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柳雅說她只是陪春妞來買菜的,李家大嫂怔了一下。不過她從來都是笑臉迎人的時候多,便還是頂着笑,問春妞:“那看看吧,咱們畢竟是一家人,買什麼都算你便宜點。我給你按照本錢來算。”
春妞實實在在的謝了一聲,道:“韭菜給我來一刀,黃瓜、小蔥、辣椒、扁豆、油菜每樣稱二斤。大嫂,咱家還有面吧?給我也稱二斤。”
“還買面啊?這是要蒸饅頭還是包餃子啊?”李家大嫂一邊拿了個鐮刀準備割韭菜,一邊問道。
春妞道:“包餃子。雅兒去我家吃飯,我們包餃子再炒兩個菜,熱鬧熱鬧。”
“呦,這置辦的跟過年似的,你們仨人啊?”李家大嫂顯得一臉的驚訝,又轉頭問柳雅道:“雅兒啊,聽說你真的湊齊了五兩銀子借給春妞了?這錢也有好多是你爹孃當年攢下的吧。他們那麼辛苦了一輩子,房子破了不捨得修,衣服、被褥都舊了也不捨得換,攢下這些錢可不容易。我啊,替春妞謝謝你了。”
這話聽起來像是好聽的,是她在替春妞感謝柳雅。可是仔細琢磨一下她話裡的意思,根本是在提醒柳雅,她爹孃攢下銀子不容易,這麼隨隨便便的借給人家了,他們自己家卻還是窮巴巴的呢。
何況,春妞有難處,她是四平的媳婦也算是李家的人,李家的人都不肯出手幫幫春妞,現在柳雅幫忙了,他們反倒跑來說句好話,替春妞道謝?謝得着嗎。
別看柳雅的性子清冷,又善於揣摩人心,可她也是個直爽性子,從來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而像是李家大嫂這樣笑面迎人,卻連親情都這麼淡薄又要四處賣好的人,柳雅是最最不屑的。
要不是跟着春妞,柳雅會說兩句重話來頂撞。可是現在畢竟是春妞回來買菜,她和李家嫂子之間是妯娌,是一家人,自己真心沒有強出頭的道理。
想到這裡,柳雅都沒吭聲,只是對春妞道:“我外面等你去,你看看還要買啥買吧。”說完,柳雅朝李家嫂子點個頭而已,話也沒多說一句,轉身出去了。
春妞也不傻,聽大嫂的這幾句話,根本是在提醒柳雅不該把錢借給自己。
春妞心裡也犯堵,索性道:“大嫂,我想起來了,家裡的面口袋裡還有點面,不用買了,應該夠包一頓餃子了。你割下的這一刀韭菜我買了,不過扁豆、油菜、辣椒不要了,黃瓜有一根夠了,小蔥也不要二斤了,一斤行。能不能再給我盛碗醬,我們回家小蔥蘸醬也能下飯。炒這些菜都費油,這分家之後我知道過日子的難處了,所以得省着點用,少炒幾個菜省下不少油呢。”
春妞雖然好像是在說炒菜省油的事,可實際她故意重重的咬住“分家之後”這四個字,其實是在提醒李家大嫂,他們分家了,有些事她是不該管的。
李家大嫂聽春妞說好幾樣菜都不要了,黃瓜也纔要一根。小蔥要一斤吧,卻還得給她盛碗醬,心裡有點堵。加柳雅也出去了,她更不願意裝着笑臉了,便道:“春妞啊,我說嘛,怎麼一下子買這麼多菜,是不是爲了面好看,咬牙強撐着啊。這柳雅一出去,你不是立馬說不買了嗎?是不是沒錢啊。要是沒錢,大嫂也能把菜給你,畢竟咱們還是一家人,當作你和四平是回家吃頓飯,吃的又挺多的行了不唄。”
春妞道:“大嫂想多了,錢我有。不過我和雅兒走的近,她也不會挑我的理,怪我請她吃飯還不捨得買菜的。反正她們家也過慣了窮日子的,誰也不嫌棄誰。大嫂,還是趕緊給我稱菜吧,要不連這兩樣我也去別人家買了。”
“哎呦,春妞你這話說的真是不厚道啊。咱們李家哪點虧待你了,還是說分家之後你們的日子太自在了,現在竟然有本事說話來敲打我了是吧?我們李家少了你來買菜,還能過不起日子嗎?你要去別人家買買去吧。不過這一刀韭菜割都割了,你得要着。”李家大嫂對春妞從來沒有客氣過,如今柳雅不在跟前,也是直接拿話擠兌春妞了。
春妞掐過那把韭菜,大約估計了一下斤兩,約莫二斤有餘,從兜裡掏出七錢往旁邊的小板凳一放,也沒要根草繩扎,更沒說要便宜點,轉身出了門。
李家大嫂看春妞走了,也沒說一句話,彎腰從小板凳拿起那七錢,還數了一遍。
春妞出了門,見柳雅站在大門對面的一棵柿子樹下等她,走過去對柳雅道:“走吧,別人家買菜去。”
柳雅一見春妞是掐着一把韭菜出來的,心裡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了。也不多問從身邊的草叢裡揪了兩根長草,隨手捻成個草繩給柳雅手裡的韭菜捆了。
春妞苦笑了一下,道:“我還是想錯了,李家沒有把我當成一家人。”
柳雅從春妞手裡接過了那捆韭菜,道:“那你也別把自己當成李家人。其實你也不是四平的人,你是你自己,誰也不用依靠,只憑着自己的本事和雙手賺錢養活自己。四平對你好,你和他在一起是相親相愛,是爲了好好過日子;如果他對你不好,你也不用依附着誰,只要腦子裡有想法,手下勤快,離開誰都能活。”
柳雅的話讓春妞一愣,停下腳步看着她,眼神裡滿是驚詫。
柳雅知道自己的話在這個世道來說太過驚世駭俗了,便笑道:“你知道我爲什麼突然要來你家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大姐……”春妞被柳絮兒擠兌過一次,自然而然的覺得柳絮兒是個不好相處的,還以爲是柳絮兒欺負柳雅了。
柳雅搖頭笑笑道:“不是我大姐,是陳武牛來我家了。我不想和他一塊吃飯,躲到你這來了。”
春妞趕緊問道:“陳武牛?鎮做學徒,頂有出息的那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