫連鋮沒有理睬她,大步從她身邊經過,直奔慕瑛寢宮而去。慕瑛已經睡下了,屋子裡邊黑沉沉的一片,赫連鋮走上前去,擡起腳來便將內室的門踢開。
聽到這聲巨響,值夜的紫萱吃了一驚,趕緊掌燈從外間跑了出來,見着赫連鋮負手而立,驚得燈都沒有拿穩,骨碌碌的滾到了地上:“奴婢叩見皇上。”
江六彎身從地上將燈籠撿了起來,笑着對赫連鋮道:“皇上,讓紫萱去將皇后娘娘喊了起來迎駕?”
“江六,你今晚實在囉嗦了些。”赫連鋮大步走了進去,猛的將門甩上,紫萱提心吊膽的望着江六,小聲問道:“江公公,今日怎麼了?皇上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江六低低的嘆息了一聲:“恐怕皇后娘娘今晚會不好過吶。”
兩人正在說話,就聽裡邊傳來慕瑛“噯喲”的一聲,紫萱心中有幾分着急,趕緊趴到門上往裡邊瞧,內室裡已經點上了幾盞燈火,慕瑛正躺在地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立領中衣。赫連鋮抓住她的頭髮,正用力的在踢着她的身子。
“娘娘……”紫萱驚呼了一聲,心中焦急想要衝進去,可畢竟她指是個奴婢,進去也不能做什麼,她只能呆呆的站在那裡,兩行眼淚緩緩的流了下來:“江公公,這是怎麼了?早些日子可還不是好好的?”
江六沒有說話,一把拉過紫萱:“你別站到門口,咱們稍微遠些候着。皇上雖然有時不將道理,但他心中還是有個分寸的,不會對娘娘怎麼樣。”
不會對娘娘怎麼樣?紫萱有幾分悲憤,這麼多年來,娘娘身上、手上的青痕還少了?就只差臉上沒有留斑痕了,都不知道皇上爲什麼要這般對娘娘,娘娘這般貌美,又這般溫柔體貼,又有哪一點不如他的意?
兩個人默默的站在門外,聽着裡邊傳來的咆哮之聲,身子都有些發冷。
“你們慕家沒有一個好東西,你父親、你弟弟、你妹妹,包括你!”赫連鋮揪住慕瑛黑鴉鴉的一頭青絲,用力的踢了她一腳:“你進宮這麼多年,也做了朕的妃嬪這麼多年,怎麼就不見你生個孩子出來?”
慕瑛痛苦的皺起了眉頭,全身蜷縮就像一隻蝦米,她額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她的臉貼在地上黑色的水磨石磚上,顯得更是蒼白了。“皇上,臣妾也想爲皇上生兒育女,可怎奈句是沒有動靜……”慕瑛喘了一口氣,眼前一片發花,宮燈的影子在她面前不停的晃動,她覺得喉頭有什麼東西在涌動,很是難受。
方纔她睡得好好的,忽然就聽見外邊一聲巨響,她趕緊爬了起來,剛剛想要喊紫萱問是怎麼一回事,就聽紫萱在外邊跪拜迎接皇上。心中一喜,她摸索着從牀上下來,點亮了宮燈,還沒來得及回頭,一個人影帶着一陣冷風衝到了她面前。
她被赫連鋮抱了起來,帶着絲絲羞澀,慕瑛小聲的說了一句:“皇上,這麼晚還過來了?”
話音未落,她便被重重的扔到了地上,幾乎讓她反應不過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跌落在地,頭暈眼花的時候,赫連鋮走了過來,一把拉住她的頭髮,將她的頭拉得往上邊擡了起來:“你這個慕家的賤人!”
還是那個原因,自己又捱打了。
就因爲自己姓慕,出生在大司馬府。若是自己不是這個姓氏,說不定也可以與皇上恩恩愛愛,慕瑛疼痛到額蜷縮在那裡,可身體上的傷痛卻始終比不上心底那處的傷痕。
這些日子赫連鋮對自己不錯,原以爲自己被冊封了皇后,赫連鋮就會對自己芥蒂少了一些,所以纔會不再像以前那樣兇狠,可是沒想到,今晚他忽然又像以前那般了,這究竟是爲什麼?
赫連鋮彎下腰來,眼神兇悍的逼視着她:“你賤,你妹妹更賤,她竟然在新婚之夜跟着一個男人跑了,你說說看,你們慕家的人是不是很賤?”一想到上次慕微刺他的那一刀,他便覺得憤憤不平,他是大虞最尊貴的男子,那慕二小姐卻不願將自己的身子給他,然而卻心甘情願的跟着那亡國的南燕太子跑了,賤,身是賤!他哈哈大笑,用膝蓋頂撞着慕瑛的胸口:“你們都是賤人,賤人!賤人就該用這手段對付!”
原來是慕微,慕瑛朝赫連鋮的手背上瞄了一眼,那條淺淺的疤痕早已不見了,可她的心裡卻永遠有那麼一道疤痕橫亙在上頭,揮之不去。慕瑛的目光漸漸的淡了下來,一口腥甜從喉間噴出,整個人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赫連鋮將她拎了起來:“慕瑛,你別裝死!”
地上有一塊暗紅色的印記,赫連鋮忽然心中一驚,抱着慕瑛衝到了門口大喊了一句:“快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