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千澈命人立即搭一個防風的棚子,翻出完整的桌面當臨時的板牀,將柳雅和孩子們安置在裡面。
柳雅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按了按腰,然後對滄千澈道:“我沒事,孩子們交給我,你去其他地方救災吧。現在京城裡一定亂起來了,你必須要在。”
地震發生的時候已經是夜裡,正是人準備入睡的時間。這個時候人的意識最薄弱,所以可能原本有機會逃出來的人也沒有逃離。
天氣這麼冷,還下着雪,被困被埋的人很可能熬不過這個夜晚。所以柳雅知道滄千澈此時的擔子有多重。
滄千澈有一萬個不放心的理由,可是他卻知道還有數萬個危在旦夕的百姓需要援救,所以只能再給柳雅一個擁抱,轉身離開了這個簡易的小棚子。
看着爹爹離開的背影,溯兒暗自握了握拳給自己更多的鼓勵。然後拉着小芷玥過來蹲在柳雅的身邊,問道:“孃親,我們要怎樣幫助你?需要什麼藥嗎?”
柳雅看着溯兒的口型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她是頭部被砸了一下,所以懷疑有輕微的腦出血。
而且傷情是在持續惡化的,她被困的時候還能聽見模糊的聲音,現在根本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證明出血點還在出血並且嚴重壓迫了聽覺神經。
柳雅摸出幾根銀針來,說道:“孃親現在要鍼灸,你們可以給孃親護法。”
只是柳雅高估了自己現在的傷勢,她十個手指頭有九根都受了傷,所有的指甲都斷了。而右手拇指、指和食指的指甲乾脆完全被剝離了。
十指連心,那種疼痛自然不必說了,關鍵是手的傷勢也讓柳雅沒法好好的用針。
試了兩次之後,柳雅不得不收起了銀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不能給自己鍼灸,腦出血的狀況很難止住。柳雅不知道下一步會惡化到什麼程度,但是現在京城的情況,她也不可能叫大夫過來專門醫治自己吧。
小芷玥湊了過來,伸出小手猶豫了一下,然後探過去把柳雅臉被血粘住的髮絲拂開了。
柳雅擡眼看着小芷玥,看着女兒擔憂的眼神和安然無恙的小臉,她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
“讓我試試吧。”小芷玥一字一句的說着:“我認識穴道。”
柳雅聽不見,她看着小芷玥的口型卻有點不敢相信,確認道:“芷玥,你是要給我鍼灸嗎?”
“我不會鍼灸。但是爹爹教過我認識所有的穴道。”說到這裡,小芷玥又看了看溯兒,道:“我弟弟學的快。”
這一點柳雅確實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小芷玥很聰明,機關術和御鳥術都學得很好,養蠱也算是入門很快了。
現在滄千澈一起教小芷玥和溯兒認識身體的穴位,並教他們如何配合氣血流動點穴的功夫。但是柳雅不知道小芷玥學到了什麼程度。
如此說來,小芷玥也有這方面的天賦,並且已經超過了溯兒?
溯兒認真的點點頭,證明道:“姐姐點穴的力度我掌握的好。是我們兩個互相實驗的時候才發現的。”
點穴的功夫和鍼灸也差不多,都是認穴要準確,力道掌握要精確。
柳雅並沒有猶豫太久,把幾根銀針抽出來,送到小芷玥的面前道:“我聽不見,所以你只能聽我說,按照我的要求來做。而且我也沒法第一時間明白你的疑問,你只能靠自己的感覺來做,可以嗎?”
小芷玥接過銀針,定定的看了片刻,然後認真的點了點頭。
溯兒也顯得有些緊張,他搖了搖柳雅的胳膊,讓她看着自己,然後道:“孃親,你看着我。如果姐姐有問題,我用口型來告訴你。”
這也是一個辦法。小芷玥要專注於認穴鍼灸,她不可能直對着柳雅說話。
而溯兒成了一個傳聲筒,他可以用口型告訴柳雅小芷玥的問題。
柳雅點了點頭,分別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笑着道:“不要怕,其實是很簡單的幾個穴道。”
小芷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仔細的聽着柳雅的話。
柳雅說的較慢,她必須要給小芷玥一個反應的時間。
第一針刺下去,力道稍重了一點,但穴位認得很準確。
柳雅感覺到有些疼痛也有些麻,但是並沒有表現出來,緊接着又說了第二個穴位。
接二連三的銀針刺下去,有的太深了、有的則太淺。也有兩個穴位是很容易弄錯的,小芷玥果然刺偏了,還出了血。
但柳雅全都一一忍了下來,然後又鎮定的做了調整。
自始至終,柳雅的臉都是帶着笑容的,而且從未表現出一點疼痛或是遲疑。
本來需要刺十六個穴位來止血,如果是熟練的醫者最多不超過一刻鐘的時間。
可是小芷玥從頭到尾刺了二十四針,用了足足半個時辰的時間。
等到十六針全部在準確的穴道留針,柳雅再次伸手摸了摸小芷玥的頭,笑着鼓勵道:“寶貝很有天賦,快要趕秀清師兄了。”
“孃親……”小芷玥再次叫柳雅一聲,而且這次是當着柳雅的面,大聲的叫出來,口型也是清清楚楚的。
柳雅愣了一下,手停在了小芷玥的頭,僵住不動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她痛恨自己現在聽不見。這麼多年來,她有多麼渴望聽到小芷玥叫自己一聲“孃親”啊。
“芷玥,你,你是在叫娘嗎?”柳雅顫聲問着,指尖也開始不住的哆嗦。
小芷玥鄭重的點了點頭,道:“孃親,我知道自己其實做得不好。我知道你很疼,我也知道你一直包容我,對我好,我不應該說那麼重的話傷了你的心。”
這一連串的話,在小芷玥的心裡憋了很久了。
她不是個無情無意的孩子,只不過太久沒有家人的關愛,讓她太患得患失了。
她甚至害怕接受之後會是黃粱一夢,也擔心柳雅其實偏心的是弟弟溯兒,對她不過是一時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