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追擊

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這陽春三月的風雖說已經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還是有些微微的涼,特別是當擡眼能見到兩道冰涼目光的時候,那便會覺得更加寒冷了。

方纔盤查開福客棧的那位副將戰戰兢兢的回話:“王爺,方纔確實有一輛青綢帷幕的馬車過去,車上坐着一男一女,那個男的自稱是燕州高氏子弟,帶着夫人來青州探親。”他偷偷溜了赫連毓一眼,見他臉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膽戰心驚,只能強辯道:“那位夫人與畫像上邊的小姐長得完全不一樣,屬下也仔細檢查過她的手指,塗着紅色蔻丹,十分齊整,沒有殘缺的指甲蓋子。”

赫連毓捏了捏拳頭,吸了一口氣:“那馬車往哪個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蓋子上塗一層紅色蔻丹,這又有何難——只是自己也是蠢材裡的一個,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卻將她放走了!赫連毓的心一陣陣的懊悔,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將她尋回來。

“回王爺話,那馬車朝南邊走了。”副將低頭站在那裡,心中忐忑,不知道赫連毓會怎麼處置他,耳邊一陣“得得”作響,擡頭一看,赫連毓已經騎馬帶着大批手下朝南邊追了過去。

追到南城門,那裡人來人往,一副繁榮的景象,可赫連毓此時卻沒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皺着眉頭讓手下將守城的兵士喊了過來:“方纔有沒有瞧見一輛青綢帷幕的馬車?”

那兵士見着是太原王,激動萬分:“王、王、王爺!正有這樣一輛馬車,約莫一刻之前過去了,王爺如何得知?”

赫連毓握緊了繮繩幾分,只覺得太有些微微的發暈,陽光很是刺眼,他將眼睛閉了閉,前邊黑色裡透出了幾點金色的星子來。他又遲了一步,慕微已經被人帶走了!

一言不發,他打馬就往城門外衝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後跑了過去:“王爺,馬車裡頭那位夫人舉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連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馬,那馬蕭蕭長鳴,身子差點立了起來,一雙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轉臉望着那個一臉灰塵的兵士,他大聲叱喝道:“有什麼異常之處?快說!”

“那位夫人將手伸出來,做了那樣的手勢。”那兵士笨拙的將自己粗壯的手指伸了出來,在赫連毓面前不住的搖晃着:“就是這樣。”

赫連毓側頭看了看,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旁邊一個副將已經帶人追了過來,小聲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隻鳥。”

鳥?赫連毓閉緊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萬里無雲,陽光燦燦的照着大地,有幾隻鳥兒歡快的從空中掠過,撲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劃痕。城牆前邊栽着一排垂柳,長長的柳枝快點到了護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幾隻鳥,正在歡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撥着柔軟的枝條,讓那綠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動了起來。

“那是什麼鳥?”赫連毓指了指不遠處的垂柳:“是燕子麼?”

這話衝口而出,赫連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彷彿空明瞭幾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訴自己,是南燕的人將她擄走了?想到此處,彷彿見着了目標一般,赫連毓一拉繮繩:“追!”

從南城門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穩,官道上有着幾條散亂的車轍,赫連毓揚鞭打馬,不敢有半分耽擱,奮力往前追了過去,額頭上已經蒸蒸的出了一層汗珠子,不住的從額頭上流了下來往脖子裡頭灌,可是他已經顧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雙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見遠處有一個青灰色的影子。

馬車跑得再快,也快不過自己的駿馬,若是他們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經過這條路,赫連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盡頭,灰塵慢慢沾上了錦衣,落着一層淺淺的灰色,赫連毓此時已經顧不上這麼多,握緊繮繩,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後的副將也緊緊跟隨着,生怕被赫連毓撇下,赫連毓可是尊貴的太原王,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爺裡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絲差錯,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邊縱橫交錯的車轍越來越稀少,赫連毓在一個三岔路口勒馬停了下來,有兩條小路從官道兩旁分開,一東一西。

官道上已經不見車轍,看來那輛青綢馬車已經拐了小道,赫連毓望了望兩條小道,一時有幾分猶豫,這馬車究竟往哪邊去了?

這兩條黃土路上都有車轍,看來是對手故意佈下了迷魂陣,讓自己在這裡耽擱時間。赫連毓的額頭上滴下了汗珠子來,若是自己選錯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幾分焦躁,慕微那雙明亮的眼睛彷彿浮現在眼前,她的眼裡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連毓擡頭望了望四周,指着東邊那條路毅然下了決定:“朝這邊追下去!”

