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雅看來,一個男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對於他喜歡的女人連一句交代都沒有的玩失蹤,這本身是一種“渣”。
然後又拿着許多借口、傷痕、過往來掩飾自己的軟弱,這變得更“渣”了。
人人都可能會受傷,也有人不住的拿傷口當作籌碼,推開責任。但渣是渣,沒有任何理由。
你可以把所有的傷都變成一個個勳章,在歷經艱難之後找出最勇敢的方式去面對;然後掩蓋住一切的傷痕,以強大的姿態站在你的女人面前,那纔是真正的男人所擁有的正確方式。
可眼前的徐晨明給柳雅的感覺是頹廢、懦弱,爲自己的膽小找着藉口和理由。
他曾經用靈巧的雙手製造了一架輪椅,還曾經因爲和師父意見不合差點不能出師。可不管怎樣,那個時候的徐晨明都在堅持着他的主見,最後他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小目標。
可是現在的徐晨明,修理着破爛的藤椅時,都不怎麼敢擡頭去看。被一個丫鬟指責完全一聲不吭。
甚至在看到久別的熟人之後,連坦然的敘舊都放棄了,直接擺出自己殘疾的手來博得同情。
徐晨明這是要做什麼?讓柳雅看着他殘疾的手,安慰他、理解他、鼓勵他,然後勸他回去嗎?對不起,沒有那個義務,更沒那個時間和心思。
徐晨明見柳雅遲遲不語,才繼續道:“我本來以爲絮兒的孃親離開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了阻礙,可是沒想到她卻因爲受傷而再次拒絕了我。”
柳雅擺擺手,道:“這個我知道,原因我也知道。我只想說,從那件事之後,我覺得我大姐是個很勇敢的人。她寧願毀容不願意委曲求全,我敬佩她。”
“是。我當初也被她的這種倔犟打敗了,我以爲我們再無可能了。心灰意冷之下我背井離鄉、遠離家園,想要重新開始。”徐晨明說到這裡,再次看看他的手,繼續道:“我想走的遠遠的,沒有目的之下,隨着幾個同樣是行腳的手藝人來到了天澤國。卻不料剛過邊界遇到了軍隊徵召,把我們強拉去做工事。手的傷是那個時候落下的,遲遲沒有完全治療,也變成了這樣。”
說到這裡,徐晨明苦笑了一下,道:“後來被放出來,我回去過一次。可是妹子嫁人了,爹也過世了。我再去找柳絮兒,得知她在城裡過得很好,還有了好幾間鋪子,我……我卻已經手有殘疾,我又怎能拖累她呢。後來,我輾轉來到了這裡,隨意在各處做做零活,個月纔到了這座莊子。”
聽起來本來應該是一番艱險,可是又覺得索然無味。平鋪直敘的過程讓柳雅皺了皺眉,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
如果是別人的話,柳雅會不屑的說出一句:哼,多大點事啊。
可面前的是個多少還有些交情,差點成了自己姐夫的人。而且不管怎麼說,徐晨明也算是一片真心爲柳絮兒了,她能怪他的癡心太傻氣,還是怪他愛的太軟弱?
這時候,正好阿寧過來送茶了。時間掌握的還不錯,不早不晚,剛剛好是在徐晨明說完了過往之後。
如果柳雅想要送客,一切都差不多知道了,只要她端起茶盞阿寧會立即會意。
但是柳雅看着放在她手邊的茶杯猶豫了一下,朝旁邊的椅子指了指,道:“徐大哥,坐一會兒吧。再敘敘舊。”
徐晨明愣了一下,眼神看看椅子,又看看柳雅手邊的茶杯。但是最終還是挪到椅子旁邊,慢慢地坐下了。
阿寧沒有說什麼,看看天色去桌邊點了燈盞,又把牆角的燈臺也點燃了,這纔出去。
燭火跳躍着,映着徐晨明略微有些侷促的側臉。他其實還不老,二十多歲本來應該是男人最勇往直前、風姿勃發的年紀。
可是柳雅竟然從他的眼看到了幾許滄桑和落寞,彷彿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默默地守着心裡的一塊回憶,打算了卻餘生。
柳雅嘆了口氣,低低說了一聲:“喝茶吧。”
徐晨明也舒了一口氣,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不知道是茶苦,還是他的笑容更苦,讓人感覺這茶似乎都不是好茶了。
柳雅這才慢慢地開口,問道:“那徐大哥以後有什麼打算?”
“沒有打算。”徐晨明這次倒是很直接,苦笑被他掩飾下去了,淡淡的道:“其實這樣一路遊走也很自在。我在哪裡,家在哪裡。”
“嗯,這樣也挺好的。”柳雅本來覺得話到此應該是結束了。但是她實在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那你不想回雲穹國嗎?”
“想。”徐晨明再次點頭,淡淡的一笑。
柳雅發現,這是再見徐晨明以來,他第一次真心的笑容。不是無奈的笑、也不是心裡澀澀的苦笑,而是真心真意的發出一個笑意來。
柳雅靜靜地等他說話,完全是平靜的等着聽而已。
徐晨明的視線垂下去,看着地無形的一點。直到蠟燭芯爆出一個燈花,還發出“啪”的一聲。
徐晨明這才轉頭看着柳雅,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其實我來這裡,只是想要問問二小姐,柳絮兒還好嗎?”
“嗯,挺好的。”柳雅一笑,因爲徐晨明終於問到重點了。
徐晨明的表情一鬆,但是轉而又緊抿了脣,顯出幾分的矛盾,似乎心裡在狠狠地糾結着什麼。
柳雅的笑容又大了一點,繼續道:“大姐臉的傷好了,應該說是不容易看得出來了吧。她陪着我爹,把爹爹照顧得很好。小樹兒也回家了,家裡挺熱鬧的。”
“那好。”徐晨明再次笑了笑,笑容裡是心滿意足。
似乎他是在等着柳雅說說柳絮兒很好,說說家裡一切都好。似乎從一開始他過來這裡,是隻爲了這麼一個淺顯的道理。
話題到了這裡,應該真的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該說的說了,該問的問了,本來互相之間沒有什麼深交。