東邊不住的有鳥兒飛着往這邊過來,還不住的在嘎嘎鳴叫,看來該是受了驚擾,這寧靜的鄉間素日也該沒有什麼人跡,能驚擾樹間的鳥雀,那便只有那輛青綢帷幕的馬車了。

“王爺,我想着那馬車也該是往東去了。”有一名副將似乎很熟悉此處,指了指東邊那條小路道:“這條路,一直通往河邊,那裡有一個廢棄的碼頭,但是也偶爾會有船隻在那邊停靠。”

他的話還未落音,赫連毓早已經揚鞭打馬撇上了東邊那條小道,滾滾煙塵立時飛揚了起來,他身後幾位副將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兒,王爺總是格外上心。”

“別說這麼多了,快追!”數匹駿馬也緊緊跟着朝東而去。

一條寬闊的河流向東而去,微微泛黃的河水湍急向東而去,奔流的期間,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河岸之側有大叢的蘆葦,白色的蘆葦絮子隨風飄飛,在空中翻騰了幾下以後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隨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邊飄了過去。

燕昊從停在岸邊的馬車上跳了下來,手下替他掀起簾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將慕微抱出來,誰知卻遇着了一雙冷漠的眼睛:“手拿開,我能自己下車。”

“慕小姐,我本無惡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彎腰站起,整個人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這又讓他有幾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馬車的門邊,盯緊了慕微,生怕她會體力不支從馬車上跌下來。

“你說你本無惡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覺得他這人說話實在好笑,若他無惡意,便不該將自己擄去,現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顛沛流離,他卻還在這裡一本正經的告訴自己,他並無惡意!

“若你並無惡意,還請你將我放了罷,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對任何人說起你是誰。”慕微見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飯的那一幕來,心中不由得有幾分窘迫,擡起頭來望了望眼前的大河,這時就見一艘船隻,上邊載着幾匹馬與十來個人,正慢慢悠悠的碼頭這邊停靠過來。

“太子殿下,船來了。”趕車的手下有幾分着急,現在可是危機時候,哪有閒工夫在這裡磕牙花子說閒話?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樣,一雙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懷疑若是此處有桌椅,還有一壺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這河邊與慕家小姐說上半日的話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過來了!”另外一個手下擡頭見着遠方已經慢慢的飄來滾滾煙塵,這廢棄的碼頭哪裡會有人跡,看來是那太原王追了過來。

燕昊此時也顧不得與慕微討論這個問題,伸出手來摟住了她的纖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剛剛感覺到一雙手緊緊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見着彷彿那些蘆葦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聲,白花花的蘆花閃過,她的身子忽然就飄飛了起來,她驚呼了一聲,這聲音還未停,就發現自己已經穩穩的落在了船上。

“開船。”燕昊沉聲吩咐,那船老大張大了嘴望着他們,好半日都說不出話來。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麼看,快些開船!”

冷冽的青鋒一閃,被已經快到中天的陽光照着,格外刺眼,那船老大唬得不敢出聲,趕緊帶着船工們將船開動起來,河水拍打着船舷,嘩啦啦的響聲,似乎有人在聲聲嘆息。

馬蹄聲陣陣傳了過來,赫連毓已經奔到了河邊,他望着那條船往河中心開了過去,好一陣懊惱。他又來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睜睜的瞧着一個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個女子飛到船隻上邊,又眼睜睜的瞧着那船隻揚起風帆往對岸行駛了過去。

追,還能追上!

赫連毓望着那條河流,心中有一個瘋狂的念頭,他要追過去!船隻上那個女子,分明便是慕微,雖然她已經易容,可她的眼睛卻不是因爲易容之術能改變的。她的眼神如水,清澈而純淨,裡邊透出一絲絲焦急,又有一絲絲關心,那就是她,不會有別人。

“慕微,你等着我!”這船隻離河岸不遠,自己完全可以騎着馬衝到河裡,然後用輕功飛身上船!他揚起鞭子用力的抽打着自己心愛的駿馬:“快跑,快跑!”

“王爺!”跟在身後的手下大驚失色,主子這是怎麼了,莫非還想騎馬去追那條船?他們勒馬站在碼頭上邊,瞧着一人一馬直撲撲的往河裡奔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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